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舟心里一動,湊到孟廣澤耳邊耳語了幾句。
孟廣澤一怔:“這有什么,哪年還沒幾個找不到廩保的?”
陳舟又貼在他耳邊說了幾句。
孟廣澤的臉色有些凝重:“那你去報名,我去見知縣大人!”
說著,急匆匆地走了。
孟昭瑞很是好奇:“你和叔父說了些什么???”
“天機不可泄露!”
孟昭瑞:“……”
既然已經(jīng)到了禮房門口,陳舟也就沒著急,這里比大街上,好歹暖和一些。
又一次排進了隊伍,陳舟突然發(fā)現(xiàn),還真是什么情況都有。
這不,前面的一個人,正在小聲挨個問著:“互保嗎?我們這里差一個!”
我勒個去,這就是現(xiàn)上轎現(xiàn)扎耳朵眼兒啊,看起來,單元長確實是有先見之明。
過沒一會兒,后面的隊伍一陣騷動。
陳舟扭頭一看,劉炳炎親自過來了,身后是師爺和三班衙役。
不過看那位李師爺?shù)哪樕孟癫淮蠛每础?/p>
知縣大人親臨,禮房辦事的幾個屬吏急忙迎了出來,那些在禮房里坐等廩保甘結的廩生,也都跟了出來。
今天是禮房一年中最忙碌的時候,知縣大人可是第一次過來。
劉炳炎沒有進屋,站在臺階之上,環(huán)視了一眼院中的童生,大聲道:“本縣念你們讀書不易,所有廩生廩保甘結,增加一倍的名額,提學大人剛剛按臨歲考,你們身為廩生,不可仗恃身份,漫天要價!”
此言一出,童生們頓時沸騰了:“大老爺英明!”
“您就是學生重生父母再造爹娘!”
眾廩生也都十分高興,增加了名額,就是增加了銀子。
能夠不靠漫天要價拿銀子,誰不樂意啊?
而且,保的童生越多,這中秀才的幾率也就越大,日后也是個人脈!
劉炳炎滿意地看看充滿感激之情的童生們,想不到這孟廣澤不光掌管錢糧有一手,這政事也很門清兒嘛!
剛才連李師爺都對這件事不以為然,說什么這種事兒年年都有,真是糊涂!
一個兩個自然沒什么,真要是有個二三十個,再有個一時激動,碰死在縣衙門口的,那事情就大了!
這個風口浪尖,穩(wěn)定壓倒一切??!
陳舟,還真是不一般!
陳舟還不知道,他特意囑咐了孟廣澤不要說是他的主意,他只是不希望出現(xiàn)群體事件而已。
沒想到孟廣澤抱著一顆為他好的心思,直接把他給賣了!
連穩(wěn)定壓倒一切這句話,都讓劉炳炎學去了。
劉炳炎平息了苗頭,又出了風頭,高興地回轉大堂去了。
這邊報名繼續(xù)進行,突然又有人被扔了出來。
陳舟還納悶,難道又是沒有廩保的?
結果還真不是,這人滿面通紅,低著頭往外走。
童生們議論紛紛:“還真有樂戶的來報名啊!”
“哼,來了也是白日做夢,賤民哪有資格?”
終于到陳舟了,陳舟上前,那禮房的屬吏頭也不抬:“可有親供?”
陳舟急忙拿出寫著三代履歷的一張紙,這履歷就是所謂的親供,其實就是最基本的政審。
陳舟這三代履歷上,基本都沒有一個正式的名字,可是他的祖父,名字叫陳任遠!
正所謂“士不可不弘毅,任重而道遠”,能起這樣的名字,照理說應該是個讀書人,可是據(jù)老陳頭說,陳任遠也是大字不識一個!
三代履歷審核之后,那屬吏點點頭:“可是民戶?”
陳舟點頭:“正是民戶!”
這個是有明文規(guī)定的,樂戶、丐戶、惰戶、伴當、世仆、娼優(yōu)、皂隸以及子孫,都沒有資格報名。
“可有居喪?”
“父母健在!”
凡父母喪亡,二十七個月以內(nèi)者必須靜心守孝,不準參加考試。
這一點,和官員丁憂是一樣的,古代不孝,那是大逆不道的罪名。
“互結何人?”
馮浩等人立刻上前,一字排開:“學生們與陳舟互保!”
“嗯,”屬吏把四人的履歷看過,照例問過戶籍居喪與否,“甘結何人?”
這問的就是廩保了。
馮浩得意道:“縣學生員馮庭,為學生甘結!”
那屬吏扭頭:“馮庭——”
那幾個廩生中站出一人:“學生愿為馮浩作保!”
陳舟有些詫異,敢情這馮浩還有這層關系?
怨不得馮氏一族能建個私塾,居然還有個廩生。
“陳舟,這是我族中堂兄,你若是愿意,我跟他說一聲,讓他為你廩保甘結——”
陳舟低聲道:“那敢情好,還有我的先生——”
馮浩搖頭:“我只能保證咱們兩個,其他人,我堂兄還要賺些家用!”
張平夷臉上有些難堪。
不就是銀子嗎,陳舟剛要開口,突然那邊廩生站出一人:“大人,學生愿為童生陳舟廩保甘結!”
“學生愿為童生陳舟廩保甘結!”
“學生愿為童生陳舟廩保甘結!”
“我們都愿意為陳舟作保!”
連著站出來七八個廩生,看那臉上的模樣,都有些后悔站出來晚了。
禮房屬吏放下手中的筆,這可真是聞所未聞,向來是童生求著廩生廩保甘結,哪有廩生主動站出來求著童生的?
馮庭也有些傻眼,在縣學里面,他出身寒微,有些事,都沒人告訴他。
馮浩當初告訴他的時候,無非也就看在族中情面上,可沒有說這陳舟究竟是誰。
“學生也愿意——”
大家都搶著的事情,不會有壞事!
馮浩目瞪口呆,原本還以為,自己給陳舟找下廩保,能落個大人情,順便也顯擺一下自己的人脈。
沒想到,人家陳舟根本就不用,這不,所有的廩生,都上趕著給人家廩保作結呢!
陳舟朝著眾廩生一拱手:“感謝諸位的盛情,在下還有同伴幾人——”
他沒說張平夷是自己先生,順便還把青田社學那兩個人帶上了。
“沒問題,這有什么,我一個人包了——”
“憑什么你包了,見者有份!”
一群人吵吵嚷嚷,競相爭執(zhí)。
陳舟一看不好:“諸位無須爭執(zhí),我們這里有好幾個人,一人一個就好!”
說著,陳舟又把幾個青田社學的童生拽了過來。
“好好,我們保了!”
眾廩生紛紛答應著,能保陳舟的,也就是一個人,保不了陳舟,能保他的同伴也好啊!
“童生陳舟,屬縣青田鎮(zhèn)陳家莊人氏,時年一十有六,面白無須,身長五尺,眉重,互保具結,廩保具結,如果有隱瞞賤民身份或居喪不報者,本人及互結、甘結人都要受到處罰,明白了嗎?”
這是必須交待的,也是告誡廩生們。
細論起來,要保童生不冒籍,不匿喪,不替身,不假名,保證身家清白,非娼優(yōu)皂吏之子孫,本身亦未犯案或操賤業(yè)。
等于是由具保的廩生完成了所保童生的資格審查。
名冊登記完畢,會分存縣署留檔。
陳舟點頭示意明白了,從屬吏手中接過了一塊牌子。
這塊牌子,上面記錄了剛才唱出的年貌信息,就相當于這個時候的準考證。
這所謂所謂年貌,就是年齡和相貌也只能做到這一步了。
相貌包括皮膚黑黃白、臉型長圓方、身材長中短、胡須有無及長短稠稀和其他主要體貌特征,目的就是防止頂冒代考。
不過陳舟覺得,就按照這個標準,找個槍手真是太容易了。
這廩保其實風險蠻大的。
縣試有四場五場之分,至于考幾場,由知縣決定。
今年枝江的縣試,是五場。
各場考試不外四書文,試帖詩,五經(jīng)文,詩,賦,策,論,性理論,圣諭廣訓等。
題目、詩、文皆有一定格式,不能犯廟諱(已故皇帝名)御名(當今皇帝名)及圣諱(先師孔圣名)。
父母名諱也需注意,雖然一般無人知道,但是童生本身卻都是要避諱的,否則被人首告,一樣取消資格。
考試文也有字數(shù)限制,不得少于三百字。
各場卷子十數(shù)張,界紅線橫直格,另附空白草稿數(shù)張。
考試文章,需要正文、草稿俱全,文字一定相符。
這些,單元長都是鄭重提示過的,張平夷也一再和陳舟強調(diào)。
禮房報名之后,社學也隨著開了學,每日里針對縣試考的內(nèi)容,進行強化。
這個時候,除了教授文章之外,重點還有考試的規(guī)矩。
縣試一日一場,每場都選拔淘汰,被選中者稱為出圈或出號。
第一場為正場,試四書文二篇、五言六韻試帖詩一首,題目、詩、文寫法皆有一定格式,全卷不得多于七百字。
正場錄取較寬,文字通順者即可錄取,錄取的就準許府考,也就是獲得了參加府試的資格。
以下各場是否參加,就由考生自己決定了。
自第一場至末場,每場考試隔幾天揭曉一次。
第一場未取的,就不能考第二場,文章寫得差的,中途被淘汰,到末場能錄取人數(shù)很少,大概是錄取秀才名額的兩倍。
而且第一場名列前茅的,下一場要提坐“堂號”。
也就是接近主試官,監(jiān)試加嚴,有的甚至受面試,人數(shù)多的十人二三十人不等,少的五六人的時候也有。
縣試第一名,就是縣案首。
最后一名則俗稱“坐紅椅子”,因為在其名字后面畫一紅色截止符號,形似椅子座面和靠背,后面的則全部黜落,等下一次再考了。
陳舟已經(jīng)和張平夷商量好了,無論正場成績?nèi)绾?,五場都要連考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