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根特別的青銅柱高高聳立在他們的面前，巍峨雄偉，嘆為觀止。

青銅柱的底部，橫臥著一條銅鑄鱷魚，柱身上盤踞著兩條銅鑄的巨蛇，而在柱子的頂部，還立著一只巨大的銅虎。

銅柱上的動物都露著尖牙，無論表情還是細(xì)節(jié)，都是栩栩如生的模樣。

臉上畫著怪異圖騰的人，在周圍燃起篝火。

女人們盤起發(fā)髻，穿著粗布衣服，抱著裝滿食物的籃子，秩序井然地坐在銅柱的后面，冷眼看著他們。

“這里……是哪兒？”林鶴閉上眼睛再次睜開，發(fā)現(xiàn)自己依舊被綁在這里，身處險境。

一切都顯得那么的不可思議。

熱浪一波又一波涌來，篝火燃起，嗆人的煙氣讓人睜不開眼睛。

腳邊只有稀稀落落的幾叢枯草，不見半點(diǎn)綠意。

也有其他人被反縛雙手綁在這里，眼神閃爍，骯臟而卑微。

序幕還沒有拉開，此處早已哀聲遍地。

白檀隱約覺得眼前的一切有些熟悉，可這個時候偏偏怎么想都想不起來了。

不過有一點(diǎn)她能確定，“這一切，都是幻覺。”

技藝高超的調(diào)香師，通過調(diào)動氣味，來控制人類的感官，他們所面對的敵人，并非等閑之輩。

“林鶴……”白檀只覺得自己的手腕被繩子捆地生疼，“冷靜下來。”

是的，這一切雖然是幻覺，可他們的身體卻認(rèn)為這是真實(shí)的。

不遠(yuǎn)處，身穿華服的主祭人站了起來，朝著林鶴走來，所有人有如眾星拱月般涌上前去，奉上食物，莊稼。

一個雙腳被拴上枷鎖的人忽然抓住了林鶴的腳踝。

那是個男人，頭發(fā)凌亂，全身上下沒有一處干凈的地方。

他死死的抓住林鶴，用盡全身的力氣去哀求他，“救救我……”

他仰著頭，眼底流出渾濁的眼淚。

男人伸出手指，顫顫地指著主祭人的方向，再次哽咽著哀求，“救……”

處刑人揮起鋒利的刀，削掉了他的頭顱。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

鮮血飛濺到林鶴的臉上。

他看見男人的頭顱滾落在自己的腳邊，眼睛依舊是圓睜著的模樣。

血液的溫度，氣味……

一切都顯得那么真實(shí)。

主祭人一個眼神示意，其他奴隸也難以幸免于難。

他們有的被剖腹掏腸，有的被張裂風(fēng)干，有的被炮烙烹煮……

入目之處，皆是血色。

和這些人一起被殺害的，還有牛羊等牲畜。

腳下龜裂的土地被鮮血浸潤，人們麻木地處置著人和牲畜，拿起他們身體的一部分，繞著銅柱一步三拜，嘴里發(fā)出低沉的音調(diào)。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也許下一個就輪到她和林鶴了。

白檀和林鶴開始各自為對方解開繩索。

處刑人一步一步朝他們走來。

“快一點(diǎn)，再快一點(diǎn)……”

繩索陡然落地。

“跑！”

林鶴吼了一聲，一腳踹向了處刑人，拉起白檀就跑。

可沒跑多遠(yuǎn)，他們就站住了。

兩個人不可置信的看著腳下……

哪里還有路？土地到這里就消失了，像是被一刀切掉的蛋糕。

他們的前方，是萬丈深淵，是黑暗虛無，是世界盡頭。

他們轉(zhuǎn)過身，風(fēng)迎面拂過，送來了死亡的味道，那些人已經(jīng)將他們團(tuán)團(tuán)圍住了，無路可逃。

白檀看著堆積如山的尸體，看著鮮血匯聚成河流，腦中一片清明。

怪不得一切都讓她覺得這么熟悉。

“林鶴？”

“嗯。”

“你聽說過西漢殺人祭柱的傳說嗎？”

白檀額前的碎發(fā)，在風(fēng)中飛揚(yáng)著。

“很久以前，晉城出土過一件文物，叫殺人祭柱場面貯貝器，我在晉城的博物館里見過，那文物像銅鼓一樣的形狀，上面有許多銅雕，描繪的，是西漢時期，人們?yōu)榱藨c祝豐收，殺死人和牲畜祭柱的場面……”

林鶴猶疑了一下，“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我們現(xiàn)在，就站在這件文物上面。”

林鶴和白檀很快又被綁了起來。

林鶴到現(xiàn)在還是懵的。

所以，他們現(xiàn)在站在一件文物上面？

這也太不可思議了！

“那個調(diào)香師很厲害，他結(jié)合了那件文物的模樣，給我們設(shè)置了這個幻境，你可以想象成是那件文物放大了，也可以想象成是我們變小了，而我們就站在上面。”

“那我們要怎么從這里出去？”

白檀無奈地?fù)u了搖頭，“我不知道，他遠(yuǎn)比我想象的強(qiáng)大，除非能找到一種足夠破壞基調(diào)的氣味。”

調(diào)香師所制造出每一種氣味，都有其特有的基調(diào)。

簡單說，就是用一種味道去掩蓋另一種味道，從而破壞原本的氣味。

頭頂上，泥土簌簌蓋了下來。

白檀嘆了口氣，是了，那件文物上描繪的最后一種死法，是活埋。

這種眼看著自己一點(diǎn)點(diǎn)被埋入黑暗地底的經(jīng)歷，令一向漠視生死的白檀有些動容。

她覺得有些了冷，便朝著林鶴靠近了一些。

“你有遺憾嗎？”她問。

“有。我還沒有抓到扼殺者，我的手上還有大大小小十幾件案子沒有解決，你呢？”

白檀抿了抿嘴，“我還沒有見過龍。”

龍就在晉城了，這是她離龍最近的一次了。

泥土傾瀉而下。

現(xiàn)在，他們什么也看不見了。

黑暗中，白檀死死抓住了林鶴的手。

她感覺自己無法呼吸了，明明都是假的，明明沒有真的被泥土掩埋，可她的身體信以為真了。

他們的意識漸漸因?yàn)槿毖醵：?hellip;…

你知道人類瀕臨死亡時的感受嗎？

那個時候，所有的感官都會變得無比清晰。

你能清楚地聽到任何細(xì)微的聲音，聞到平時容易忽略的味道，身體開始變冷，隨著瞳孔的擴(kuò)大，你能看到的范圍越來越小，像是兩扇逐漸關(guān)上的門。

最后只剩下無邊的黑暗，有如鉆進(jìn)一個漆黑的甬道，你所有的牽掛都在甬道的那頭，而你只能被迫著朝反方向走，越走越遠(yuǎn)，你可以回頭看看，但是你再也回不到那里了，這才是最讓人感到絕望的。

就在他們的心臟就快要停止跳動的時候，一抹奇異的香味，在他們的胸腔中散開。

兩個人有如被電擊一般，猛地睜開眼。

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

他們依舊在岑雨凡的家中，有光從窗戶傾瀉下來，身體逐漸回暖。

白檀吸了吸鼻子，是麝香味。

岑雨凡的家門半敞著，姚江灰頭土臉地牽著那頭麝鹿，在門外大喊，“你們站在那里干什么呢？喊你們半天了，還不快來幫個忙？這玩意兒瘋起來怎么跟哈士奇似的？”

之前被林鶴丟下車，姚江不服氣，自己坐公交車趕到了岑雨凡家的樓下。

這不就看見林鶴停在那里的車了么，哐當(dāng)哐當(dāng)晃地厲害，嚇了他一大跳。

走近一看，原來是麝鹿醒了。

好不容易問小區(qū)遛狗的大爺要了跟狗鏈，把那玩意兒拉出來，誰知道它這么大的力道，直接遛著他沖上了樓。

白檀心有余悸。

如果不是姚江帶著麝鹿沖進(jìn)來，那么她和林鶴今天就要交代在這里了。

那麝鹿通靈性，知道是白檀幫自己包扎了傷口，低著頭湊上去讓她摸了摸。

轉(zhuǎn)身又認(rèn)出了開車撞自己的姚江，沖上去就和他干了一架。

發(fā)生了那么多的事情，林鶴覺得有必要先理一理思路了。

“如果我沒有理解錯的話，扼殺者事先知道我們會來這里，他提前布置好了一切，并通過岑雨凡母親的口，警告我們不要再查下去了。”白檀先開了口。

“順便給了我們一個下馬威。”林鶴補(bǔ)充道，“看來其他的死者家屬那里，應(yīng)該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了。”

如果他們還是把死者家屬定為案件突破口的話，扼殺者一定會對他們下手。

為了保證他們的安全，林鶴必須尋找其他的突破口。

白檀打開證物袋聞了聞，之前從繭里面流出來的黑色液體已經(jīng)徹底揮發(fā)，消失不見了。

她的腦袋里忽然靈光一現(xiàn)，“既然從活人口中問不出話來，那我們就去問問死人！”

……

……

雨還在下。

晉城停尸房。

白檀把雨傘立在門邊，朝著漆黑一片的天空張望，“以前從沒有覺得下雨天這么美妙！”

而林鶴則是與白檀有著截然不同的態(tài)度，“那條龍每天除了下雨就沒有別的事情可以做了嗎？”

雨天濕氣重，停尸房的墻壁上都是水霧，到處都是濕噠噠的。

林鶴戴上手套，熟門熟路地打開燈，從尸體冷藏柜里抽出岑雨凡的尸體。

“奇怪……”

冷藏柜打開的那瞬間，林鶴愣了一下。

一般擺放在冷藏柜里的尸體都是仰面平躺著的，可是岑雨凡的尸體，竟然是臉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