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終于下了,瓢潑一般澆下來。剛剛還明亮的天色突然一下子就陰沉無比。
我不知道是巧合,還是老天爺故意給我們安排了這樣的場景。
我和許月萍面面相覷。
杜雨的小男朋友中獎了?
不是“再來一瓶”,不是優(yōu)惠券,而是中了五百萬?!
老天爺不僅在恰當(dāng)?shù)臅r候下雨,還在恰當(dāng)?shù)臅r候,讓小男孩中了五百萬!
過度的巧合,總讓人寒意四起。
我和許月萍沒帶傘,我們站在屋檐下,一滴雨水從我的后脖子滴了進去,凍得我打了個哆嗦。
“你看那——”我說。
許月萍順著我的指向望過去,“看什么?”
“路邊啊!”
“路邊,哪個路邊,路邊什么都沒有。”許月萍狐疑地看著我,一臉嚴(yán)肅的說道。
我又打了個哆嗦,不是雨滴,馬路對面站著一個紅衣小女孩。
她打了一把傘,黑傘,傘很大,遮住了她的上半身。
劉嘉琦?
我的催孕手訣再次顯神威,在這個下雨天,把劉嘉琦召喚出來了。
關(guān)鍵是,我能看見,許月萍看不見?!
小女孩抬起了傘,那張熟悉的臉孔出現(xiàn)在我的面前。
“她來了。”我說。
“誰?”許月萍是個聰明人,很快她便知道我指的是誰,“你能看見她?”
我比許月萍還吃驚,她的道行比我高,我能看見,她卻不能。
許月萍臉上閃過一絲不易覺察的表情,氣餒,沒錯,就是氣餒,還帶著妒忌——她竟然妒忌我。
“在哪?”
“向我們走過來了。”
劉嘉琦踩著水洼,朝我們走來。
一輛小轎車飛馳而過——
“小心!”我叫道。
轎車濺起了水洼里的水,然后從劉嘉琦透明的身體穿過,飛速而去。
我看得心驚肉跳。
這才想起來,劉嘉琦是鬼,不是人。
她來到了我們的正前方,距離約莫五米的樣子,站定。
許月萍順著我的視線望過去,卻依舊是一片虛無。
剛剛許月萍感覺到的異樣,應(yīng)該就是劉嘉琦要出現(xiàn)之前的征兆,我想著。
“我們晚上需要你的幫忙——”我說道。
就在此時,劉嘉琦的背后卻有一團薄薄的黑霧,緩緩升起。
怎么回事?
還有一個!
劉嘉琦邁動了腳步,側(cè)身讓開,她剛剛擋住了那家奶茶店,現(xiàn)在站在我的位置望過去,奶茶店的墻壁上,全是一個個黑色的手印。
什么東西?!
“你看見什么了?”許月萍又問。
我不知應(yīng)該高興還是沮喪,我能夠看見許月萍看不見的東西?
“墻上?墻上全是黑色的手印,總不可能是為了美觀的貼紙。”
許月萍重重的吸了一口氣,心情復(fù)雜地說道,“我看不見。”
這該如何是好。
我能看見,卻哪里弄得清楚,究竟是何方神圣。
許月萍讓我描述,我看了眼劉嘉琦,然后將自己的所見所聞,一五一十的告訴她。
“有另外一個鬼來過奶茶店。”許月萍說。
“現(xiàn)在?”
她搖搖頭,“昨天,或者是更早的時候。”
奶茶店里來了一個鬼,墻上的黑手印,是它留下的印記。
鬼當(dāng)然不是來喝奶茶的,我能想到的理由只有一個,杜雨小男朋友的五百萬,是借鬼所賜?
“借鬼發(fā)財,發(fā)得也是不義之財,會折陽壽的。”我想起了許月萍,不久前才說過的話。
這對折騰來折騰來的小夫妻。
命該如此吧。
這個時候,男孩應(yīng)該已經(jīng)把自己中了巨額獎金的事情告訴杜雨了。
杜雨會是什么心態(tài)呢?
她愛著他,為了錢才去給別的男人生孩子,可現(xiàn)在男孩有錢了,問題是他們現(xiàn)在還蒙在鼓里,這錢是鬼在作祟。
怎么辦?
我也不知道。
我們眼面前的事情已經(jīng)焦頭爛額了。
天空打過一道閃電,疾風(fēng)吹過,劉嘉琦像一張紙片,在原地?fù)u晃不已。
這道閃電打醒了我,現(xiàn)在還不是同情心泛濫的時刻。杜雨和她的小男朋友,只能暫時讓他們自祈多福了,我們現(xiàn)在更應(yīng)該把注意力,集中到晚上的鴻門宴來。
“我們要帶著你去報仇,就是那些害死你的壞蛋,直接的、間接的。”我說著,這樣做是不是太卑鄙?
帶上劉嘉琦的原因,不僅僅是因為這個。
但到底是為民除害。
“如果你是一個好——鬼,我希望你能答應(yīng)我們。”
劉嘉琦想了一會兒,隨即點了點頭。
我轉(zhuǎn)過頭對許月萍說,“她答應(yīng)了。”
答應(yīng)的如此爽快。
接下來去哪?
我和許月萍不適宜在縣城的馬路上逛,更何況,現(xiàn)在還帶著一個鬼。
“走吧。”許月萍說。
“去哪?”
“早點,我們?nèi)ビ诩?,在他家附近等著?rdquo;
我們打了一輛車,開車門的時候,我望著劉嘉琦,劉嘉琦有點茫然,隨即明白我的意思,收了傘,鉆進了車?yán)铩?/p>
“她在哪?”許月萍輕聲的問,我們坐在后排。
“就在我們中間。”我說。
許月萍皺皺眉頭,然后屁股朝著車窗挪動了半尺。
“別擠著她。”許月萍尷尬地說道。
到了別墅區(qū),我們步行而入,在于家對面綠化帶的小亭子里安靜的坐著。
雨已經(jīng)停了。
但仍是陰天。
劉嘉琦應(yīng)該見不得陽光,我想,幸虧下雨了。
我抽著煙,氣氛有點不太自然,許月萍因為劉嘉琦的存在,也不知道該說什么。
好不容易熬到了傍晚,發(fā)現(xiàn)有兩部車從遠處行駛過來。
第一個到的是院長,果然有權(quán)有勢,便有號召力,一條匿名的短信,就足以讓他唯命是從。
他和教委的黃秘書是前后腳到了,兩人自是驚訝不已。
我們的計劃到了此時,并不怕被拆穿,因為他們比我們更好奇,為什么團伙里的人,會在同一時間,被約到了于家。
他們更擔(dān)心東窗事發(fā)。
院長和黃秘書打著電話,然后也不進屋,而是神色肅然的相互對著電話里的內(nèi)容。
又過了一會兒,酒糟鼻和胖三也到了。
四個人在于家門口商量著,我們耐心的等候,等待著他們商量后的結(jié)果。
過了一根煙的光景,他們終于商量完畢,院長帶著頭,然后上了臺階,按下了于家的門鈴。
開門的是于家太太,自然是意外不小,他們在門口說著話,隔著太遠,我聽不清內(nèi)容,不過于家太太最終還是把四個人,讓進了屋內(nèi)。
該我們登場了!
“趁著他們還沒反應(yīng)過來,措手不及。”我說道。
許月萍摸了摸自己的包,哪里或許還有生門的法寶。
“走吧!”她什么也沒給我,然后率先邁出了步子。
敲開了門,于家太太出現(xiàn)在了眼前。
“應(yīng)該沒遲到吧?”許月萍笑著說。
我看著于家太太,她的氣色不如前一次看到的時候,不知道是因為沒休息好,還是那四位不速之客,或者僅僅是我的心理因素——畢竟我們知道了她的丈夫,是個鬼。
“沒遲到。”于家太太笑著,“只不過——家里還有另外的客人。哎,別管了,既然來了,就一起吃個飯吧。”
飯桌被安排在客廳,長條形的飯桌。
于家太太親自下得廚。
如果不是那么戲劇性的得知老于是個鬼,也被牽扯到這個團伙之中,倒是一個其樂融融的場面。
現(xiàn)在的氣場完全不對。
四個“客人”坐在桌子的一邊,表情陰沉,陰森森的看著我和許月萍。
主人自然是坐在主人席,飯桌的一端。
這是四十多色的男人,西服、戴眼鏡,和婚紗照上沒什么兩樣,只不過的他臉上的膚色蠟黃。
可盡管如此,目測仍然看不出這竟然是一個鬼。
鬼也玩Cosplay?
鬼氣,濃濃的鬼氣撲鼻而來,許月萍嗅嗅鼻子。
劉嘉琦在一旁往后退了一小步,她感受到了什么?
“別怕。”我輕聲地說道。
“老于,這就是我說的那兩位大師。”于家太太介紹道。
老于面無表情,微微的點點頭,“去擺三把椅子來。”
“三把?”于家太太問,“你還約了客人來。”
老于推推眼鏡,“已經(jīng)來了。”
“老于,你可真會說笑話,不就他們兩個人嘛!”
老于不說話,只是盯著我身邊的劉嘉琦。
“嗨,行行行,三把就三把,你們別介意,我們家老于就是愛開玩笑。”于家太太笑著說道。
我們坐了下來,天知道這個局面該怎么打破。
“這幾位是老于的朋友,是我的錯,日子記錯了,原來約著的是同一天,你們不介意一起吃個飯吧?”
院長冷笑,“不介意。”
于家太太情商真高,輕而易舉地化解了尷尬,上得廳堂,下得廚房。
“你去廚房把湯燉上吧,這里我來招待。”老于冷冷地說道。
“對對,你們先聊,我去廚房燉湯,我朋友從馬拉西亞寄回來的燕窩,男女皆宜,待會你們嘗嘗我的手藝。”
老于好歹有點良心,知道把于家太太,從現(xiàn)在的危境中支開。
于家太太一走,空氣便凝固了。
我們心照不宣。
貌似風(fēng)平浪靜,實則暗流涌動。
沉默了一分鐘,胖三開口問道,“你們知道多少?”
許月萍聳聳肩,“全部!”
黃秘書問,“你們想怎么樣?”
許月萍笑笑,“該怎么樣,就怎么樣!”
“什么意思?”
“你們自首,爭取寬大處理。”
黃秘書笑了,笑的很陰毒,“你可能不太明白現(xiàn)在的處境!”
“什么處境?”
黃秘書不理我們,轉(zhuǎn)頭朝向老于,“于老板,這事兒要是爆出來,你也脫不了干系,起碼您那位太太這一關(guān)就過不了吧。”
他在威脅老于?
老于似乎只是個“客戶”,包養(yǎng)杜雨的“客戶”,并非幕后黑手?
“殺了他們得了!”胖三惡狠狠的說道。
我不禁打了個哆嗦,鎮(zhèn)定情緒,“有法律,殺人是要償命的。”
“老子就是法!”胖三叫囂著。
誰殺誰還不一定呢,我心里想著,瞄了一眼劉嘉琦。
這個時候,老于伸出手指,將面前的酒杯撥開,“別吵了。”
眾人看向他。
“都得死!”老于說,“包括你——”他又指了指我身邊坐著的那片虛無。
“什么?!”院長沒聽明白。
“你們都得死!”老于加重語氣又說了一遍。
鬼氣,濃濃的鬼氣!
說著話,老于的眼珠迅速的收縮變小,成為一個小黑點,最后眼眶里只剩下眼白,而臉上的死人皮,也唰唰唰的開始往下剝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