丘山望了望阿七和劉奇,阿七兩眼望著窗外,像在想什么心事,劉奇正在打瞌睡,便道:“這事兒到時再聊。”就將話題岔開,聊了聊各自畢業(yè)后的情況。
據(jù)胡天說,他老爹原本托關(guān)系要把他弄進某高校當(dāng)輔導(dǎo)員,來個子承父業(yè),熬個幾十年,教授頭銜也就到手了。誰料胡天非要搞考古,被他爸臭罵了一頓,父子關(guān)系鬧得很僵,不過最后還是拗不過胡天,只好遂了他的愿,找后門進了省里的考古隊。
按說胡天學(xué)的是天體物理,跟考古八竿子打不著,好在他平時自己有些積累,加上興趣所在,也算是找了份合適的職業(yè)。
一路上聊著聊著,車開進了乾縣境內(nèi),四人在梁山附近下了車。
丘山叫大家把登山包、裝備之類隨身物品卸下堆在一起,又一把摘下胡天的花圍巾道:“這次我們要扮成調(diào)查組,紅磚拿不拿得到,就看扮得像不像。這玩意兒暫時就沒必要繼續(xù)戴著了。”轉(zhuǎn)身見劉奇正從背包里取出那個監(jiān)聽器,就對他道:“劉奇,你留在這里等我們回來。”
劉奇連連點頭應(yīng)允。
丘山還識得去張老漢家的路,領(lǐng)著阿七和胡天穿過幾條土埂路,遠遠看見張老漢窯洞前的空地上蹲著一些村民,三三兩兩交頭接耳聊著什么。
那些村民見三個外地人大搖大擺地走來,都停住嘴,拿眼望著他們。
“各位父老鄉(xiāng)親,我們是省里邊來的,過來了解下情況,請大家配合調(diào)查。”丘山眼睛掃視了一遍村民們。
村民們一聞此言,紛紛圍了上來。一個穿著大紅花襖子的村婦說:“哎呀,是省里來的大干部。張老爹真是好人咧,要不是兒子在外地務(wù)工,害了急病也不至于沒個照應(yīng)的……”
那村婦一開腔,村民們就七嘴八舌、亂哄哄地說開了。
“張老爹那是登仙了咧,你沒看他兩口子那笑的模樣?”
“要額登仙額也不登咧,還是活著快活。”
“那是,看你媳婦天天眉花眼笑的,那不就是夜夜快活著吶嘛。”
“你得絲含滴蛋疼?牛給你卸咧。”
……
丘山見這不是個辦法,就喊道:“各位鄉(xiāng)親、各位鄉(xiāng)親,大家靜一靜。這位大嫂,你剛才說張老爹害了急病,到底是什么情況?”
那村婦聽丘山問起,忙不迭道:“張老爹兩口子得了那個啥……心臟衰竭,要是他兒子在身邊,就不會死咧。前天來了兩撥人,有一撥是法醫(yī),聽額們村長說,法醫(yī)診斷是猝死咧,早點送醫(yī)院就不會死。你們省里來的,咋還沒有掌握情況咧?”
丘山見這樣問下去,說不定會露出馬腳,就正了正臉色道:“咳,這個情況省里是掌握的。我們下來調(diào)查,是要深入了解情況。那個……尸體在哪?”村民們紛紛指著窯洞。
丘山點點頭道:“好,我們要進去看看尸體。各位鄉(xiāng)親就不要來湊熱鬧了。”說著朝阿七和胡天揮揮手,三人往窯洞里走去。
窯洞里正中間用兩條凳子架著一塊門板,上面躺著兩具尸體,用一塊床單蓋住。
丘山走上前去揭開床單,見正是張老漢夫妻倆,嘴都微微張著,嘴角上翹,臉上呈現(xiàn)出一種詭異的微笑,眼皮沒有合攏,露出了灰白的眼珠。
“我靠,這是‘鬼見笑’啊,想不到還真有這種死法。”胡天一看那瘆人的表情就嚷道。
“什么‘鬼見笑’?”
“咳,這‘鬼見笑’是說人死后一剎那靈魂出竅,黑白無常前來收命時不得說些開場白么?碰到心情好時就說你人世間陽壽已盡,跟我一起回閻王殿報個到,陰曹地府里走一遭,你嘛人挺好,在世上受了不少苦,這六道輪回下世投胎會挑個好人家。這對老夫妻平時不窮得叮當(dāng)響嘛,一聽黑白無常這么說不就笑了?就跟吃了仙丹妙藥似的……你看這笑得,臉上皺紋都打褶子了。”
阿七將頭湊到張老漢臉上,張眼往口中望去。少頃又將張老漢脖子稍稍抬起,一手捏住下頜,看了看張老漢嘴里,想了想又伸手去解張老漢的衣服,丘山忙上前幫忙。待解開衣服后,見張老漢身上并沒有什么傷痕,丘山心中起疑,問阿七道:“他們是怎么死的?”
阿七伸手在張老漢的心臟上按壓了一下,想了想,又在他老伴的胸口按了按,然后才緩緩道:“他們確實死于心臟衰竭。”
“哦,那就是猝死了?”
“是的。心肌嚴(yán)重受損,變得僵硬,心臟就停止跳動了。”
“那么是自然死亡還是怎么的?”
阿七搖搖頭道:“看不出來。”
丘山伸手去按了按張老漢的心臟,感覺身體硬邦邦的。
胡天東張西望,見窯洞里也就一個炕,一張跛腳的桌子,幾條破凳加鍋碗瓢盆之類,沒一件像樣的東西,正要開口說話,突然發(fā)現(xiàn)屋角攤著一大團報紙,忙跑過去扒拉開,見報紙里扔著幾塊布,忙招呼丘山過去。
丘山走近一看,正是張老漢用來包紅磚盒子的布,盒子卻已不翼而飛。
“媽的,紅磚被人搞走了。”胡天在照片上見過這些布塊,不由得憤憤罵道。
丘山將報紙撥開,見屋角有個小地洞,旁邊放著一個木板蓋子,心想張老漢平時應(yīng)是將紅磚藏在這地洞里,不過對兇手來說,這幾乎形同虛設(shè)。他又掃了眼房間,東西都收拾得很整齊,沒有翻動的痕跡。
這時丘山突然看發(fā)現(xiàn)門旮旯附近有塊折斷的木條,便走過去撿起來看了看,原來是門栓。這條門栓齊刷刷從中間折斷,想來對方應(yīng)該是破門而入,強搶硬要,絲毫沒有掩飾的意思。
丘山想到這里,覺得張老漢兩口子說不定因為紅磚被搶,急火攻心引發(fā)了心臟病導(dǎo)致猝死。正思付間,窯洞口的門簾晃動,一個五十出頭、披了件軍大衣的人走了進來。
“唉呀,您們是省里來的調(diào)查組啊,額是二鋪頭村的村主任張長青,您們好您們好。前天縣里公安局來了人,沒想到這事還驚動省里了。縣上也沒派人來打個招呼,額也不知情,慢待了慢待了。”那個自稱村主任的人徑直走過來,一邊諂笑著跟丘山三人打招呼,一邊拿眼上下打量他們。
“唔,張長青同志您好。”丘山故意板起臉孔嚴(yán)肅地說道:“這事兒媒體報道得厲害,引起的社會爭議比較大,省里領(lǐng)導(dǎo)很重視,所以派了我們這個調(diào)查組來了解情況。這次調(diào)查不準(zhǔn)備驚動任何人,不過既然張主任親自過來了,還希望配合我們的工作。”
“應(yīng)當(dāng)應(yīng)當(dāng),這是額的分內(nèi)事,都是為了工作。再說張二爹也是額的族叔,唉,想不到人窮命苦,村里也一直在想辦法給他上低保,但村里財政困難,我們也年年向縣里……”
丘山一聽張長青那意思,就打斷他道:“嗯,這些事我們需要了解的時候會跟您說……張二爹最近跟什么人接觸過?”
“這個……張二爹住得比較偏,平時跟村里來往得少,這個還真不知情。不過張二爹是個老實人,想來也不會招惹誰個。”
“你們是什么時候發(fā)現(xiàn)他們死了的?”
“村西頭的二麻子前天一大早……也就六七點的樣子,來向張二爹借鋤耙,就看到他和他屋里人倒在這窯洞里,開始還以為他們睡著了,走上去一摸,才發(fā)現(xiàn)身子骨冰涼冰涼的,死透了。”
“唔,”丘山掃視了一眼窯洞,接著問道:“二麻子家在哪?我們?nèi)フ宜私庖幌隆?rdquo;說著往窯洞外走去。
“就在村西頭,額叫人去招來就行了,你們在這等著就成。”村長一邊說一邊幫忙撩開簾子。
“不用了,我們過去就成。”
“呃,那也好。我陪你們?nèi)ァ?rdquo;
四人走出窯洞,張長青走在前頭,領(lǐng)著眾人往西走了一會,穿過了幾塊菜地,抬手指著不遠處的一座房子說:“二麻子家在那里。”
四人來到房門前,張長青敲了敲門,屋里傳來一陣響動,門“吱呀”一聲打開了,一個面目黧黑的中年人打開門,見村主任后邊跟著三個陌生人,木訥地問道:“村長,啥事?”
“二麻子,大白天的關(guān)著門干球?這三位是省里來的領(lǐng)導(dǎo),來調(diào)查張二爹的案子。”
“哦。”二麻子唯唯諾諾地打開門,把四人迎了進去,一邊沖屋里喊:“桂花,給貴客倒茶。”
丘山擺擺手道:“不用客氣,我們問幾句話就走。”說著往四下里看了看,見二麻子家陳設(shè)簡單,不過看起來光景還不錯,接著問道:“聽說你是第一個發(fā)現(xiàn)張二爹夫妻尸體的,我們就想問問當(dāng)時的情況。”
“是是。”二麻子掇了幾條凳子讓眾人坐下,回憶道:“這不地里要秋耕嚒,額家鋤耙前些天壞了,額尋思著張二爹家正好有,昨天一早就去他家借,誰料敲了半天門也沒個人應(yīng)聲,便從窗戶往里望,看見張二爹和他屋里人趴在地上。額心想不好,莫不是他們害了啥急???忙撞門進去,一摸他們身子,結(jié)果發(fā)現(xiàn)都死透了。額前天還跟縣里的領(lǐng)導(dǎo)說來著,這要是早發(fā)現(xiàn),指不定還能搶救吶。”
“二麻子,么扯遠了,撿要緊的說。”張長青打斷二麻子。
“是是。額一看不對,就連忙向額們村長報告了。”
“你是什么時候去的張二爹家?”
“早上,快七點的時候。當(dāng)時天剛放亮,額還特意看了下時間。”
“當(dāng)時你有沒有看到什么異樣?”
“異樣?沒有。”
“你再仔細想想,當(dāng)時有沒有留意到什么不尋常的東西?”
二麻子皺起眉頭想了想,嘴里道:“也沒什么不尋常的……哦,額翻過他們身子,見他們都是笑著的。那個表情啊……額當(dāng)時嚇了一大跳,還以為他們活著咧。”二麻子瞇著眼睛,撮著嘴巴,臉上露出恐懼的神色。
“唔,除了這個外,還有什么發(fā)現(xiàn)?”
“沒有了。”二麻子使勁搖頭。
“你當(dāng)時撞門進去時,使了多大勁?”
二麻子抬頭看了看丘山,又趕緊低下眼皮道:“那門關(guān)著,額撞了好幾下才撞開。”
“老實說,你偷了張二爹什么東西?”丘山猛地瞪著二麻子,神情嚴(yán)厲地喝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