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墳里面埋的是骨灰盒,但按老講究,坑還是照著棺材的大小挖的,那只筐的所在的位置,正好是死人躺下腦袋所處的位置。
腦袋,筐……
難道說,那天晚上,陰婚隊伍里的新郎官是我爺爺?
我震驚了。
越想越是那么回事,不然的話,無親無故的,人家為啥出手救我啊,閑的?
這不是胡鬧嗎,我爺爺是有婚配的人啊!
再說,配陰婚也沒有拿老頭子骨灰的啊,到底是誰干的,這特么也太缺德了!
問題是我奶奶的墳頭沒動,只刨了我爺爺?shù)墓腔?,老爺子豈不是一夫二妻了,咋過日子啊?
定了定心神,我扭頭看向跟著我一起走過來的二狗子,“狗子叔,你聽說最近有誰家結(jié)陰親了嗎?”
二狗子的注意力都在我爹和村長那邊,正看熱鬧呢,我說了兩遍他才聽到,一撓頭,“你這娃,說啥呢,邪邪乎乎的,你可別嚇唬你叔啊。”
我說我沒嚇你,叔你到底聽說了沒有啊。
二狗子搖搖頭,“沒聽說啊,咱村多少年都不興整那個了,以前還有陰媒,現(xiàn)在有沒有都不知道了。”
“陰媒是啥?”我一聽這詞,好奇問。
“一看你小子就不懂!”二狗子又抬頭看了眼我爹那頭,這才道:“正所謂無媒不成婚,你以為光活人結(jié)婚得找媒人說媒呢,死人更是一樣,給死人說媒的,就叫陰媒,有陰媒拉線保媒,再做法搭堂子燒大紙,陰婚才能結(jié)成。”
我聽的一愣一愣的,趕緊問,你說咱村里有人當過陰媒,是誰?。?/p>
二狗子一咧嘴,“是誰我可不知道,那時候我還小呢,那小孩掉水里淹死了,他家據(jù)說就找陰媒給結(jié)的陰親。”
“小孩是誰家的?”
“劉大眼珠子他家,死的是他妹。”
我一聽,心說有門,劉大眼珠子,是我們村里養(yǎng)牛的富戶,他女兒剛好是我的同班同學,我要去問,沒準真能問出來。
這么想著,我抬腿就往人群外面鉆。
“哎?你干啥去?”二狗子不解,“你爹這正要發(fā)瘋呢,你不看著點他?”
“二狗叔你費費心,幫我瞅著點吧!”我回頭一指我爹,“我爹這體格子,吃不了虧,別把村長打死就行。”
我可沒忘了我爹被抓走那晚,村長是怎么帶人揍他的,現(xiàn)在也該讓我爹出出氣了。
劉大眼珠子家不遠,房子更是好認,村里最大的墻院就是他家。
來開門的是劉大眼珠子的兒子,比我同學大十多歲,將近三十,是我們村出名的賭鬼,叫劉凱。
村里每次抓賭必有他,可他爹有錢,哪次被抓都關(guān)不了幾天就回來了,回來繼續(xù)賭,劉大眼珠子拿自己這個兒子也絲毫沒有辦法。
“干啥?”劉凱站在門后問我,冷颼颼的天,他身上卻只披著張被單子,里面光膀子穿著條大褲衩。
我:“凱哥,我找劉小玉,我是她同學。”
“哦,我爹帶小玉出門了,一會兒就能回來,你等會兒再來吧。”劉凱撓了撓下巴,就要把門關(guān)上。
我趕緊把腳丫子往門縫里一塞,鐵門咣的一聲,夾的我腳面生疼。
劉凱見我夾著不讓關(guān)門,好奇道:“你干啥?”
“哥,我真有急事,能進去等她不?”
我以為他會拒絕,誰知他卻真讓我進去了。
一進去我才知道,啥叫有錢人,他家的院子可真大啊,足有我家七八個那么大,牛棚比我家的房子都高,這得養(yǎng)多少頭牛啊。
劉凱把我讓進里屋,路上跟我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問的都是他妹的事,就像大舅哥盤問妹夫似的,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誤會了,我們那會兒才十幾歲,情竇還沒初開呢,哪懂那些有的沒的。
一進屋,我愣住了。
挺大個屋子,擺著一張席夢思床,這在我們村,絕對是稀罕物,我們家家睡的都是土炕。
不過,我驚訝的,不是這張床,而是床上的人。
床上的被子亂糟糟,被子旁邊坐著一個穿著透明白裙子的女人,長得挺漂亮,不過她的手,卻被一只加長的手銬,銬在床頭上!
“呀!”我倒抽一口涼氣。
“呀個屁啊。”劉凱白了我一眼,“這是你嫂子,有精神病,我怕他出去亂跑惹禍,所以才鎖著。”
“是這樣?”我大吃一驚,再扭頭去看那女人,果不其然,人雖然挺漂亮,但雙眼無神,還有一條晶晶亮的口水掛在嘴邊,確實是一副癡呆樣。
“小子,你喝茶不?”劉凱沒理會我的吃驚,隨便找了件背心套上,要給我倒茶。
“不用客氣,哥,水就行。”
“水個屁啊,哥家里沒有水,水是窮人喝的!”劉凱牛逼哄哄的朝我擠擠眼,“哎對了,我這有從北京帶來的稀罕物,叫‘可口樂’!你喝過沒有?”
“啥叫可口樂啊?”
我一臉懵逼,很多年以后,我才知道,那東西叫可口可樂。
“就是一種汽水,外國來的,首都人民都喝那個,老牛逼了。”孫凱搖頭晃腦,“你等著啊,我給你拿去。”
說著,他出了屋子,這敗家子跟我倒是沒見外。
雖然我明明知道,他不是真對我好,而是想跟我顯擺,但我還是挺感動的。
我眼巴巴的看著他離去的方向,半天人也沒回來,視線自然而然的就轉(zhuǎn)到了床上的女人身上。
誰知四目相對,女人的眼神一變,忽然開口了。
“小哥,你救救我!”女人的口音很重,也說不上是哪的口音,不過我還是聽懂了。
我嚇得趕緊站了起來。
“別!”女人緊張的朝我伸出手,“別站起來,他回來發(fā)現(xiàn)了我就完了,我不是他媳婦兒,你行行好,救救我!”
不是他媳婦?
這話聽的我一腦門子蒙,心說這精神病不是犯病了吧?
好在她的另一只手被銬著,就是發(fā)瘋也傷不著我。
確認她過不來,我膽子慢慢大了一些,“你不是他媳婦兒,那你是誰???”
“我是被拐賣來的!”女人雙眼含淚,“劉凱這個畜生,天天打我,還……還……”
說著她看向自己兩腿之間,我這才發(fā)現(xiàn)她雪白的大腿上全是煙頭燙的疤,甚至還有兩條大蜈蚣似的刀疤,一眼望去觸目驚心。
女人嘆了口氣,“總之,求求你了,救救我把……我沒有病,我只想回家!”
這幾句話說的清晰明白,真不像是個病人說的,我頓時沒了主意,顫聲道:“咋……咋救?”
“鑰匙他一直掛在手上,你幫我拿到鑰匙,我……”
正說著,忽然,門開了。
劉凱拿著兩個“可口樂”易拉罐,吹著口哨就進來了。
一瞬間,女人又恢復了癡呆的模樣,雙目無神,看向頭頂。
“你咋站起來了?”劉凱見我站在地上,眉頭皺了下。
“我……我坐累了,伸伸腿。”我故作輕松道。
“哦。”劉凱狐疑的看看我,又扭頭看看女人,警覺道:“她和你說話了?”
我腦子嗡的一下,心說不好。
“沒有啊,嫂子一直看燈來著。”我硬著頭皮道。
劉凱點點頭,沒有再說什么,把易拉罐遞給了我,我擺弄半天,打不開,最后還是他幫我開的。
這輩子第一次喝可樂,我卻半點味兒都沒嘗出來。
劉凱在等我夸好喝,等了半天見我都不說話,臉色越發(fā)的陰沉了。
這份陰沉,在我看起來就更嚇人了,現(xiàn)在他在我眼里,簡直是個披著人皮的怪物。
我想了一下,找借口說既然劉小玉這么長時間還沒回來,我先回家,等會兒再來得了。
劉凱點點頭,沒說什么。
我如蒙大赦,說了聲再見推門就走。
“給我站住!”
一聲咆哮,猛然從身后響起。
我回頭一看,卻見劉凱不知從哪拎了個酒瓶子,朝我走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