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兩個人對視良久,我試圖看穿金三爺?shù)囊鈭D,卻發(fā)現(xiàn)他表現(xiàn)的滴水不漏,禮貌周到,讓人難以捉摸。而金三爺看著我的眼神,卻仿佛洞穿一切,讓人覺得極為不舒服。
終于,他開口說:“你很關心那個小子?”
我點點頭:“金一條雖然愛貪點小便宜,但秉性不是壞人,您是抬手撥云的大人物,還望您高抬貴手,讓出一條生路,我愿意付出十倍的價格買回這件玉女投壺,就權(quán)當是給您賠不是了。”
金三爺見我謹小慎微的樣子,笑了起來:“你一進門,先看人,后說話,我就知道你是什么性子。這樣很好,搞老貨這一行,不夠聰明不行,太聰明也不行。老實人會吃虧,但不至于丟命,就像你那位朋友,為了十萬塊錢連盜門的關口也敢闖,今天要不是你懂得點察物出塵的本領,我還真沒打算就這么放你走。”
一聽金三爺這話,我冷汗就下來了。剛才我辨別“狗打油”的手段,正是《探花錄》中記載的“察物出塵”,這個本事外人可學不會,也沒地方學,只有《探花錄》對其有詳細記載,算是我吃飯的家伙。
難不成金振邦對我那本書起了興趣?
“你不要緊張,我不會要你那本書的。”金三爺笑了笑,“今天找你來,其實是想找你幫忙,替我做件事。”
堂堂盜門大當家,能找我這小蝦米幫什么忙?
金三爺把桌子上的玉佩反扣,忽然嘆了口氣:“雖然我掌管著偌大一個盜門,可有些事情卻是不好讓手底下的人去做,而你入行不深,卻懂得情義無雙,這件事情你要是能替我辦妥了,我不僅派人送你朋友回家,還付給你一筆酬勞,你是生意人,覺得我給你開出的條件還劃算吧?”
這既是威脅又是要求的一番話讓我有些為難,但既然確定了金一條現(xiàn)在就在他的手上,打悶包打到這位閻王爺手上,我要是不救他,怕是只能過幾天去海河里撈尸了。
我有預感,七歲那年我爹帶我在大悲寺里老和尚給我算的命,馬上要變成現(xiàn)實了。
我回頭看了一眼身后的木門,想了想說道:“能不能先讓我見見我那朋友?”
“你不關心我讓你干什么,反而要見你朋友。”金三爺笑著擺手,“就在隔壁,你去看吧。”
我道了聲謝,起身離開包廂走到隔壁門口,深吸了口氣,抬手叩響房門。
木門分左右從里面被拉開,之前帶我進園子的年輕人擋在前面,他看了我一眼,然后側(cè)過身,在他身后的地板上躺著一個血肉模糊的東西,等我定睛觀瞧,才發(fā)現(xiàn)竟然是金一條。
整個就一血葫蘆,躺在地上跟頭剛被開了膛的母豬似的,也不知道是生是死,
“你干的?”我轉(zhuǎn)頭看向身邊的年輕人。
年輕人笑了:“要不是三爺發(fā)話,這孫子已經(jīng)被買家扔到海河里喂魚,也算是福大命大。”
“那他沒事吧?”
“都是皮外傷,三爺已經(jīng)吩咐過了,等你下次來,人肯定完好無損地還給你,少一根汗毛,你來找我。”
我嘆了口氣,看了金一條一眼,不知道該說什么,就轉(zhuǎn)身走了。
回到包廂,金三爺手里端著茶杯站在窗戶邊上,目光盯著窗外,淡淡說道:“現(xiàn)在放心了吧?”
我察覺到他語氣出現(xiàn)變化,估計是和接下來要談的事情有關,便開門見山說道:“三爺您要我做什么?”
“幫我送件東西。”
金三爺轉(zhuǎn)過身,看著我說道:“河子村,二道口,找一個姓季的,把我給你的東西轉(zhuǎn)交給他,我就把金一條還給你。”
就這事兒?
我?guī)еc兒僥幸的心態(tài)問道:“還有別的么?”
金三爺聞言哈哈大笑:“你既不是我盜門眾人,也不算是外八行的行家里手,找你辦的事情自然是再簡單不過了,東西明天一早會有人給你送店里,你要在天黑之前把東西帶到,事成之后,我非但會還你人,還給你準備了一份厚禮,保你接下來幾年吃穿不愁。”
我沒有選擇,只能點頭。
這時外面?zhèn)鱽砬瞄T聲,一位陌生女子走進來說:“三爺,您請的客人都已經(jīng)到了,他們等您過去呢。”
金三爺點點頭,對我說:“時間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還有,這件事情你要替我保密,誰問也不能說,知道嗎?”
“好的,三爺。”我答應說道。
金三爺轉(zhuǎn)身離開,我自己一個人走出大樓,中年人和老榮還在門口等著,見我出來,老榮擦了擦脖子上的汗,看起來還挺關系我的安危的。
我們坐在紅旗車上原路返回,一路上中年人坐在前面也沒有開口說話,倒是老榮像是有些欲言又止地看了我?guī)状危踩套]有吭聲,直到下車,目送著紅旗車開走,他才掏出一張名片,雙手送到我手上說:“白爺。”
白爺?
我疑惑地接過名片,名片上印有“大沽海河文化商貿(mào)公司董事長榮德發(fā)”的信息,頓時心中了然,笑著把名片揣進兜里,“榮爺長我?guī)讱q,還是叫我白老弟吧。”
老榮也不客氣,笑著說:“那我就斗膽叫你一聲白老弟?”
“抖什么膽,以后榮爺沒事來小店里喝杯茶,碧螺春沒有,信陽毛尖多得是。”
兩個人站在門口寒暄時,天差不多已經(jīng)黑透了,榮德發(fā)拍著胸脯表示以后老齋堂的事兒就是他的事兒后,留下名片就開車離開了。
看著他離去的背影,不知為何,我松了一口氣。今天晚上我接觸到和聽見的事情太多了,得好好消化才行,不然腦子會爆炸。
回到鋪子,我把門關上又重新在博古柜下面的暗格里將《探花錄》掏出來,擺在柜臺上,心里盤算著金振邦為什么會得知這本書的消息,我可不記得我家跟這些外八行的偏門有什么關系,家里一直都是普通家庭,住在重慶道,吃喝拉撒上學都在那邊,要不是高考失利,我爹硬拽著我讓我在鋪子里學手藝,我壓根也不會踏入這一行。
是什么事情會讓金正邦關注到老齋堂,或者說是我呢?
想了半天,我把《探花錄》又返回去,掏出另一本書出來,趴在柜臺上仔細翻閱起來。
時間到了第二天早上,我把鋪子打掃了一遍,出門在街道口買了兩屜包子一邊吃一遍往回走,就看見一矮一胖兩個人影站在鋪子門口,往鋪子里面探頭探腦。
“找誰呢?”
我走過去看了兩人一眼,胖的是個光頭,穿著黑色短袖,脖子上帶著一條大金鏈子,矮子年紀跟我差不多,帶著一副墨鏡,穿著花襯衫,看著流里流氣的。
胖子一看我,立刻沖矮子點頭,“對,就是他。”
我一愣,還沒說什么,矮子就走過來很不禮貌地用眼睛在我身上掃了一遍,說:“你這給人看東西嗎?”
“那得看什么東西。”我說道。
矮子從褲兜里掏出一塊玉片扔到我手上,拿手指了指說:“哥們在潘家園新收的老貨,你給看看值多少錢。”
我手里握著玉片,抬眼看了他們兩個一眼,心里知道是怎么回事兒,就直接把玉片扔回去說:“不值錢,你們走吧。”
矮子正要擼袖子,胖子就給他攔住了,對我說:“哥們這是不給面啊,行里的規(guī)矩我們懂,你看好了,給你五百塊,怎么樣?”
我往嘴里塞了個包子,一邊嚼一邊說:“看不好呢,我是不是得給你們五百?”
“不然呢?”矮子冷笑說道。
我心里咯噔一下,心想總算是來了。這倆貨的舉動,老貨行里有個說法,叫“斗眼”??烧f是挑釁,也可以說是眼力的比拼,在大貨行里經(jīng)常出現(xiàn),但放這兩個小子手里,就叫訛詐了。
拿著十塊錢在夜市地攤上買的小玩意兒到古玩鋪子里找人掌眼,你要是說這玩意兒不值錢,他就說是在哪哪幾千塊錢收的,說你打了眼,非要你賠錢,可你要說是值五百,八百或是一千,他就說東西在你手上破了相,你得原價賠給他,總而言之,不給錢,是善果不了的。
做生意的講究和氣生財,特別是搞老貨行,買的賣的都是稀罕玩意兒,有倆這么個貨在你店里死纏爛打你生意肯定是做不成的,而且我這兒最近本來事兒就多,小十萬都折進去了,也不差這五百塊錢,琢磨著破財消災吧,正準備掏錢把這倆家伙打發(fā)走,就瞧見門外走進來一人。
一個穿黑衣服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