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小就跟我爺一起生活,我爺就是我的天,而現(xiàn)在,他死了,我的天就塌了。
我不停喚著我爺,哪怕以我醫(yī)學(xué)上的常識來說他已經(jīng)死了,可是我還是盼著奇跡發(fā)生。
然而縱使我喊啞了嗓子,我爺也沒有醒轉(zhuǎn)。
我漸漸冷靜下來,雖然內(nèi)心還是充滿矛盾,但是腦海里卻一下回響著我爺說的話,不答應(yīng)三個條件,他死不瞑目。
我嘗試著把棺材蓋合上一半,再看我爺?shù)难劬?,真就合上了一半?/p>
我爺難道還活著?
我把棺材蓋拉開,可是我爺?shù)难劬s并沒有張開。
我反復(fù)試了幾次,仿佛猢猻埋兒,只要有一點(diǎn)動靜,甚至有一點(diǎn)幻覺,我都相信我爺還活著。
就在這個時候,突然聽到了一聲嘆息。
這一聲嘆息之后,突然棺材蓋子自己就合上了。
它合上的速度奇快,我甚至都沒有反應(yīng)過來,棺材蓋一合上之后,這黑色棺材突然往地底下沉。
在我還沒完全明白怎么回事的時候,整具棺材已經(jīng)沒入泥中了。
嘆息聲再起,隨后是一個孩子的聲音荒腔走板地唱著葬歌:“爺,爺,你向西南,溜溜的駿馬,寬寬的寶船……爺,爺,你向西南,你甜處安身,你苦處花錢……”
這聲音辛酸悲涼,用童稚的聲音唱出來,讓我淚如泉涌。
再細(xì)聽這聲音,我不由驚愕無比。
因?yàn)檫@個聲音,竟然是我自己的。
“我”唱完了葬歌,我的腦海里突然嗡的一聲,好像突然被人塞進(jìn)來無數(shù)的信息,這些信息龐大駁雜。
“楊氏針法者,在補(bǔ)瀉也,謂之燒山火,謂之透天涼……四象手法者,青龍?zhí)阶?,白虎搖頭……鬼門十三針,選人之十三奇穴……”
這些信息一骨腦兒在我的腦海之中涌現(xiàn)出來,讓我的腦子都要炸裂了。這種感覺持續(xù)了很久,仿佛天荒地老一般,最終才安定下來。
我心中有了一絲明悟,這就是我爺在我磕頭的時候說的,求列祖列宗為我醍醐灌頂,這就是醍醐灌頂。
想不到這陰陽郎中的傳承,竟然是用這種方式傳承下來的。
我跪倒向著我爺?shù)墓撞某寥氲氐椎哪嗤量牧巳齻€頭,然后站了起來。
就在我站起來一抬頭的瞬間,我的目光掃到了這黃楊樹。
黃楊樹上,站著各式各樣的貓,一只只貓都用自己覺得舒服的姿勢在樹上或站或坐,或蜷或趴,有些貓兒閉眼打盹而有些貓兒則是半睜眼睛打量我。
這是我爺在我磕第三個頭的時候說的,讓我與靈貍締結(jié)契約,現(xiàn)在這些應(yīng)該都是靈貍吧。
我爺之前兩次請靈貍上身,都發(fā)揮出超人的戰(zhàn)斗力,但也因?yàn)橐惶熘畠?nèi)兩次召喚靈貍,最終把血?dú)庀拇M。
因此此時的我內(nèi)心又充滿矛盾糾結(jié)。
我不知道我到底該不該選靈貍。
在我心中,我爺因?yàn)槲叶埩藘纱戊`貍,這是直接導(dǎo)致他死亡的原因。
所以靈貍在我爺自愿進(jìn)入棺材的那一刻起,便成了我的心結(jié)。
我看一看這樹上的貓兒,咬牙決定不與靈貍締結(jié)契約。
我對著黃楊樹拜拜,轉(zhuǎn)身要走。
就在這時候,一只頭頂一塊黑,尾巴也是黑的,其他部位一片雪白的貓兒懶洋洋打了個哈欠,看了我一眼之后,一下子跳到我的肩膀上。
嗯?這是什么情況?
在我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這只貓兒竟然直接趴在我的肩膀上睡起覺來。
我有些無奈,伸手摸了摸這只貓兒,想把它放回樹上。
可是這一抬頭,樹上的所有貓兒全都不見了,而我手上的這只貓兒卻還在,難道說,這就算締結(jié)契約了?
剛想到這時,手指尖傳來一陣劇痛,再一看,竟然是這只貓兒一口咬在我的手指上面,手指都出血了。
我疼得一甩手,卻連帶這只貓兒也給甩了出去。
就在它離開我肩膀的一瞬間,我感覺到額頭之上兩眉中間的位置,仿佛多了一只眼睛,這眼睛雖然只是一睜開就合上了,但是在它一睜開的時候,天地頓時變得通透無比。
我心里清楚,這是天眼開了。
與靈貍締結(jié)契約的結(jié)果,就是開了天目。
我心中一動,想要試著再次打開天眼,果然天眼可以隨心打開,但是卻只能持續(xù)一瞥,只這一瞥,就讓我感覺心力交瘁,頭暈?zāi)垦!?/p>
突然前院里傳來皮三五的聲音:“楊郎中在嗎?”
我急忙出了后院,把后院的門也給鎖上,把那上古九針放回針包,把針包卷起來,放回我爺留下的那件黑白皮袍子。
這才走出門去。
再看皮三五,臉色卻是相當(dāng)難看。
我問道:“怎么了?”
皮三五說道:“請楊郎中,我爺他……”
我搖了搖頭,嗓子一哽說道:“我爺他……”
皮三五一愣:“楊郎中他怎么了?”
我說道:“我爺他過世了。”
皮三五的神情一下子黯然起來,他訥訥說道:“這樣啊,那……”
我接著說道:“不過從現(xiàn)在開始,我就是楊郎中,你在這里等我,我準(zhǔn)備一下,然后就去你家。”
說完我返身回屋,把那黑白皮袍子披上,背起我爺留下來的那個醫(yī)藥箱,對皮三五說道:“走。”
說完這個走字,我的心頭突然多了一絲明悟。
我爺是不在了,但是楊家不能沒有陰陽郎中,這是我楊家人的宿命也是楊家人的責(zé)任。
更何況這村子的詛咒沒解,這水中的女鬼沒除,我哪有時間消極下去,我要用我的行動,來祭奠我爺。
皮三五家里,皮七爺?shù)姆块g。
門上貼著的符紙已經(jīng)掉落許多,而此時的門還在不停地晃動著。
這應(yīng)該是皮七爺在屋里不停地?fù)u動,想要沖出這屋子的封印出來。
皮三五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看著這門:“鍋?zhàn)樱@怎么辦?”
我伸手從懷里摸出針包,把那根鈹針拿在手上,對皮三五說道:“你找根捆豬繩,用茶水泡一會兒再拿過來。”
皮三五跑去找繩,而我則把目光盯向這房門。
這房門上貼著很多我爺畫的符,這些符之前在我看來充滿玄妙,現(xiàn)在再看,卻隱隱缺少些什么。
估計(jì)這是因?yàn)槲覡斶@些年來身體每況愈下,已經(jīng)無力再畫出強(qiáng)力的符文來了吧。
我這么思忖著,便聽皮三五說道:“捆豬繩沒有,別的繩行嗎?”
皮三五的不知變通是我早就領(lǐng)教過的,我回道:“不管什么繩,你快點(diǎn)用茶水泡一遍。”
皮三五哦了一聲,過了一會兒又說道:“我得先問問清楚,是要熱茶還是冷茶?”
我氣不打一處來:“茶,茶,你泡來就行。”
說話間那房門上的符紙又落下一張來。
皮七爺好像看到了希望,撞門的頻率更高了。
眼看這門上幾張符紙已經(jīng)搖搖欲墜了,而這封印的符紙是貼上之后便不能加以人力加持。我心中著急無比,然而又不得辦法,皮三五還磨磨蹭蹭。
我催道:“三五你快點(diǎn)。”
這時候皮三五拿著一團(tuán)紅毛線顛顛地跑過來:“繩子沒找到,這個毛線行嗎?”
我氣得沒話可說,皮三五你這是要搞毛線?
他怯怯地說道:“別的繩子也沒辦法泡進(jìn)茶杯里啊。”
一個大寫的服字貼在我腦門上。
就在這時候,門上的符唰唰全都掉落下來,皮七爺一躍而出。
我也沒有時候猶豫了,拿過紅毛線,向著皮七爺拋去。
茶是水精,泡過茶的紅毛線團(tuán)飛出,皮七爺伸手一擋,頓時被燙了一下,身上冒起白煙。
皮七爺顯然是惱了,他用只有白眼仁的眼睛四望,但是他卻看不到我,只把目光投向皮三五。
皮三五被皮七爺?shù)哪抗饨o嚇尿了,一邊退一邊說道:“爺,你別亂來啊。”
皮七爺一著皮三五撲了過去,趁這機(jī)會我撿起了線團(tuán),在皮七爺身上快速纏繞起來。
一圈一圈,很快就把皮七爺繞成熱氣騰騰的粽子。
皮七爺不甘地吼了兩聲,身體僵在那里。
這時候我拿鈹針,對著皮七爺?shù)暮蟛弊硬辶诉M(jìn)去。
這一插一攪,實(shí)際上就破壞了皮七爺?shù)募顾?,皮七爺頓時沒有再動彈。
不過這并不是長久之計(jì),按照以往的經(jīng)驗(yàn),只有一把火把尸體燒掉,才能真正平安。
我讓在一邊瑟瑟發(fā)抖的皮三五過來,他抬頭我抬腳,把這紅毛線粽子給抬去院子里,打算要讓皮三五抱著柴火過來把皮七爺給燒掉。
皮三五一邊走一邊喃喃地說道:“爺,你可別咬我啊。”
這話剛一說完,皮七爺?shù)纳碜用偷匾粍?,嚇得皮三五媽呀一聲,扔下皮七爺就跑?/p>
我罵了聲慫貨,倒拖著皮七爺?shù)氖w往院里走,走了兩步,突然聽到皮七爺喉嚨里咯咯響動。
我停下來,把皮七爺?shù)哪_一扔,開了天目往皮七爺?shù)纳砩掀沉艘黄常@一瞥,卻是讓我嚇了一大跳。
一只如同拳頭大小的黑色蟲子,趴在皮七爺?shù)暮韲道?,它的四只腳往外撐著,在四只腳的腳尖,連著許多蜘蛛絲一般的東西,而這些絲線,仿佛菌絲一般,從皮七爺喉嚨處散出去,遍布皮七爺?shù)恼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