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還在下。
也或許是我的錯覺,總覺得泥地越來越粘稠,越野鞋已經(jīng)開始有些濕潤,如果按照這個速度下去,鞋子要不了多久就會被完全浸濕。
可腳下依然只是單單的泥濘而已,沒有出現(xiàn)任何沼澤的痕跡。
沒有沼澤,說明還沒到云曬。
我看了看表,這時候才剛剛上午九點,密林里就已經(jīng)昏暗的不成樣子,老憨帶了手電筒,打開了就四處照,他說蛇鼠蟲蟻都怕光,尤其是螞蟥,最不喜歡去到有光的地方。
我他娘的最討厭生物了,對這些常識一竅不通,也不想通,就跟在黃流后面殿后,現(xiàn)在距離我們逃離村子已經(jīng)有一個多小時,我發(fā)現(xiàn)黃流這個逼雖然身子骨弱,但耐力實在是強,爛泥地里蹚了一個多小時,竟然屁都沒放一個。
倒是我有些受不了了,黃流和老憨不說話,我就難受的很,實在是忍不住了,就問老憨:“叔,咱們還得多久才能到云曬?”
我來之前就看到老憨的指南針了,跟個表盤似的帶在手上,上面還有經(jīng)緯度和算尺,如果勾股學(xué)的好,很快就能大概算出距離目的地的距離。
老憨扭過頭來看了我一眼,眼神里有些古怪,張了張嘴,卻沒說話,就又把頭扭了回去。
我心里一怔,不明白老憨在鬧什么幺蛾子,就伸出手來拍了拍走在我前面黃流的肩膀,壓低聲音說:“流子,憨叔是不是聽不見咱們說話?”
不拍倒好,就是這么一拍,竟然把黃流拍的停了下來,站在原地不走了。
黃流停的突然,我反應(yīng)不及,抬起來的手就是一僵,而后渾身冒冷汗,抬起一巴掌就往他后腦勺上拍,同時口中惱羞成怒道:“流子,你他娘的……”
我罵娘的話沒有繼續(xù)下去。
就是那一巴掌輕輕的一碰,黃流的腦袋就歪了,咕嚕嚕的掉在爛泥地里,蒼白的臉上還帶著詭異的笑。
黃流沾滿泥漿的腦袋上的那張嘴一張一闔,不知道在說什么。
我頭皮都炸了,渾身觸電似的向后退,剛退沒兩步,走在最前面的老憨就忽然扭過頭來,身子也不帶轉(zhuǎn),就那么大跨步向我跑來。
我被嚇的撕心裂肺,根本沒有想要與之相搏的力氣,一個轉(zhuǎn)身就往回跑,可沒成想,只是一個轉(zhuǎn)身,竟看到了一張年輕的、沒有表情的臉。
那張我前天才剛剛見過,卻已經(jīng)印在腦海深處的臉。
“邱大哥!救我!”
沒有腿的阿良那張年輕俊秀的臉上忽然出現(xiàn)了螞蟥。
一只,兩只,三只……
我再也承受不住,尖叫一聲,當(dāng)場昏了過去。
——。
——。
我沒想到我能再次醒來。
入眼是黃流一張擔(dān)憂的臉,我下意識的瞅瞅他的脖子,還好,腦袋還是安在脖子上的。
又***是一場夢?
外面還有雨聲,濕潤的泥土味也依然濃重,我還是在密林里沒錯,可眼前的帳篷是怎么回事?
不小的野營帳篷,大概不到十平米的樣子,地下鋪著塑料,密封的嚴(yán)實,一點風(fēng)都透不進(jìn)來,帳篷里擺放著雜亂的生活用品,像是有人長期在此居住一般。
在手電筒下,雜亂的生活用品已經(jīng)蒙上了一層灰,帳篷的主人顯然已經(jīng)很久沒有回來過了。
腦袋一陣不輕不重的疼,疼的我閉上了眼,嘴里強撐著說話:“流子,什么情況?”
“咱們真是走了狗屎運了,這不知道是誰留下的營地,帳篷都沒收,給咱撿了現(xiàn)成的。”
我腦袋疼,幾乎都快疼哭了,聽黃流說話沒說到點子上,心里自然有氣:“我問的是我!我是什么情況?”
回答問題的是撩開營帳進(jìn)來的老憨。
老憨滿臉的愁容,進(jìn)來蹲在我們倆面前,點上一支煙,不清不楚的說道:“小子,俺是該說你點背,還是該說你運氣好?剛才咬你那螞蟥還記得不?俺當(dāng)時就感覺普通螞蟥不應(yīng)該長那么大的,后來你傻不拉幾的怪叫兩聲,一下子就暈倒在泥里。”
“直到剛才,俺在這營地旁邊發(fā)現(xiàn)了雪里紅的碎屑,才終于明白過來,有人把雪里紅帶到林子里來了!吃了雪里紅的螞蟥咬了你,你腦子自己瞎播片兒,才會被嚇成那個孬樣兒。”
我聽了這話,當(dāng)時就是一驚,吃了雪里紅的螞蟥咬了我,那我算不算變相嗑藥?
老憨一臉的壞笑:“是不是看著什么嚇人的玩意兒了?你小子心里有鬼,才會看到鬼!你看你老憨叔就沒事。”
黃流在一旁聽老憨吹逼,聽的尷尬,就插話道:“你剛才的樣子嚇人的很,我還以為你要被嚇?biāo)懒?,還好關(guān)鍵時刻你暈過去了。”
遭逢這種怪事,我再也不敢托大,把別在后腰帶上的殺豬刀拿在手里,心里才有了些安全感。
老憨看著我這動作,不屑的笑了一聲:“雨越來越大了,云曬這邊的天氣古怪的很,只要不是暴雨,就要下很長時間,我們最好在這歇歇再走,也不至于被淋成落湯雞。”
老憨說完,黃流就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我瞅了黃流一眼,剛要寒摻他兩句,就看到他的臉色漸漸變差。
老憨顯然也注意到了這一點,只是皺著眉頭看著黃流。
黃流本來在身后支撐身體的右手收了回來,手里還拿著個水瓶。
奇怪,這不是邱姥爺給我們的帶濾嘴的保溫瓶???
“熱的。”
黃流拿著水瓶,臉色比白漆還要白。
“他還沒走遠(yuǎn)。”
黃流一說,我算是明白過來,這水瓶屬于帳篷的主人。
我們?nèi)齻€同時靜了下來,周圍只剩雨滴拍打帳篷頂棚的聲音,也或許還有樹葉的婆娑聲,可我的耳朵已經(jīng)把那徹底過濾掉了。
萬籟俱寂。
只余一泥濘中的腳步聲,一長一短,未停歇過。
雨聲很快蓋過了似有似無的腳步聲。
老憨急躁起來,誰會在這么一個鳥不拉屎的地方擺這么一個帳篷?整日與爛泥螞蟥為伍?
老憨一急,就拿著手電筒到處照。
我想罵娘,但是現(xiàn)在不是時候,我甚至一點聲音都不想發(fā)出,因為在老憨拿著手電筒到處照的時候,我看到帳篷外閃過一個黑色的影子。
因為光線是從帳篷內(nèi)往外照,所以那影子不是很明顯,大概能看出是個人,但除此以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黃流和我面對同一個方向,就也看到了那個影子,只有老憨不知道,就繼續(xù)拿著手電筒瞎照,以分散自己的恐懼。
手電的光線很強,當(dāng)老憨亂照的時候,我們的影子就在帳篷里一晃,又一晃。
晃著晃著,那三個影子就變成了四個。
老憨依然沒看到。
我手里握著殺豬刀,腦子里就再容不下那一個“怕”字。
光線再次閃過時,第四個影子張牙舞爪的再次出現(xiàn),我一刀砍了過去,只聽一聲類似尖叫的聲音響起,老憨也被嚇的尖叫一聲,下一刻就滿臉的血紅。
血紅在頃刻之間變成了血,從老憨臉上緩緩流下。
殺豬刀的刀尖閃著異樣的光芒,像是飽飲了殺戮之后的愉悅。
這愉悅也很快影響到了我。
恐懼退潮一般散去。
新一輪的潮汐帶來了無邊的興奮和瘋狂。
老憨揮舞手電的動作已經(jīng)停下,可我不想讓他停下,第四個影子還沒死,我需要從它那里得到一些消息。
一把搶過手電扔給黃流,大吼一聲“照!”
黃流也大概反映了過來,就拿著手電一通亂照,第四個影子再次被倒影在了營帳上。
那東西如今慘得很,眼看身體已經(jīng)被我砍成兩半,不成人形,腿也沒了,掙扎著趴在地上向帳篷外爬,我可不會給它機(jī)會,掄起殺豬刀,一刀穿過影子的脊背,將它釘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