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塵仆仆的回到了家,老爹臉上都笑開了花。他還特意買了豬頭肉慶祝沒打仗,畢竟我也是家里的獨苗苗,真要一不小心栽到那吃人的戰(zhàn)場,他二老哭都沒地兒哭去,估計我爹這幾年也想通了。
剛習慣了兩天,家里就開始給我們張羅工作了,我這都二十好幾的人了天天窩在家吃白飯也不是個事兒,不然再怎么是親生的爹娘也要拿掃把攆了,我爹炒菜已經(jīng)開始不放鹽了。
村支書帶來消息說部隊分配的工作是在一家狗場做飼養(yǎng)員,不苦不累待遇也不差,猛子卻說您老自個兒整的風生水起,就別跟我倆扯什么武當太極,咱他媽原來是保衛(wèi)人民的,現(xiàn)在來伺候那些個狗崽子算怎么回事?以后戰(zhàn)友聚個會吃個飯啥的這老臉往屁股底下塞嗎?
村支書被他這通歪理氣的鼻子都歪到太陽穴,其實我也覺得不妥,俗話說三十而立,咱這正值拼搏奮斗的年紀也干不了那老頭老太太干的活,但好歹我也叫村支書一聲三伯,太死的話也溜不出口,只好告訴他咱們兩兄弟剛從部隊回來,好比是褲襠子里沒了鳥兒,一點也習慣不來是不是,容我哥倆兒想上兩三年再做定奪。村支書也了解猛子的驢脾氣沒跟他一般見識,主要是不敢,黑著臉就回去了。
跟洗腳盆兒似的大臉盤子還他媽甩臉色給誰看,猛子還在一旁罵罵咧咧。
我給他丟了一根煙說這事兒還真不能怪人村支書,人家當初為了讓咱倆爭到名額,胳膊腿兒都快跑折了,這事兒也不是他能決定的。
猛子敲著桌子煩悶不已,我知道他是吃虧的啞巴心里憋屈,有心帶他去發(fā)泄一下,正經(jīng)的發(fā)泄,不然這孫子又得出去各種作妖,賺不到錢沒事兒可以管家里要,名聲搞臭了這幾年兵算是白當了。
我倆沒別的愛好,沒事兒就想祭祭五臟廟,在云南吃辣椒去濕氣已經(jīng)吃習慣了,現(xiàn)在不來點兒燒舌頭的都吃不下飯,剛好鎮(zhèn)上有家百年火鍋店,以前吃過一頓老是念念不忘,怎奈囊中羞澀一直沒過足癮,現(xiàn)在咱兜兒里也有幾個,怎么說腰桿子也要硬上它那么一回。
猛子一提吃的也來勁兒,說硬的好,硬的妙,再不吃可真他媽連火鍋是甜的還是咸的都不知道了。
換了套衣服,哼著小曲兒梳了個大背頭,全然把工作的事兒忘到了腳后跟兒。我開玩笑的說喲,猛爺這是腦袋上套一喇叭褲走在時尚的前線啊,用不用來根大鐵鏈子襯托一下你這二流子似的氣質(zhì)。
猛子照著鏡子絲毫沒受我的影響,頭都沒回的說那是,咱是什么人物,放個屁聲音大點兒都怕把人的魂兒崩散咯,能不注意形象嘛。
我說小伙兒你靚的掉渣,我這都餓的叫媽,咱快點成不。猛子這才收拾好,倆人屁顛顛的來到了鎮(zhèn)上。
火鍋店的老板也是個當過兵的四川人,全國兵哥哥是一家,三個人一盤道敢情都不是外人,老板熱情的領(lǐng)著我們進了一個包廂。這熱天兒店里的客人比神農(nóng)架野人還稀有,老板打瞌睡都快栽馬路牙子上了,去他媽的生意索性就陪著我們一起聊天打屁。
四川的火鍋那是出了名的地道,一端上來香氣撲鼻能饞死七八個人,口水差點沒流進鍋里,肉片丸子什么的一股腦兒往里倒。
心不在焉的又扯了一通白話,估摸著熟了倆人甩開大槽牙一頓猛吃。其實吃火鍋哪兒是我們這樣餓死鬼托生似的,最地道的吃法兒是先來點蔬菜豆腐活動開腸胃,然后把辣底兒涮出來的肉在香油里滾上一圈,咬上一口可謂是滿嘴生香燙禿嚕皮兒。
我和猛子好幾年沒吃過這個,顧不得這許多規(guī)矩,吃的是滿嘴流油舌頭好歹沒吞下去,要不是辣的鼻涕泡都出來了,我倆還準備喝兩碗湯。
老板又拿了兩瓶好酒給我們一人滿上一杯自我介紹說:“我叫鄧炳龍,別人都管我叫老鄧,退伍差不多十二年了,回來爹媽就讓我就接手了這個店子,一直不溫不火的混了這么多年日子。今天一看見你們兩兄弟,這魂兒又往部隊上飄了一圈兒,你說那苦日子怎么就這么叫人念呢?見著戰(zhàn)友我這心里親啊,這頓飯算我請客,咱哥仨兒一定要來個不醉不歸。”
酒這玩意兒我們之前還真沒接觸過多少,讀書的時候偷喝老爹的藥酒還醉了,差點沒給他抽死。在部隊里也只喝過幾次啤的,還是幾個人偷著分喝一瓶兒。
不過老板說的這番話讓人熱血有點兒沸騰,我和猛子向來尊敬老兵對他也不例外,肅然起敬之下也沒推辭,端起酒杯敬了他一個,從喉嚨燒到腳丫子縫兒,嗆了兩口就感覺爽快。
老話說江湖恩怨酒渡人,是非朋友煙開道,三人幾杯酒幾圈兒煙一下來,不一會兒就變成你爹就是我爹的好兄弟。
猛子喝的臉紅脖子粗,估計我也好不到那兒去,他打著酒嗝叼著煙說哎呀老鄧你家這火鍋咋這么好吃呢,咱找工作也不用多好,一天這么一頓小火鍋兒就此生知足了。
我心說你這不是廢話嗎,不要錢的能不好吃嘛,老鄧喝的也是東倒西歪:“好吃啥啊,還不是常見的那幾樣兒,你是沒吃過那山里淘來的貨,只往白湯里一滾佐料都不用放,嘿,那鮮味兒能香的你都想燙死在鍋里。”
我聽的稀奇就問你這種樹不用澆水,吹牛不用張嘴,說的我這心里跟揣著二十五只小貓兒似的百爪撓心,咋的這山貨有這么邪乎?你這兒有啊。
老鄧搖頭晃腦的說我這小館子能有那些高級玩意兒嗎,不過你還別不信,以前在四川的時候,我舅舅給我爺爺祝壽弄了只聽說好幾百一斤的獐子燉了鍋湯,現(xiàn)在這嘴皮子上還有味兒呢。
猛子在邊上插話道:“獐子?獐子不就是野羊子嘛,能值幾百塊一斤,那弄上一只不就床底下?lián)炝斯奉^金發(fā)了大財嗎。”
他嗓門兒本來就像收破爛兒的大喇叭一樣,加上喝了酒更和拖拉機點火不分伯仲。
老鄧示意猛子小聲點兒他不聾還做了個示范壓低聲音說:“你還真別扯這虛無縹緲的雞巴蛋,我之前就有過這個大膽的想法,但是我自己啥也不懂,也沒個合伙人,成了家之后身子和心靈也不約而同的虛了,想想以前精悍的公狗腰,再看看現(xiàn)在渾身的五花膘,這幾年把部隊里學的那點東西全忘的一干二凈就會做菜了。”
我仗著酒勁兒說獐子有什么稀奇的,不還是四條腿兒的嗎,又把小時候爺爺逗我玩兒講的那些不知道是不是編的奇珍異獸胡扯一通,聽的老鄧是目瞪口呆舌頭打結(jié),哎喲,那我這點兒見識和你一比真要塞下水道里去了,不過現(xiàn)在的有錢人就好這口,你們要是去倒騰山貨,別說一天一頓小火鍋,就是頓頓吃,吃出痔瘡來也沒問題。
我心想干這行哪兒有這么簡單,以為是娶媳婦兒生孩子一哆嗦的事兒呢?猛子在旁邊唆啰著筷子,兩眼精光閃閃的望著我,好像已經(jīng)過上了吃火鍋吃出痔瘡的幸福生活。
尋思了一下,老鄧說的的確誘人,可是那荒山野嶺又不是自家菜園子,進出哪兒那么容易,像我們這樣愣頭愣腦的貨進了深山,那就好比撿了根兒小繩兒就琢磨上吊,活膩歪了。
后來月黑了風高了酒也喝多了,幾個人又扯到當年在部隊上苦的跟孫子似的“美好歲月”,說的眼淚嘩啦啦的止不住往下流,還一起抱著腦袋大喊不拋棄不放棄,同生共死之類的,特別是老鄧就差對著電燈泡子唱國歌兒了。
店里的伙計慌了,怎么幾個人吃個飯還給老板整瘋了,把老板娘找來揪著耳朵就給老鄧拖走了,我倆一看咋的這還要升級成家庭大戰(zhàn)啊,看老鄧這妻管嚴都晚期了也沒敢要他請客,結(jié)了賬就溜了。
走了兩步后勁兒就上來了,估計現(xiàn)在連親爹站眼前兒說我是你爸,都能給認成三舅喊大姨,也沒敢回家,怕一腳踩空栽人家糞池子里那死的可太窩囊了,隨便找了家旅館,摸著床就睡到了第二天中午。
前臺的姑娘也是好心,看我們昨天晚上酒氣熏天的,泡了壺茶送來讓我們解解酒,搞的猛子春心都快蕩漾到天花板上了,對著人家姑娘眉目傳情著還暗送秋波,看著他那張獨具創(chuàng)意的臉我都替他害臊,那得虧我在旁邊,否則這頭活獸指不定能干出啥事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