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曉萌告訴我說,根據(jù)她和古教授翻閱的《寧??h志》記載:經(jīng)寧海縣往東百余里,有河神,夜半而歌,是以活人祀。
祭祀以活人侍奉河神在河子村自打隆慶年后便一直存在,每逢陰歷七月十三,便會在村中選取一位年齡不超過15歲的黃花閨女,穿大紅嫁妝,待守閨閣,全村張燈結(jié)彩,以大禮侍之,在卯時也就是晚上七點到八點鐘左右,將女孩全身上下涂抹上香油,待二道河口的水面上有河神出現(xiàn),便將女孩投入河中,完成祭祀。
值得注意的是,在河子村村民的眼里,這一天的時間都可以算的上是他們跟河神接親的日子,河神是新郎,女孩是待嫁的新娘,而他們都算是新娘的娘家人,在祭祀開始之前,他們是不能靠近河面的,否則就算是壞了結(jié)親的規(guī)矩。
活人祭祀河神的傳統(tǒng),在這個偏遠的小河村已經(jīng)有了五百多年的歷史,要是每年七月十三都會按例舉行的話,那么最少也有五百多位年齡不到十五歲的小姑娘,慘死在河中。
“那么說,還真有河神了?”我看了眼河面問道。
“這種鬧鬼的傳說,大多數(shù)發(fā)生在人跡罕見的地方,因為聽者無法輕易考證,我們?nèi)ミ^許多山溝和偏遠地區(qū)都傳說鬧鬼,而且風俗不等同于迷信,古教授這次帶我來的目的,就是要親眼考證河子村是不是到現(xiàn)在還有活人祭祀的習(xí)俗,如果有的話,我們會將證據(jù)錄制下來,出去以后交給相關(guān)部門,徹底遏制和斷絕這種落后且泯滅人性的做法。”
瞧童曉萌說的鏗鏘有力,我試探性問道:“那古教授怎么辦,還救不救?”
“救,當然得救!”她看了我一眼說:“不過我們已經(jīng)跟他們表明過身份了,他們應(yīng)該不會拿古教授怎么樣,現(xiàn)在還有時間,當務(wù)之急是趕在天黑之前找到那個被選做祭祀用的新娘,不能就讓她這么白白投河。”
“你打算把人救出來?”我問道。
她奇怪地看著我:“你難道準備見死不救?”隨即眼中流露出鄙夷之色,就好像我就是這么個人似的。
在車上我就發(fā)現(xiàn)這個外表清秀的新疆姑娘不太怎么看得起我這個生意人,尤其是在他們這些人眼里,像我這種搞老貨行的就跟小偷和騙子沒什么兩樣,我也懶得搭理她,尋思著既然這里找不到人我回去也好有個交差的由頭,但腦海中突然就浮現(xiàn)出院子里的女孩滿眼哀求無助的的神情,想要走的念頭就一下子遲鈍了起來。
童曉萌見我發(fā)呆的樣子,以為我是被她的話嚇到了,就奚落我說:“走吧,走吧,反正我就沒有指望你能干什么。”
“我知道人在哪。”我說:“不過院子里有村民看著,你進不去。”
我把在村子里見到的事情跟她一講,童曉萌雖然看起來是個急性子,但也不至于去做這種買一送一的賠本買賣,她聽完之后蹲在地上想了半天,抬起頭問道:“你是說他們是打算抓到我之后,把我和古教授一起送出去嗎?”
我點點頭:“是這樣。”
她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反手把背在身后的旅行包脫下來放在地上,打開拉鏈,從里面掏出一臺黑色的索尼DV,將顯示器打開后對著我說:“你先看看這個。”
我疑惑地看了她一眼,隨即目光落向顯示屏,發(fā)現(xiàn)視頻畫面對準的是一座古老的祠堂,我之前在進村的時候見過,是河子村的祖祠,看起來像是明代建筑風格,全是木質(zhì)結(jié)構(gòu),祠堂的臺階都是大塊的青石磚鋪就而成,兩座像魚又像獸的石雕坐落在門口,雕工精細,栩栩如生,特別是那雙眼睛,就跟活的一樣,仿佛一過錯神的功夫,它就能動起來,生撕了安歇大膽敢擅闖祖祠的外人。
祠堂的前面站著的都是河子村的村民,那些消失在住宅里的村民全都集中在了這里,和想象中的村民聚會不同,這些村民全都站的規(guī)規(guī)矩矩,人雖然很多,但沒有一個人說話,靜靜地站在那里,一雙雙眼睛卻死死地盯著祠堂。眼神異常冰冷,仿佛這群人沒有靈魂一樣,一種不屬于人類的詭異神情流露在這些男女老少的臉上。
即便是透過顯示器,我也能感覺到那種不畏懼法律和道德情感充斥在這群人中間,他們好像是在舉行一個儀式,不用多猜也知道和晚上的活人祭祀有關(guān)。
視頻看起來就像是一張靜止的照片,童曉萌告訴我說,她才拍到了這幾分鐘畫面就被人發(fā)現(xiàn)了,古教授掩護她離開,自己卻被這群村民抓住了。
二人在分別的時候,古教授讓她到這棵枯樹下面等著,只有錄到他們完整的將女孩投河祭祀河神的視頻畫面,他才能把它當做證據(jù)交上去,讓有關(guān)部門來查清楚村子里面的事。
其實他的話我不是很贊同,這就跟一些偏遠山區(qū)無法解決被拐賣的婦女兒童一樣,有些時候即便是人跑出來了警察也未必管的了,為什么呢,除非是異地用警,異地看押將整個村子里的人全抓起來,否則當?shù)氐木靿焊懿涣诉@么些,誰會愿意在自家門口搞出這么大的事情,有些地方“民風彪悍”這四個字可真不是隨便說說的。
但是以古教授從北京來的背景關(guān)系來看,他要是鐵了心了想管這件事,也不是完全沒有轉(zhuǎn)機。
看著童曉萌把DV機器往我手里塞,我心里咯噔一下:“你要干什么?”
童曉萌指了指頭頂上的樹:“我去找新娘子,等她來了你就帶她也躲在這棵樹上面,到時你把錄好視頻的機器交給古教授,他會想辦法帶你出去。”
“那你呢?”我剛開口又覺得不對,新娘子都被救回來了,祭祀河神的視頻我到哪錄去。
“你該不會是想假扮新娘子去被他們投河吧?”
我難以置信地看著童曉萌:“你們這些知識分子舍身取義的想法我能理解,但也用不著用自己的命去換別人的命,還是有更好的辦法可以商量的嘛。”
童曉萌白了我一眼,把齊肩的長發(fā)扎成馬尾:“你知道伊犁河么?”
見我發(fā)愣,她把雙肩包重新背在肩上,站起身對我說:“古教授會在祭祀儀式結(jié)束后來找你,希望你晚上不要被嚇的尿褲子,有緣再見。”
童曉萌走了,我抱著DV愣了半天才反應(yīng)過來,這妮子也太瞧不起人了。
我坐在地上想了一會兒,越想越覺得這件事兒不怎么靠譜。將新娘子投河祭祀肯定不是直接給人丟河里就完事兒的,那會游泳的還不全他娘的都跑了,不會游的也能折騰幾下保不齊就會了,五花大綁是肯定少不了的,最不濟,那身上也得綁幾塊一二十公斤的石頭,一丟河里就直接沉底了。
盡管這些事情已經(jīng)不在我的考慮范圍之內(nèi),但本著生命沒有第二次的態(tài)度還是忍不住多想了一會兒,然后想通了,就把DV掛在脖子上,翻身爬上了樹。
這是棵古槐,瞧著枝干的粗細程度起碼也得有百年歷史往上瞧的歲數(shù),槐樹能長到這個年歲已經(jīng)不容易,但我琢磨著槐樹生長的魚嘴灘下面的泥土已經(jīng)被河水抽空了,成了一棵無根之柳,自然逃不脫去土衰敗的自然法則。
好在它生前比較強壯,樹上的枝丫盤根錯節(jié)一條纏著一條,躲在上面白天會不會被人發(fā)現(xiàn)我不知道,但是晚上只要我不吭聲,應(yīng)該沒有人會注意到這里。
可是騎在上面眼看著日薄西山,河水流淌嘩啦啦響個不停,我忍不住扭過頭朝河面上看了一眼,只見波光粼粼的河面上,不知道什么時候,出現(xiàn)了很多綠瑩瑩的光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