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劉瞎子把事情的前后經(jīng)過說完了,我愣在原地,不知如何。
劉瞎子也沒注意我,只是看了看堂屋里,躺在冰棺里的爺爺,道:“別想這么多了,這件事已經(jīng)過去了,等三哥頭七那天,小文,你把三哥風(fēng)風(fēng)光光送走。”
我呆呆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
接下來四五天,爺爺過世的消息在村子里傳遍了,許多村里鄰居,門里親戚,都過來幫忙。
奶奶拿出來這些年爺爺攢下來的積蓄給我,讓我和劉瞎子操心辦理爺爺喪事。
對于這種白事,劉瞎子做起來得心應(yīng)手,這種事情,他是老手了,所以知道怎么辦。
只是誰也沒曾想到,在爺爺下殯這天,又出事了。
頭七這天正是下殯,抗棺的,是村里幾個單身漢。
正常結(jié)了婚的,都不怎么喜歡干這個差事,除非和死者有親,不然誰也不想粘上點(diǎn)什么東西。
拿兩根棍子橫插過爺爺棺材,讓堂屋門口站著的人讓開地方,隨后,劉瞎子喊了一聲起棺,就要上路了。
劉瞎子的喊聲落下,抗棺的那四個人并沒有動靜。
我站在門口端著一碗清水等爺爺出來給他擦臉,但左等右等,徐大麻子他們就是不出來,一時間有些急了,就進(jìn)屋問怎么了,才進(jìn)屋,就見劉瞎子拿腳踢徐大麻子。
“兔崽子,發(fā)什么呆呢。”
徐大麻子回頭,苦巴巴一張臉:“劉叔,扛不動。”
劉瞎子啐了一口:“混蛋小子,怎么扛不動,棺材又不是金子做的,快點(diǎn),回來少不了你們酒喝。”
徐大麻子委屈極了:“不是因為這個,是真的扛不動啊。”
見狀我就問怎么回事,徐大麻子扭頭看我,道:“蚊子,你爺爺這棺材不知道咋回事,抬不起來。”
我一愣的功夫,在外面吹喇叭的也都停下來,跟著還鉆進(jìn)來幾個上了年紀(jì)的老人,問怎么回事。
徐大麻子正要說,劉瞎子瞪了他一眼,然后笑道:“老哥哥沒事,別擔(dān)心,忘了給這幾個小兔崽子好處,他們不用力。”
徐大麻子要反駁,又被劉瞎子狠狠的瞪了一眼。
那幾個老人這才點(diǎn)頭,說了幾句快點(diǎn),一會就耽誤中午奔喪了。
把老人送出來,徐大麻子忍不住就開口了:“劉叔,你這就不地道了。”
劉瞎子沖他吼了一聲:“閉嘴。”
說著話,劉瞎子沖我招了招手,把我叫到了跟前,道:“阿文,過來。”
我端著水到跟前了,問怎么了。
劉瞎子沖我低言:“你爺爺不想走,你過來,跟你爺爺說兩句話,在屋里給你爺爺擦擦臉。”
我點(diǎn)頭,唉了一聲。
先讓徐大麻子他們把棺材放下,推開棺材蓋子,我站在棺材邊低頭看爺爺,面目依舊鐵青,就像是在胸口憋了一口悶氣似的。
劉瞎子遞過來給我一團(tuán)棉花:“快點(diǎn),別耽誤了一會。”
我點(diǎn)頭,接過棉花,在爺爺臉上仔仔細(xì)細(xì)的擦了一遍。
劉瞎子在我做這些的時候,擱旁邊沖爺爺?shù)驼Z:“三哥,家里邊你別擔(dān)心,有老弟我照料著呢,你安心上路,到了下邊有啥需要的,就跟家里人托個夢,我讓阿文燒給你。”
劉瞎子說完這些,我也把爺爺?shù)哪槻粮蓛袅?,然后把棉花扔進(jìn)碗里,在劉瞎子的示意下,一口氣把碗里的水喝了。
把碗擱進(jìn)爺爺?shù)墓撞睦?,我作勢要跪下哭靈,劉瞎子一把摻住了我的胳膊,低聲道:“別哭,三哥本來就不想走,你這一哭,更走不了了。”
我抬頭看了看劉瞎子,他面無表情,一揮手,讓徐大麻子開始抗棺。
“阿文,幫個忙,把棺材抬起來。”眼見徐大麻子抬不起來,劉瞎子沖我道。
我一愣,不知道要怎么做。
劉瞎子就讓我從棺材底托著一下。
我心想這樣能行么,哪知道才把手放下去,爺爺?shù)墓撞木涂钙饋砹恕?/p>
扛著爺爺棺材出了堂屋,早在門口等著的吹喇叭的這才開始吹吹打打起來。
出了堂屋,劉瞎子才示意我可以松手了,并遞給我一個幡,和一根哭喪棒,道:“這一路到祖墳之前哭可以,千萬別讓棺材停下落在地上,一落到地上就壞事,往前走,我在后面跟著你。”
說完,劉瞎子又囑咐了徐大麻子他們一遍。
我點(diǎn)頭,接過了幡扛在肩上,拿著哭喪棒,從家里出來,每路過一個十字街頭就停下來哭,劉瞎子在我旁邊撒紙錢。
好在一路棺材未落地,到了祖墳,把爺爺棺材放進(jìn)挖好的墳里,由我圍著墳填第一層土。
有半小時光景,墳頭立起來后,劉瞎子才終于松了口氣。
回去的路上,我還問劉瞎子怎么回事。
劉瞎子看著我,道:“人死之前,如果有事心愿沒了,那這人死后下葬的時候,就不想走,就跟剛才在家里似的,棺材扛不起來。所以一般情況下,家里有人將要死時,都會讓死者不留遺憾。我讓你一路注意,是因為你爺爺棺材能抬起來,全靠你堂屋里一口氣撐著,如果放下,你那口氣斷了,就怎么著也抬不起來了。”
我點(diǎn)了點(diǎn)頭,有些聽明白了。
一路回到了家中,過程白宴就不敘述了,等到傍晚幫忙的都離開了,劉瞎子在家?guī)椭盍艘恍┦轮?,等天晚他這才回去,走時候還囑咐我和奶奶說有事就找他。
這邊答應(yīng)一聲,把劉瞎子送走,關(guān)門回屋的時候,眼角冷不丁瞥見院子里的槐樹下,站著一個人。
一回頭,黑咕隆咚的什么都沒有。
“劉爺爺,是你么,你怎么又回來了?”我叫了一聲。
轉(zhuǎn)過身來,往槐樹慢慢走去,到跟前了,不見任何動靜。
是我看錯了么?
正想著的時候,啪,有人在我背后拍了一下我的肩膀。
我嚇得一禿嚕,回頭一看,虛驚一場:“奶奶,怎么了。”
奶奶看著我,道:“天不早了,阿文,回去睡吧。”
我點(diǎn)頭,這才邁步往屋子里走。
在屋子里洗腳時,奶奶拿著擦腳步進(jìn)來,靠在門邊的門框上,問我啥時候回城里找工作去。
我一邊擦著腳丫子,一邊道:“爺爺不在了,我哪也不去了,在家?guī)湍棠檀蚶砟且划€三分地。”
奶奶皺眉:“那怎么行,你本命年不能在家呆著。”
“沒事了奶奶,那長蟲都讓劉爺爺燒了,還怕啥,放心吧。”
“阿文,就算那長蟲死了,你也不能在家呆著,咱們老徐家除了你,還沒有過大學(xué)生,你說你大學(xué)畢業(yè)不在外面闖一下,在家種地算什么。”
我端起來洗腳水向門口走去,一邊走還一邊道:“老話說父母在不遠(yuǎn)游,我爸媽去的早,是爺爺奶奶把我拉扯大的,我得留下來盡孝心。”
說著,一把把水潑了。
奶奶還在我身后說話,只不過說的什么我都聽不清了。
因為此時我的注意力全放在了院子里的那顆槐樹,站在堂屋門口,接著身后堂屋里的燈光,我能清楚的看到,院子里的槐樹下,有一個人在沖我招手。
我瞇著眼睛仔細(xì)看,清清楚楚的,那一身壽衣,明明就是我給死去的爺爺穿上去的那件。
“看什么呢,奶奶說話你聽進(jìn)去沒?”突然間,奶奶走到我身后在我肩膀上用力的拍了一下。
我回過神來,打了個激靈轉(zhuǎn)身,艱難的吞了口口水,道:“奶奶,我剛才,好像看到了爺爺。”
奶奶一愣,跟著牽強(qiáng)笑:“這孩子,說什么胡話呢。”
我伸手指著院子里槐樹:“真的奶奶,我不騙你,剛才爺爺就在樹底下沖我招手呢。”
奶奶一聽皺眉,跑進(jìn)院子里,破口大罵:“老不死的,你死就死了,還回來干嘛,阿文現(xiàn)在好著呢,有老婆子我看著,用不著你放心不下。”
奶奶罵了二十多分鐘,吵得鄰居家的狗都開始汪汪大叫后,這才作罷,轉(zhuǎn)過身回來,沖我道:“行了,阿文你別多想,回去睡覺,你爺爺今晚上要是敢回來,看我怎么罵他。”
我呆呆點(diǎn)頭,被奶奶送回屋子,按在床上,這才睡去。
第二天一早起來,才進(jìn)院子,就看到院子里老槐樹上面,吊著一人。
“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