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奶奶囑咐完我之后,便和錢老七媳婦兒離開了院子,爹出來問了一句,“錢老七媳婦兒跟你說了啥?”
“哦,說是家里晚上鬧鬼,讓我去鎮(zhèn)一下!”
“哼,這女人可真是的,讓你去有啥用?”
“唉!人家也不容易!一個女人家,如今連男人的尸身都找不到了。”
“那也不應(yīng)該管這閑事!”
爹的意思我懂,錢家和我們劉家一樣,在村里都算有頭有臉的人物,只不過他們錢家人丁興旺,而我們劉家男丁稀少,以前但凡是分個地,出個工啥的,我們劉家沒少挨錢家欺負,大伯的喪事去求錢家人打墳,爹也是很無奈的,村里面就那么幾個男丁,錢家就占了快一半了。
“三奶奶讓我的,我能不去嗎?”我搬出了三奶奶,爹便不再說話,但是心里面仍舊不樂意,氣呼呼地出了院子。
回屋之后,我聽到了有人在抽泣,一看是我娘。
娘看我進了屋,趕緊把一樣?xùn)|西藏在了身后。
我對娘的舉動有些不解,“娘,你在干嘛?”
“沒,沒什么!”娘有些慌張。
“你身后是什么東西?”
“不是,不是什么?”
我總覺得娘在刻意隱藏著什么,便沖到了她的身后,果然,她的手里攥著我在大伯家里發(fā)現(xiàn)的肚兜兒。
“這個東西有什么問題嗎?”娘的動作遮遮掩掩的,我總覺得她要掩蓋什么。
“沒什么問題!”娘說這話的時候,嘴唇抖動得厲害,我知道她在說謊。
“娘,你和爹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瞞著我?”
“沒有??!”
“這兩天你和我爹說話神秘兮兮的,特別奇怪,而我一進屋,你們又不說話了,你們肯定是有事兒瞞著我。”
“沒,真沒有,不信你去問你爹!”娘在那里咬著牙,也不松口。
“那行,那我去問爹!”
我這話果然起了效果,我娘拽住了我,其實我的這句話完全就是激將法,我爹那人嘴硬的很,還認死理兒,要是娘不說,他那里肯定也是死活不松口的。
“那你說?你想知道啥?”
見娘的防線被我攻開了一個豁口,我趕緊追問起來。
“咱家的墳塋地是不是真有問題?為啥薩滿法師這樣說,三奶奶還這樣說。”
“能有啥問題,要是有問題,那辦白事兒的吳先生不早就告訴咱們了?”
“那吳先生連個靈魂雞都搞不定,自然也沒多大本事,他要是有足夠的本事,還能請薩滿法師出山?”經(jīng)歷了這么多事情,我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吳先生搞不定就讓我們?nèi)フ埶_滿法師,薩滿法師應(yīng)了劫了又要我們?nèi)フ堼R老太,誰知道齊老太上面還有什么活神仙呢。
“你是不是聽到了什么?”娘問我。
“倒是沒聽到什么,只是,全村子的楊樹都是好的,為啥單單咱家和大伯家的楊樹葉子變黃了。”
“唉!”娘嘆了一口氣,“都是娘害了你啊!”
“娘,你為啥這么說?”
“你想知道這個肚兜兒是誰的嗎?”
“嗯,當然想知道——”我點點頭,“大伯一輩子沒娶親,咋會有小孩子的肚兜!”
“其實,這個肚兜兒是——”娘剛要松口,爹進了屋。
——
晚上的時候,我在錢老七家里吃的飯,她媳婦兒盛情地款待了我,弄得我十分不好意思。
“嬸子,你別這樣,錢叔的事情,我家也是有責任的,要是不找你們挖坑埋墳的,也不會出這檔子事兒。”
“嬸子不怪你,老話說得好,‘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活’啊!”
“其實,我也不太懂,雖說咱們村的男人壽命都短,但也不能自暴自棄啊,你看這一個個,醉生夢死的,就好像是活過今天就沒了明天的,何苦的呢?”
“要不說你是讀過書的人,啥事看得透徹,你可不能像他們那樣!好歹在外面見過世面的。”
“嗯,我知道,嬸子,你也別太揪心了,有句話我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你說,都這會子了,別跟嬸子賣關(guān)子。”
“我這話可能不好聽,我總覺得那女鬼針對的是錢叔,未必就針對你,如今錢叔沒了,說不定那女鬼就不纏著你了。”
我這話仿佛給錢老七媳婦兒吃了一劑定心丸,“要是那樣的話,還真就——”話沒說完,又抹起了眼淚,“我那死鬼,咋就這么走了呢?”
“嬸子你放心,我今天晚上肯定在這里陪你,咱們看看情況再說,實在不行,三奶奶還能找人給你破破呢,你別著急!”
晚上的時候,我一個人躺在錢家的西屋,心里面也是膽兒突的,那女鬼我在夢里見過,對我溫柔多情,我也實在想象不出來為什么到了錢老七家,就變成了鬼哭狼嚎了。
昨晚在大伯家夢里發(fā)生的那一幕,我至今想起來仍然臉紅心跳,不知怎地,我居然對那事兒充滿的渴望,甚至有點幻想她今晚會不會再來跟我纏綿。
如果真的來跟我纏綿的話,也許她就沒有機會再去嚇唬錢老七媳婦兒了。
我就這樣胡思亂想著,想著想著,便進入了夢鄉(xiāng)。
我又做夢了,不過沒有看見紅衣女人,準確點說,應(yīng)該是沒看見紅衣女鬼。
村口的小河再次泛濫了起來,我看見了河水的顏色變成了暗紅色,河里面滿滿的東西,不,應(yīng)該是滿滿的尸體。
上百具尸體在河里漂浮著,任由河浪拍打著,這一個個身形,我居然很熟悉。
我瘋狂地跑到河邊,“一水”“爹!”“娘!”“三奶奶!”所有的人人都在,除了我。
也就是所有的人都死了,只有我活著!
我跳進了河里,奮力地想要救出他們,可是每當我把一個尸體拖上岸的時候,他又馬上會被浪花拍回去。
這樣反復(fù)幾十次之后,我絕望了,跪在河邊怒吼著,老天爺!為什么會這樣。
河水中隱約出現(xiàn)了幾個字,“劉氏不守信,害人索陰家,全員何所去,村頭彼岸花!”
看到這幾個字之后,我突然醒了,驚得一腦袋汗,剛才的夢來得真切,就像身臨其境一樣,總覺得有一種預(yù)言般的感覺。
“醒啦!”嬸子端了一碗熱粥擺在了我的面前,笑著說道,“托你的福,昨晚真沒聽到那鬼哭狼嚎的聲音。”
“呵呵。”我在心里冷笑了一下,你是沒聽到,可是我那個夢呢,簡直比鬼哭狼嚎要恐怖一百倍。
河水里面浮現(xiàn)的那幾個字,一直在我腦海里揮之不去,我趕緊穿上了衣服,“嬸子,我得走了!”
“咋這么著急?”
“我得去村頭看看!”回頭囑咐了嬸子一句,“這塊血玉你放心,我肯定物歸原主,說不定把這東西葬回去了,就沒有事情了!”
村頭的老槐樹矗立在那里,隨著微風(fēng)沙沙作響,我在上面看到的嬌艷的顏色。
那絲絲的花瓣就像一個個細長的爪牙,在那里沖著我招手,我知道,這是曼珠沙華,是象征著死亡的彼岸花。
花蕊中間露出了女人的笑臉,我認識她,“真的不會放過我們村子嗎?”我在心里默默地念叨著。
她笑了一下,伴隨著彼岸花一起消失了。
我瘋狂地跑回家里,沖進了爹和娘的屋,再也抑制不住自己內(nèi)心的波瀾,“爹,我做了夢,咱們村里都會遭殃,夢里面說著‘劉害全村’,到底是咋回事???”
就算是我語文再不好,我也知道,夢里看見的那首,是一個藏頭詩。
爹往煙袋鍋子里面填了煙,猛吸了幾口,不說話。
娘撲通一下給爹跪了下來,“他爹,別瞞了,你瞞不住??!”說完這話之后,淚水又流了下來。
只見爹從牙縫兒里擠出幾個字,“問你三奶奶!”
于是,我把三奶奶請到了家里,這回爹和娘沒攔我!
我把昨晚的夢跟三奶奶學(xué)了一遍,“三奶奶,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我們劉家的墳塋地與什么問題,怎么就能害死全村呢?”
三奶奶在那里很鎮(zhèn)定,仿佛早就知道的樣子,她問我,“你對你家的墳塋地,都知道些啥?”
“知道些啥?”三奶奶為什么會這樣問我,“不是說當時家里條件不好,爺爺立了個條件,不管是誰取了媳婦,生的孩子都是兩個人的孩子,另外,沒娶媳婦的可以入得家里墳塋地的正位,娶了媳婦的只能入側(cè)位!”
“一男,那你告訴我,剛才你說的那番話都是誰告訴你的。”
“我爹??!當然是我爹了!”不過我說這話的時候,看見爹的臉上滲出了汗珠!
“那只是你爹的一面之詞!”
一面之詞?這事兒我不只一次聽我爹提起過,三奶奶居然說我從小就在我腦海里根深蒂固的東西是一面之詞。
“那是怎么一回事?”我趕緊問三奶奶。
“真實的情況是這樣的,你們劉家的墳塋地是風(fēng)水寶地不假,當時你家的墳塋地是一個老道士看的,他留下過話,劉家只能是一支有后,也就是說只有一房能娶媳婦,另一房只能打光棍,這和窮不窮,娶不娶得起沒有關(guān)系,劉家的墳塋地壓著‘半命村’的命門,要是不按這個走,整個村子就會遭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