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館很小，木頭地板，鏤空的蓮花雕刻屏風(fēng)豎在我們的座位前。整個墻面的色彩是暗綠色的，一朵不知名的紅花，染在正中央，很艷、很顯眼。
我這個位置看過去，正好能夠看到橢圓形別致的水吧，背后有四個字，萬事皆空。
在這個頗有禪意的小茶館里焚香煮茶，別有一番格調(diào)。
我們在的這段時間里，一直沒有客人進來，也不知道這個深幽的小茶館，是怎么經(jīng)營下去的。
我努力讓自己的腦袋放空，最后再回頭來思考杜雨的話。
這就是一個小孩子的話，天真、質(zhì)樸，甚至有點愚蠢，還帶著血污。
我看著她，沉默了一會兒，“你說讓我們問問鬼，你肚子里面的孩子是誰的？”
杜雨咬著嘴唇，睜著眼淚汪汪的大眼，然后點點頭。這是個漂亮的姑娘，只是臉色蒼白，她努力想要表達與她年齡不符的成熟，結(jié)果卻適得其反。
我忘了眼許月萍，許月萍喝著茶，面無表情。
如果一定要讓我來評價杜雨的要求，我覺得她實在是太天真，她所說的話，讓我們幫的忙，就像一個美麗的笑話。只有孩子出生之后，才能檢測DNA，在肚子里的孩子，如何確認(rèn)孩子的父親？
杜雨看著我們沉默，變得怯生生，這表情和那個血眼小女孩一模一樣，讓人即可憐又惋惜。
不知為何，我倒很想幫幫她。
可惜我沒有發(fā)言權(quán)，只期待著許月萍能有什么建設(shè)性的意見。
許月萍良久沒有反應(yīng)，只顧品著杯中的茶，嫩綠的茶葉在水中泡開，像朵美麗的花，她終于動了，往前傾著身子，“顧文山找過你？”
杜雨點點頭。
“他說了些什么？”
杜雨思索片刻，“他說你們在找我，希望我能來見見你們。”
我點了一支煙抽，煙散不出去，便把窗戶開了一條小縫，一股子勁風(fēng)鉆了進來，我打了個哆嗦，隨即警覺起來。
周圍沒有人，也沒有——鬼。
“你不是來了？”我問了一句廢話。
“本來我不想來的。”杜雨輕輕地回著，也是一句廢話。
我們在化解彼此的尷尬，心照不宣罷了，杜雨的身份導(dǎo)致她不會來出現(xiàn)，然而有求于我們，在坐在了對面，這是一場交易。
“他說你們能驅(qū)鬼，還說——”
“還說什么——”我問道。
“還說我也有可能被鬼纏上了。”
“你信鬼嗎？”
杜雨搖搖頭，然后又點點頭，“我不知道，所以我來找你們。”
這個女孩在承擔(dān)她承擔(dān)不了的人生，她的智慧和經(jīng)驗，遠(yuǎn)沒有辦法處理眼下的事件。對于普通人來說，鬼神是什么，只不過是一種寄托。人力不可為，寄托在鬼神的護佑上。
我不說話了，看看許月萍。
許月萍沒有繞圈子，“你剛剛說，幾個月了？”
杜雨低著頭，“什么”
“懷孕幾個月了？”
“兩個月。”
許月萍在刨根問底，“具體幾天？”
杜雨微低著頭，她的手指在輕顫，算著具體的時間，“64天。”
“確定？”
杜雨點點頭，“我去臨縣的醫(yī)院做過檢查，就在兩周前，那時候查出來寶寶整整50天。”
許月萍沒有繼續(xù)問下去，而是說道，“時間一定不能錯，否則我們也幫不了你！”
杜雨喝了口茶，趁著這個時間再次確定，然后說道，“沒錯。”
“好，接下來，我要你做一件事兒，去拿六根頭發(fā)。”
杜雨看著許月萍一臉茫然，“六根頭發(fā)？”
許月萍沒有解釋頭發(fā)的用途，只是說道，“你男朋友和那個男人各三根！”
杜雨眼中閃過了一絲光芒，“這樣就可以了嗎？”
“是的！”
杜雨笑了，遇到我們之后，她第一次笑了。
她說了聲謝謝，似乎對我們很信任，然后才想起來，開口問道，“拿到了這些頭發(fā)，我怎么給你們。”
許月萍身子往后仰，“你住哪？”
杜雨不說話了，看得出來，她似乎并不想把住處告訴我們。
我以為許月萍又會說出一些說辭，讓杜雨說出地址，只要她想知道，總有手段，未料這回許月萍卻沒有強求杜雨。
“沒關(guān)系，你可以把電話號碼給我們。”
杜雨想了想，從包里掏出了手機，我們留了彼此的號碼。
“拿到之后，第一時間通知我們。”許月萍說道。
“好的！”
我站起來準(zhǔn)備買單，杜雨搶到了我們的面前，她說她現(xiàn)在有零花錢，是那個男人給的。
杜雨先走，臨走時又說了謝謝，她現(xiàn)在沒有更多的錢，如果以后——有了，可以給我們勞務(wù)費。
我看著她，等你以后有了再說吧。
我和許月萍坐在茶館里，目送著杜雨從玻璃窗外唯一的小路，消失在林子的盡頭。我不想說什么大道理，現(xiàn)在只覺得這個小女孩很可憐。
我以為許月萍沒和杜雨一起走，是因為有話要和我說，不料她卻站起了身，走吧，咱們跟上去。
跟誰？我問。
跟著杜雨，看看她的背后到底是什么東西在作祟。
我心中一愣，許月萍嗅到了不祥的氣味？我卻絲毫沒有意識到啊。細(xì)琢磨，也不意外，畢竟許月萍比我要老道的多。
我們一塊出了門，快步走出小樹林，樹林外的視野很寬闊，杜雨并沒有走遠(yuǎn)，離著我們?nèi)陌倜椎臉幼印?/p>
我以為她會打車，沒想到卻是一路步行，這倒也給我們提供了方便，我們沿著街邊走，自始至終她都沒有回頭。
我們這是要跟她去哪？我也沒覺得有什么不對勁兒的地方。
許月萍搖搖頭，她沒有解釋。
現(xiàn)在是夜晚七八點鐘的光景，天氣很舒適，吃飽了飯的人，都在散步閑聊，這給我們帶來很好的掩護。
我對縣城很熟，而且眼睛也不錯，基本能夠預(yù)判杜雨的去向，所以也不怕跟丟。
差不多走了有七八條街，杜雨終于停了下來，那是一家賣漢堡奶茶的小店，杜雨坐了進去，沒有點餐，而是安靜的看著手機。
我們慢慢走近，對面一片綠化帶，沒有路燈，很適合蹲守。
我點了一根煙，和許月萍耐心的等待著。
看杜雨的樣子像是在等人，我明白了許月萍的動機，我們或許等的不是鬼，而是人，她不相信杜雨會在事后說出內(nèi)情，亦或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真相，所以便一路跟蹤，排摸她的社會關(guān)系。
她會等誰？
許月萍搖搖頭。
漢堡店的客人不多，已經(jīng)過了吃飯的點，多是帶著孩子的家長，拗不過孩子的央求，買一杯奶茶。
視野里乏善可陳。
過了一會兒，仍然不見她起身，我又忍不住問道，她已經(jīng)坐了半個小時了。
許月萍說，她在等下班。
下班？
許月萍又指了指漢堡店，我順著她的手指看過去，這時才明白過來。她確實在等下班，漢堡店的柜臺里，站著一個帥氣的小伙，年歲和杜雨差不多。這是她的男朋友，在這個漢堡店里做學(xué)徒工，杜雨抽空過來見見她。
我覺得這是個很浪漫的場景，只可惜背后的真相殘忍。
那個小伙忙著手里的活兒，只要空下的時候，便對著杜雨笑笑，笑容很燦爛。
我心中不是滋味，要說杜雨不喜歡他，我不信，然而他們的感情之中，還有另一層內(nèi)幕。有些事情不是想象中那么黑白分明，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莫過于“身不由己”。
我抽著煙，許月萍在邊上拍怕我，“咱們要接著走了，杜雨的男朋友就要下班了。”
果不其然，他已經(jīng)開始收拾起了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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