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看出了我的不信任,老道咳嗽兩聲,“快點的吧,等會兒還有別的事呢。”
說完,他壓根不征求我的同意,唰的一下,就把尸體腦門上的符給撕了下來。
符紙落地,死人睜眼!
蒼白的眼珠子凝望蒼天,白花花空洞洞,看的人發(fā)瘆。
見狀,圍觀的人連我爹在內(nèi)都不由得后退幾步。
“這……這樣正常嗎?”
“正常正常,你問吧。”老道有點不耐煩了。
“嗯……那個……七表姑奶,你有什么未了的心愿,你就跟我說了吧。”
死人的嘴張開了,卻還是和剛才一樣,喉嚨里發(fā)出干癟的聲音,根本就不是在說話。
“咦?”老道納悶,“死人嘴里有東西?”
“嘴里是鎮(zhèn)尸的銅錢啊,難道讓她給吃了?”表叔問道。
老道臉色一沉,“銅錢放嘴里鎮(zhèn)尸?你家祖籍是哪的啊,什么破規(guī)矩,這不是堵死人嘴嗎?上墳燒報紙,糊弄鬼吶?趕緊拿筷子,給夾出來!”
表叔一張臉憋的通紅,趕緊喊他媳婦兒給拿來了筷子。
老道接過筷子,掰開死人嘴,探了幾探,果然夾出了一枚老銅錢。
沒了銅錢,我終于能勉強聽清死人叨咕的話了。
起先,死人在說自己死的冤,接著聲音越來越小,只聽清“虎陰山”“崔秀娟”這倆詞,斷斷續(xù)續(xù),別的就聽不太清楚了。
老道拿出兩個小符紙往自己的耳朵上貼,等他貼好,死人已經(jīng)閉上了嘴,咋問都不說話了。
“嘿!這是咋整的,咋這么快就說完了,我還啥都沒聽見呢啊。”老道皺眉。
“大師,啥意思?”有人問。
“還啥意思,我得聽聽死人的心愿是啥啊,可惜……”他指指已經(jīng)重新閉上了眼睛的死人,“晚了一步。”
“大師,難道你貼上符就能聽見死人說話?”
“嗯,聽不太真,但多少有用。”老道點頭。
“那你咋不先貼上再取銅錢?”
“……”老道不說話,臉一下又紅了。
這老家伙,我就知道他不靠譜!
“我聽見了倆詞,虎陰山,崔秀娟。”我沉不住氣道。
“啥?”老道愣住了,“你……你能聽見?”
我撓撓頭,裝傻道:“呃,也……也不知道咋回事,剛才就聽見了。”
老道臉色變得很夸張,一把抓過了我的手,細看了起來。
半晌,沒人敢說話。
等老道撒開我的手,腦門子上已經(jīng)全是汗,眼神也顯得很是驚恐,又按住我脖子看起了我的耳朵,看完,臉色更難看了。
“咋了大師?我兒子有什么問題嗎?”我爹急忙問。
老道肯定是看出了什么了,但他不想說,咽了口唾沫,故作輕松道:“沒事沒事,孩子有福氣,啥事都沒有,放心吧。”
話雖這么說,這家伙卻往我旁邊躲了一步,像是不想離我太近似的。
聽他這樣講,我爹和大家都沒感覺出什么異常,沒當回事。
“虎陰山在哪里?崔秀娟又是誰?”老道很快換了話題問道。
有知道的馬上回答,離村子十里地,有座山就叫虎陰山,而崔秀娟,是村里的一個五保戶老太太,老太太之前姓孟,嫁給老崔家以后改了夫姓,改姓了崔。
等等!
我猛的意識到了這個崔秀娟是誰,五保戶還姓崔的哪還有別人,不正是我之前見過的陰媒崔老太太嗎?
“哦,我知道了。”老道頷首,一指棺材,“人死的有蹊蹺,別守靈了,馬上就入土,最好是火葬!來幾個人,帶我去崔秀娟家里看看,回頭咱們再去胡陰山。”
有老道坐鎮(zhèn),大家就沒那么怕了,這邊表叔和幾個人留下準備拿柴燒尸,剩下的人跟著老道走出了大門。
我和我爹沒動,老道走到門外,見我們沒來,居然又特意回來喊我們。
“怎么地,我們必須得去?”我爹有點不懂。
“你可以不去,但是你兒子必須去!”老道的話,不容置疑。
沒辦法,我只好跟上,我爹猶豫了一下,惦記我的安危,嘆口氣也跟著來了。
雖然是二半夜,但村里哪來過老道啊,一聽說白龍觀來了能人,老的少的一大堆,全都出來看熱鬧了。
“怎地如此喧鬧。”老道嫌鬧,不太高興。
老馬的兒子不會看臉色,見人多,他反而樂了,老道是他請來的啊,這是他的功勞,他巴不得全村都知道,這長的是他的臉吶。
“來人吶,快來看吶,大師來了,要降妖捉鬼了!”走到十字路口,他索性喊上了。
“哎呀呀,你……你!你怎么這樣啊。”老道氣的直拍大腿。
但現(xiàn)在再拍哪都晚了,這一嗓子喊出去,來的人可就更多了,轉(zhuǎn)眼浩浩蕩蕩四五十人,有的是沒睡覺,有的是睡了聽見喊又爬起來的,大家一路鬧鬧哄哄跟在老道身后,興奮至極。
路上,這幫人還嘮嗑呢。
“大嫂子,這是咋地了這么多人?”
“嗨,妹妹,來熱鬧了!也不知道是哪個馬戲團吶,有好戲啊,演的節(jié)目是大獅子吃鬼,這回有瞧的了。”
“是嗎?那前頭的老道是咋回事啊。”
“化妝的吧,估計是馴獸師!”
大師抓鬼愣是傳成了大獅子吃鬼,也特么不知道這話是咋傳的,總之,說啥的都有,知情的不知情的都跟著往崔老太太家方向走,氣氛無比歡樂,老道鼻子都快氣歪了。
不過,人多陽氣重,也未必是壞事,老道撅了一路的嘴,最后也沒再說啥。
不多會兒的工夫,人群就來到了崔老太太家門外,只見大門緊閉,四下漆黑,氣氛略顯陰森。
老道把嘴一努,“來個人,叫門。”
“我來我來。”一個膽大的站了出來,上去就敲,“崔嬸子啊,出來看馬戲了,我們特意來接你了!”
吱嘎,手掌輕拍到門板上,大門應聲而開。
不是一條縫,而是四敞大開,就好像有人從里面把門給打開了一樣。
門后面沒人,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從院子里飄了出來。
“嗯?”老道眉頭一緊,“有情況!”
這一幕有點嚇人,所有人都閉上了嘴。
“繼續(xù)喊!”老道朝敲門那人道。
“哎!崔嬸子,在家嗎?”那人深吸一口氣,又喊了嗓子。
三五秒,沒人回話。
“咋沒人呢,老太太是不是會相好的去了?”有人問。
“凈瞎說!八十多歲的人了,會什么相好的!”
話音剛落,只聽從院子深處,傳來了一個年輕女人的聲音,“喲,大半夜的,誰???”
一聽這嗓音,我可打了個哆嗦。
這聲我聽過,不是老太太,而是那個自稱是老太太閨女的東西!
“嗯?”老道直嘬牙花子,“這人不是五保戶嗎?她家有別人?”
“不能啊,老太太無兒無女無親無故,就自己住啊。”眾人應道。
“哦。”老道眉毛鎖的更緊了,扯著嗓子道:“崔老太太在家嗎?”
“在家吶,睡著啦!”那聲音答道。
老道:“那……你是誰???”
“嘻嘻嘻……”一串銀鈴般的笑聲,聽的人發(fā)毛,“我是誰,你進來看看不就知道啦?”
“無量天尊!”老道臉色驟變,回頭道:“你們都退后,這屋里有古怪!”
“嗯吶嗯吶!”我們扯著嗓子朝他喊。
為啥扯嗓子呢,因為不扯嗓子怕他聽不見,早在屋里有人搭腔的時候,我們就已經(jīng)退到街對面去了。
“你們!你們……躲得好!”老道一副便秘表情,“那啥,來個志愿者!”
嘩!人潮涌動,大家這個踴躍啊,人頓時跑了一大半,連剛才敲門那個膽大的都跑了。
老道一腦門子黑線。
“到底進不進來啊,快點唄,來幾個熱乎的,我都餓了!”
里面那個聲音,又傳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