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一聽直接嚇哭,也顧不得害臊,拉著我問:“不是菩薩,那是什么啊?”
我示意她先把衣服穿好,安慰她道:“不是菩薩,未必就是壞事。請神容易送神難,菩薩反而不好對付。這個是九子鬼母,也就是我們俗稱的母夜叉,是兇神,專門吃小孩的,不是送子觀音。紋身師紋她,是要以惡制惡,用她來吃鬼嬰。”
女孩直勾勾地看著我,目光有些閃爍不定。
我嘆了口氣,繼續(xù)道:“給你紋身的師傅,估計怕嚇著你,所以才騙說是送子觀音。我敢斷定,你之前說的身上有疤,就在小腹上。紋身師紋的鬼母,覆蓋了胎兒從孕育到出生,女人身上所有的部位。因為只有這樣,紋身才能發(fā)揮作用。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見我目光灼灼,女孩知道瞞不住了,小臉再次緋紅,垂著腦袋,慢慢道出了隱情。
女孩叫可可,是本地重點高中的高二學生。半年前,她和高三的學長、校學生會主席熱戀。經不住學長的甜言蜜語,兩人偷嘗了禁果。
由于當時沒做防護措施,可可懷孕了。
學長怕事情敗露,對兩人學業(yè)有影響,勸可可去墮胎。
可可當時被愛情沖昏了頭腦,加上自己也沒啥主見,答應下來,瞞著家人,偷偷去醫(yī)院做了手術。可當她身心俱?;氐綄W校,想要尋求安慰時,學長卻消失不見了。
“從那之后,怪事就來了。”可可似乎覺得冷,抱緊了自己的雙肩。
“夜里睡覺時,我總能聽見窗外有野貓在‘喵嗚喵嗚’地叫,叫得很凄慘,跟小孩子哭一樣;到后來我發(fā)現,那根本就不是像,而是真的有小孩子在‘媽啊媽啊’地哭。我怕極了,又不敢告訴我爸媽,怕他們不信,說我發(fā)神經,只能自己開著燈,躲在被窩里哭。”
“我還總做噩夢,夢到一個渾身是血的小女孩,背對著我,蹲在我小腹上,哼哼唧唧地哭。察覺到我在看她,小女孩會一下子轉過頭來,從頭簾縫里瞪我。那種眼神……很可怕。每當這時候,我就會自己嚇醒過來,小腹就好像被火燒了一樣,疼得要命。”
我見可可臉色蒼白,汗毛直豎,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示意她說下去。
“有一次,我洗澡時發(fā)現,小腹上不知何時,竟然多了一道爪印。那爪印很怪,有點像貓咪的爪子,但爪痕又不飽滿,不像踩實了的印子,更像是爪印的主人,五指彎曲,想要在我身上掏什么東西。我也不傻,想到這幾天做的夢,我懷疑自己被臟東西盯上了。”
可能因為有人在旁傾聽,可可漸漸放松下來,臉色也慢慢恢復了正常。
可可說,一個偶然的機會,她打聽到,傳統(tǒng)刺青能夠驅鬼,于是去紋身店紋身。
紋身師告訴她,她確實被鬼嬰纏上了,那個爪印就是鬼嬰留下的。鬼嬰怨憤難平,想要從自己出生的地方回去,繼續(xù)當她的孩子,如果不及時制止,她會被鬼嬰剖腹而死。
紋身師當時騙可可,說送子觀音很靈驗,不光能給準媽媽送來子女,也能送走那些不愿投胎的鬼嬰。
可可當時也是怕極了,沒多想,付了錢,讓紋身師在小腹紋了這九子鬼母。
“那后來呢?”我也來了興致,“有效果嗎?”
可可點點頭:“開始那幾天,我確實聽不到嬰兒哭了,也不再做那樣的噩夢。可后來,我又開始覺得,有人在背后偷偷盯著我,就是……就是盯得你后背發(fā)涼的那種,不管走到哪兒,那種感覺都揮之不去。然后這兩天,我又開始做噩夢了,夢的還是跟之前的一樣。”
我皺了皺眉,也感到有些納悶:如果可可沒說謊,那她夢里的小女孩,應該就是來找她報仇的鬼胎。照理給她紋身的紋身師,能想到用九子鬼母去吃小鬼,道行應該不淺,也不會有差池,只要可可恭敬以待,鬼母自然會庇佑她一輩子,怎么鬼嬰還會再次出現?
還是說,之后她夢里的小女孩,根本就不是鬼嬰,而是九子鬼母本身?
可可聽完我的分析,一個勁兒地點頭贊同:“讓我來這兒的人,也是這么說的。她說,很可能我身上紋的菩薩,哦不,鬼母顯靈了,不愿走,必須找人洗掉紋身,勸她離開。而且,我后來仔細回想了下,之后夢里的小女孩,好像確實要比先前的那個,年紀要大些。”
我點點頭。九子鬼母是兇神,雖然成了可可的保護神,但兇性難除,可可什么地方做得不順她的意,她顯靈嚇唬嚇唬可可,倒也合情合理。
既然她倆緣分未到,那也就沒必要這么糾纏下去。
弄清楚來龍去脈,接下來也就好辦多了。我拍了拍手,道:“我可以幫你洗。”
可可立刻兩眼放光:“真的?要多少錢?”
“錢你看著給。”我嘴角一揚,“干我們這行有個規(guī)矩,不講價,心誠則靈。”
我這話一語雙關。一來你要是錢不到位,咱這買賣也就沒必要再進行下去;二來就算達到了我的心理價位,到時洗紋身的效果不盡如人意,也能歸咎于你的心還不夠真誠。
這么一想,爺爺當年定下的規(guī)矩,其實還挺賊。
可可抿嘴想了想,遞給我一沓大鈔:“我先前紋身花了五千。你比他厲害,我給你六千吧。我身上沒帶那么多,這是兩千塊。等回頭出效果了,我再補你四千。你看行不?”
我沒想到這丫頭看著天真老實,人還挺機靈,六千雖然不算可觀,但這是我第一單生意,況且眼下實在手頭拮據,也就沒計較,接過錢,點頭道:“那好,你先等我一下。”
我洗了手,戴上手套,讓可可在紋身床上躺好,閉上眼睛,喊她伸出手指,用銀針在她食指的指尖刺了一下,將指尖沁出的血珠,涂抹在一張紙錢上;又將一道白紗屏風,拉到紋身床前,在屏風前擺上一支白蠟,點燃剛剛沾了可可指尖血的紙錢,再將白蠟引燃。
“你在做什么?”可可有些好奇,坐起了身子。
我伸指做了個噤聲的動作,示意她現在不能說話。
可可吐舌做了個鬼臉,沖我招手致歉,又躺了回去。
“謹請鬼母娘娘圣駕顯靈。弟子可可與娘娘情薄緣淺,無福接受庇佑,望娘娘成全。”
我一邊連聲念叨,一邊細細觀察屏風后的變化。
等了幾秒鐘,屏風后的燭火開始微微晃動。一個如同光暈般、看得不甚清楚的青灰色影子,一跳一跳的,慢慢從可可身上擴散出來,映在微藍燭光照映下的屏風后。
看輪廓,是個女人。
我知道,是九子鬼母顯靈了,自己也沒料到會這么順利,按捺住就要跳出胸膛的心,沖人影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響頭;又拿出準備好的水飯,用紅筷連敲三下,倒在屏風前。
水飯如同融化的冰渣,慢慢消失。人影在屏風后微微晃動,也跟著消失不見。
還好,九子鬼母接受了陰饗,同意離開,這事兒也就成功了大半。
我松了口氣,同樣刺破自己的手指,將血珠染在紙錢上,在祖師爺尊像面前燒了,一邊跪地叩拜,一邊口中念叨“祖師爺保佑”;從柜臺的針袋里,換上另一支干凈的銀針;又從立柜暗格的抽屜中,找到爺爺當年特制的一小瓶“神油”。
傳統(tǒng)刺青用的是銀針,洗紋身也得用銀針。爺爺說,這叫有始有終。
我拿著銀針和神油,走到可可跟前,深吸了口氣道:“把衣服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