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向家老宅

易菲回到向家老宅已經(jīng)是晚上的8點半，家門口的路燈下，穿著橙色工作服的環(huán)衛(wèi)工人李大叔正在做著一天最后的一次道路清潔。

“小菲，回來了？”李大叔每天都在這條路上工作，跟易菲已經(jīng)有些熟絡(luò)，見面都會打招呼。

易菲說，“是啊，李叔，這么晚了還沒下班嗎？”

“就最后這一趟了，對了，你今天沒忘帶鑰匙吧？我剛剛往院子里看了，你哥哥好像也還沒回來呀。”大叔關(guān)切的詢問著易菲，上次就看到她因為忘帶鑰匙，獨自蹲在院子門口等哥哥送鑰匙回來開門。李大叔見她一個小姑娘待在路口看著怪不放心的，就把電動保潔車停在一旁遠遠的陪著她。

沒想到李大叔的這一好心的舉動，卻讓送鑰匙回來的向杰產(chǎn)生了警惕。

“我哥已經(jīng)換了指紋鎖，以后都不需要帶鑰匙了。”易菲有些沒心沒肺的笑著解釋，向杰知道她有丟三落四的毛病，配多少鑰匙都沒用，干脆將鎖換成了指紋鎖。

“那就好，我看到你家里黑燈瞎火的，還擔心你回來又進不去呢。那你就快進去吧，我也要下班了。”李大叔坐上了電動保潔車，也準備回家了。

“李叔，等等。”易菲突然想到什么似的，上前走了兩步，來到車子旁邊，將手里提著的一袋東西伸給他，“這是我今天烤的面包，您帶回去幫忙嘗嘗，看看有沒有進步。”

“你又給我面包呀？上次拿了你那么多還沒謝謝你呢？其實上次的就已經(jīng)很不錯了，只是賣相差了點，味道還是很不錯的。”

易菲也笑，“大叔您這樣說話，我還怎么進步呀？”

“你呀，不光人長得水靈，心地還這么善良，將來肯定前途無量。”李大叔笑起了一臉褶子，正由衷的夸贊著易菲，就看到一輛黑色轎車轉(zhuǎn)了過來，李大叔認出那是易菲哥哥的車。

車上的向杰看到李大叔，伸手按下了車窗，看向正在告別的李大叔和易菲，不禁微微皺起了眉頭。

向家老宅大院的歐式鐵藝大門緩緩向兩邊滑開，向杰將車開入老宅的停車空地，下車按下遙控鎖門，他拉過易菲，問，“菲菲，剛剛你在跟誰說話？”

“他是環(huán)衛(wèi)工李大叔呀，你忘了？”

“什么李大叔？你跟他很熟嗎？不是讓你一到家就進屋鎖門嗎？萬一遇到壞人怎么辦？”

“壞人？”易菲嘴角微微扯出一個弧度，露出一個腹黑的笑容，“那不是正好可以為民除害么？”

向杰惱火地瞪著她，“你能不能有點危機感？你以為所有圖謀不軌的人都會先跟你單挑嗎？”

“哥，我以前怎么沒看出來你有這么嚴重的被害妄想癥？這大白天的，哪有那么多壞人？”易菲有些不堪其擾的，推著向杰往屋里走。原本不耐煩的臉色，在向杰被推著轉(zhuǎn)過身的一瞬間，慢慢淡了下來。易菲當然明白向杰的擔心，她沒忘記三年前她是怎么被人綁架的，兩個月前向杰又是怎么被人綁架的，還有越以城是怎么死的。她之所以沒有正視向杰的問題，只是不想他們之間的話題變得越來越沉重。反正向杰想要做的保護措施，也不會因為她的警覺性高低，而做出調(diào)整。

“我要有被害妄想癥，也是被你逼的。”向杰氣得轉(zhuǎn)頭伸手就要往她不開竅的腦瓜上戳去，突然聽到一陣饑腸轆轆的聲音傳來，詫異的問，“什么聲音？你還沒吃晚飯？”

“好像是。”易菲遲鈍的收回手撫摸了一下自己的肚子，盡管肚子咕咕叫，她卻也沒覺得很餓。仔細想起來，她今天一整天好像只吃了一頓早飯，從中午到傍晚一直陪著福利院的孩子們玩耍，晚上回來就直接被費小姐叫到了餐廳，結(jié)果陪吃了將近兩個小時，她卻一口也沒顧得上吃?，F(xiàn)在也許就是所謂的“餓過頭就不餓了”吧。

“我回來之前，看到你的定位在新湖餐廳，你別告訴我你是去給人買單的。”為了時刻確定易菲的安全，向杰給她的手機做了定位。

一語中的，易菲忍不住拿眼橫他，“你確定只是定位，沒有派人跟蹤我？”

“別轉(zhuǎn)移話題。”向杰惱怒的伸手輕捏了一把她的粉頰，沒好氣的問，“我問你，為什么不吃晚飯？”

易菲拍掉他的魔爪，也是一臉不爽的解釋，“別提了，剛剛被費小姐叫到新湖餐廳去吃飯，整頓飯她和她的那個胖閨蜜兩個人光吃牛排，就一個人吃了五個人的量，我一口都沒顧得上吃，光坐在那兒聽她們倆一個勁的二重唱，都快被她們念叨死了，最后她們還厚顏無恥的讓我買單，刷了我三千多塊，現(xiàn)在想想都還覺得肉疼。”

自己掙錢了才知道錢來之不易，給費小姐她們買單花了那么多冤枉錢，易菲氣的連晚飯都不舍得再在外面吃了，準備從店里帶幾個面包回來對付一頓，誰知道剛剛碰到了李大叔，想起他家里艱難的情況，就忍不住順手將面包給了他當宵夜。

那天，易菲見家附近有流浪貓出沒，下班后就帶了一些做蛋糕剩下的邊角料回來喂流浪貓狗。李大叔看到了，見她袋子里還有剩，也沒客氣向她討要了一些，一邊干嚼，還一邊說好吃。李大叔說，他家里人口多，勞動力少，一家五口基本都是靠他的這份微薄的工資養(yǎng)活，一年到頭除了饅頭，他就沒舍得買過一個帶餡的面包吃。

從那天以后，只要店里有賣剩的蛋糕和面包，易菲都會順手帶些回來分給遇到的環(huán)衛(wèi)工人和流浪乞討人員。

“以前也沒見你這么會心疼錢。”向杰雙手抱胸斜睨著她揶揄道。其實，這些日子來，易菲的成長他都看在眼里，比起欣慰和驕傲，更多的是讓他說不出口的心疼，“那胖小姐找你做什么？”

“她想要回店做自己的服裝生意。”易菲說著，見向杰皺起了眉頭，連忙故作輕松的接著解釋，“不過，你不用擔心，那都是她自己的一廂情愿，因為費老爺子已經(jīng)答應(yīng)將店鋪繼續(xù)租給我們了。”說到這里，她把房東費老頭對店鋪的絕對支持說了一遍。

“如果她還是胡攪蠻纏，你記得要告訴我，我來想辦法給你處理，千萬不要自己死撐，知道嗎？”向杰不放心的叮囑著她，易菲附和的點頭。向杰想到易菲馬上就要開學了，這件事還是要他親自去找費老爺子談?wù)?，只有拿下長期租約，易菲才能安心去上學。

咕嚕嚕……易菲的肚子很適時的又唱起了空城計，她可憐兮兮的抬頭看向哥哥，“我餓……”

“好了，進去吧，我馬上給你做飯。”向杰一邊說著一邊往門鎖輸入密碼，開門后，他想起什么似的，回頭對易菲說，“對了，車后座有給你的禮物，你去把它帶進來。”

“禮物？什么禮物？”易菲一邊感興趣的問著，還沒等向杰回答她，就俏皮的邁動長腿向后退了幾步，側(cè)身快步來到了車子的后座，易菲打開后座車門，看到的竟然是一只雪白的小萌狗。開心的整個人都呆住了，良久才小心翼翼的伸手將它抱到自己懷里，愛不釋手的撫摸著它圓滾滾的腦袋。

“哥，你從哪里弄來的小狗？”易菲抱著它追向向杰。

“喜歡嗎？”

“太喜歡了。”易菲情不自禁的拿下巴去蹭小狗潔白柔軟的毛茸身體。久違的毛絨的觸覺，讓易菲想起自己養(yǎng)過的小狗“阿寶”。

小時候，易菲有一個很奇怪的毛病，她非常害怕那些毛絨玩具的眼睛，覺得它們那雙全黑的眼睛一直盯著她，很恐怖。只要白天見過這類毛絨玩具，晚上就肯定嚇得不肯睡覺，非要有人陪著、哄著才敢睡。對于她的這個毛病，媽媽易玲和哥哥小越天都感到很費解。

一天，小越天去醫(yī)院探望被火燒傷住院的孤兒院小伙伴，回來的時候帶回了一只小狗，小狗的眼睛像黑葡萄一樣水汪汪的，十分惹人喜愛，可它卻只有一只耳朵。

小易菲很好奇的問小越天，小狗為什么只有一只耳朵？

小越天心疼的撫摸著小狗告訴易菲，小狗是他和孤兒院的一個小朋友蘇維生在路邊發(fā)現(xiàn)的，當時它好像被人虐待過，全身都是傷，一邊的耳朵都被人弄斷了一截，奄奄一息的躺在垃圾堆里，連痛苦的哀嚎聲都已經(jīng)是弱不可聞。如果不是蘇維生耳尖聽到了它微弱的哀嚎，它恐怕就看不到第二天的太陽了。

“它當時太慘了，我們養(yǎng)了它好久才將它養(yǎng)活過來的，我們給它起名叫阿寶，小菲，你喜歡它嗎？”

“喜歡，它太可憐了，我要每天給它吃好吃的。”

“那，你看它的眼睛是不是跟那些毛絨玩具的眼睛很像，又黑又亮的？”

“嗯，是很像。”

“你害怕嗎？”

“不怕呀，它那么可愛。”

“那你為什么會怕那些假的眼睛？”

“因為，它們總是看著我，我害怕……”

小越天將小狗抱起來，放到她的面前，讓小狗和她對視，“你看，它也在看著你，是不是一點也不可怕？還很可愛、很討喜是不是？”

小易菲盯著小狗那充滿治愈的黑眼睛，滿心歡喜的點頭，“好喜歡，好想抱抱。”

“那你以后看到那些假的小狗的眼睛，還害怕嗎？”

“現(xiàn)在想想，好像也沒有那么可怕了。”

“你以后要是再害怕，就想想這只小狗的眼睛，你就不害怕了。”

“嗯，小越哥哥，你能把它送給我養(yǎng)嗎？”

“可是，它不是我一個人的。”

“我不管，我就要狗狗，我要它留下來跟我玩。”

“那……好吧。”

后來，阿寶就一直跟在易菲身邊，直到15歲那年，她被越以城送到上海，這才第一次跟它分開，沒想到這一分，竟然成了永別。

由于，吳文曉對狗毛過敏，所以，易菲去上海的時候并沒有帶上心愛的狗狗阿寶，而是把它留給義父越以城作伴，沒想到，她去上海還不到半年，阿寶就病逝了，她連它最后一面都沒來得及見上。

“想什么呢？你這樣盯著它，它會害羞的，給它起個名字吧。”向杰見易菲盯著小狗的眼睛出神，猜到她是想起了曾經(jīng)養(yǎng)過的那只小狗，忍不住打斷她那些不愉快的回憶道。

“就叫它阿寶吧。”易菲說。

“阿寶？那不是你之前的狗狗的名字嗎？”

“是啊，哥你也還記得阿寶？”易菲有些意外，向杰沒有見過阿寶，只是聽她偶爾說起過幾次，沒想到他居然放在心上，這讓易菲很是感動。

沒想到向杰接下來的回答，讓易菲大跌眼鏡，“你每次看到白色的小狗都喊人家阿寶，我想記不住都很難吧？只是，你確定你們家阿寶愿意將名字借給我們的小狗嗎？”

“肯定愿意，說不定它就是我的阿寶呢。”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易菲的話讓向杰沒理由的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感覺空氣中的溫度下降了不少，身邊不知道從哪個犄角旮旯刮進來的風也涼得像陰風，向杰有些不自在的抱著胳膊，責怪道，“菲菲，大晚上的能不能別開這種玩笑？”

易菲知道他又在腦補靈異了，對于向杰的這個毛病，易菲雖然當了他三年的妹妹，卻至今還是百思不得其解，向杰明明是個唯物主義者，卻總是怕黑、怕水，直到現(xiàn)在還是個旱鴨子。她好幾次看到向杰經(jīng)過院子里的水池都是繞著走的，仿佛擔心里面會有什么東西突然伸出手抓住他的腳，把他拖下去一樣。

難道，這是源于某種創(chuàng)傷后遺癥？易菲糾結(jié)的想著。

畢竟是大晚上，而且還指望著向杰給自己煮東西填肚子，易菲不想讓他有過多的無謂聯(lián)想，于是用一副少見多怪的語氣解釋道，“你想什么呢？爸爸說過狗狗的壽命沒有我們?nèi)祟愰L，所以，投胎轉(zhuǎn)世也比我們?nèi)祟惪?，只要我有耐心，總有一天，我會再遇到轉(zhuǎn)生的阿寶。”

易菲說著一只手將狗狗攬在懷里，另一只手摸出手機，找出阿寶的照片給向杰看，“你看，它們的眼睛是不是很像？”

向杰一邊感嘆越以城忽悠小孩的能力過人，一邊鄙夷的回視易菲，“狗的眼睛又不分單眼皮和雙眼皮，當然像。”

“膚淺！阿寶，我們走，去我房間玩，不跟二貨一般見識。”易菲傲嬌的切了一聲，抱著阿寶返回自己的房間。

向杰從冰箱里拿出要用的蔬菜和肉類，看著易菲走開的背影，喊道，“別玩太久，一會就能吃飯了。”

向家老宅是一座三層獨棟洋房，易菲住在二樓，房間窗戶就對著街道的路燈，只要不關(guān)窗簾，晚上根本不用開燈，路燈投射過來的光線足夠照亮整個房間。

易菲將小狗抱到窗戶邊，讓它看看外面車來車往的燈光，“阿寶，以后這里就是你的家了，雖然有點吵，卻也很熱鬧對不對？喜不喜歡？”

小狗看了路過的車輛一會，又回過頭用黑亮亮的眼睛看著易菲，還伸出舌頭舔了舔她的手背，似乎已經(jīng)接受易菲這個新主人。

誕生緣開張的第二天，向杰就提議跟她一起從越別墅搬去向家老宅住，理由是老宅距離誕生緣近，她住那里更方便。其實是因為向杰發(fā)現(xiàn)越別墅有太多易菲和越以城的記憶，易菲住在越別墅，容易觸景生情，每次想起越以城就止不住掉眼淚。

越別墅位置遠離鬧區(qū)，環(huán)境優(yōu)美，安靜怡人，可自從越以城走后，這種安靜在夜晚就成了一種讓人窒息的死寂。向家老宅雖是個老宅，門前卻是一條大馬路，人來人往，車水馬龍，白天還時常能聽到流動小販的各種叫賣聲，易菲即使夜晚一個人待在偌大的老宅里也不會覺得孤單害怕。

對于向家老宅，向杰的感受卻跟易菲截然相反，即使整個宅子都已經(jīng)翻新，所有的家具、連同地板磚都換了新的，他還是很不喜歡老宅，尤其不喜歡一樓院子里的那個露天游泳池。因為他知道，當年向遠山遭仇家報復，他的妻子和兩個雙胞胎兒子就是被活活溺死在這個水池里。雖然這些向杰并沒有親眼看到，但癱瘓的父親最后將自己溺死在浴缸里的一幕，他是清清楚楚看到的。有了參照，向杰同父異母的雙胞胎兄弟和他們的母親的死狀，也就不難想象了。

不管白天還是夜晚，向杰只要一踏進老宅就會感覺到陰風陣陣，如果不是為了易菲，他打死也不會讓自己在回到這里來住。

好在，易菲似乎很適應(yīng)這里的環(huán)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