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女兒擔憂的小眼神,段元笑了,摸了摸她的頭說:“我知道了,下次注意。”
衣柜里,小黎跟小鼴鼠一樣,不停地往嘴里塞東西。
小柚子愁眉苦臉,在屋內來回踱步。
“再這樣下去不是辦法,爸爸,我們去找姨奶奶吧?”
段元懵了一下,“是你姨奶奶,還是我姨奶奶?”
無論是誰的姨奶奶,他都不記得自己有這號親戚來著。
打小,他身邊就沒有任何親屬往來,只他跟母親相依為命,無意間問起來,也都被搪塞過去。
這么多年,段元一直以為自己跟母親無親無故。
小柚子上前牽起他的手說:“爸爸,你有個小姨,雖然你們之間沒有任何的血緣關系。不過,她對你來說,仍然是非常重要的親人。”
段元瞪大眼睛,聽她繼續(xù)說下去。
“小黎,你過來。”
小男孩雀躍地跑上前,一大一小,站在段元面前,畫面很有愛。
“爸爸,這是你的表弟,我的舅舅。”雖然不甘心,可小柚子還是磨磨牙,重重地吐出“舅舅”兩個字。
段元更懵了。
湖水中救起的小男孩,竟然是自己的外甥?
小柚子又給小黎剝了一根棒棒糖,支使他到一邊看電視去。
隨后,表情嚴肅地跟段元說:“舅舅命苦,再有四年,就要夭折了。”
說著,小姑娘的臉頰上,多出兩道晶亮的淚痕。
夭折?
段元胸口發(fā)冷,轉頭看被卡通片逗得哈哈發(fā)笑的小黎。
如此鮮活、生動的生命,怎么會……
心情漸漸沉重,他低聲問小柚子:“具體說說,你舅舅出了什么事兒?”
小柚子一五一十全部交代給段元。
幾個人物的命運走向,清晰地呈現在眼前——小黎的媽媽,正是母親的妹妹,自己的小姨。
當年,母親不聽勸阻,執(zhí)意跟父親私奔,被拋棄之后,因愧對家人,一直沒有勇氣跟他們聯(lián)系。
小姨成年后嫁給一個人稱“張哥”的狠角色,生下小黎。沒想到的是,她的命運并不比母親好多少。
張哥為人薄情,對小姨并不體貼,甚至在氣急之后,有過幾次家暴前科。
終于有一次,在他醉酒打人之后,小姨痛下決心與之離婚,也開始了數不盡的麻煩。
張哥一直試圖從小姨那里將小黎搶回去,幾次上門鬧事,攪得他們母子生活不寧。
四年之后,小黎被張哥成功搶去,小黎想媽媽,在偷偷逃出來的時候,發(fā)生交通事故,被撞身亡。
想象當時的慘狀,段元眉心緊皺。
“小黎死后,姨奶奶的精神就不大正常了,爸爸跟媽媽結婚后,就一直負責照看她,慘啊……哎,都是苦命人……”
小柚子小小年紀,卻一臉的愁容,與她稚氣的面容很不相符。
段元心情沉重,走過去,摸了摸小黎的頭。
小小年紀的孩子,仰起頭來,對他露出一個大大的笑臉。
明亮的眼睛里,單純不諳世事。
段元被觸動,笑說:“叫哥哥。”
小黎嘴角掛著糖漬,大聲道:“哥哥!”
掌心下,觸手溫暖。段元暗下決心——想盡辦法幫助他們母子。
原本以為自己在這個世界上舉目無親,忽然有了親人,定要竭盡全力,護他們周全!
“我們走吧,去找姨奶奶!”
幫小黎擦干頭發(fā),用厚實的外套裹住,段元就拉著他跟小柚子出門兒了。
好在張瑜跟他的手下不知去向,途中也并未巧遇。
坐車來到市中心。
小柚子興奮地指著不遠處的招牌,笑道:“爸爸,我們到了!”
段元抬頭,當看到“白金漢休閑會所”的招牌時,十分錯愕。
小姨在這里工作?
在他印象之中,這樣的休閑會所,一般是面向有錢人的,提供洗澡跟按摩等服務。穿著統(tǒng)一制服跟絲襪穿梭其中的,多是年輕貌美的女人。
小姨從事什么類型的工作,已經顯而易見。
現在是白天,會所門外門可羅雀,顯然并沒有什么客人。
從外表,就能窺見內部豪華的裝修,穹頂仡仡,樓體巍巍。
停車場內,豪車比比皆是。
看到辛苦工作的服務人員,段元一陣心酸。
小姨離婚后,作為單親媽媽,帶著孩子,生活一定過得無比艱辛。
“媽媽!”
看到熟悉的建筑,小黎來了精神,松開段元的手跑進去。
“爸爸,快點跟上!”
擔心小黎跑丟,小柚子緊隨在后。
段元加快腳步,走進會所。
沒想到,剛剛通過豪華大氣的木門,來到大廳,就不見了小柚子跟小黎的蹤影。
跟丟了!
段元腦門兒發(fā)緊,四下尋找。
無奈白金漢內部布局十分復雜,如同迷宮,一圈兒走下來,連個人影都看不到。
“真倒霉,現在都不讓下班。”
包間兒之內,忽然走出一道人影,打著哈欠抱怨。
段元趕緊走上前問路:“不好意思,請問你剛剛有沒有看到一大一小兩個孩子?”
聽到熟悉的聲音,熊祁抬起頭,“段元!”
遇到老熟人,段元也很意外。
熊祁是他的老同事來著,兩人共事的時間不算短。
“你穿成這樣,我還以為是會所那個新來的老保安呢。”
熊祁昂首挺胸,抻了抻身上筆挺的黑色西裝。
再看面前的段元,套著一件稍顯破舊的夾克外套,外加一條洗得發(fā)白的牛仔褲,褲腳被磨得脫線,線頭拖到腳面上,使得那雙長時間未刷洗的運動鞋顯得愈發(fā)破舊。
這一身打扮,站在光可鑒人的地板磚上,看起來格外寒酸。
說我像保安?
段元心有不快,卻未露聲色,“你在工作?那我就不打擾了。”
對熊祁沒好印象,正打算離開,卻被他叫住。
“白金漢有規(guī)定,你這種人是不能隨便進來的,沒有別的意思,你穿得實在有些……上不得臺面。”
說著,熊祁從口袋里摸出一盒高檔煙,故意晃了晃,就為了讓段元看清楚。
“謝了,不抽煙。”
見段元拒絕自己的好意,熊祁并未生氣,倒顯得得意洋洋,“你跟我走吧,省得一會兒被保安趕出去,畢竟是多年的老同事了,看到你這么落魄,我于心不忍。”
段元眉頭微跳,不快更甚。
“你忙吧,不用你帶路,我自己出去。”
熊祁好像并未察覺段元的情緒,一臉痛惜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都聽說了,你母親……哎,有難處就跟我說,能幫上忙的話,我一定會盡力。想找工作的話,我還可以安排你到白金漢來,到我手下,打掃打掃衛(wèi)生,工作輕松,錢也不少賺。”
志得意滿的熊祁展示了一下胸口的工作牌,“領班”兩個字黑體加粗,打老遠就能看見。
“我沒興趣!”段元果斷拒絕。
見老同事不給面子,熊祁的臉色黑下來,“我記得你好像是高中畢業(yè)吧,文憑都沒有,還嫌棄打掃衛(wèi)生的工作?”他重哼一聲,夾了根煙吞云吐霧,“在我們白金漢,就算是掃廁所的,看著都比你精神。能讓你進來打掃衛(wèi)生,我也是要幫你走關系的。你考慮考慮吧,只要你來了,我會替阿姨好好關照你的。”
這就是所謂的關照?
如此趾高氣揚,自鳴得意,分明就像是在炫耀。
段元正想如何反駁,走廊盡頭忽然跑來一個人,看到他以后,神色一喜地跑上前,“請問您是姓段,段先生嗎?”
“對,我姓段。”
看對方的打扮,也是這間會所的工作人員。
“終于找到您了,請跟我來。”
對方畢恭畢敬,走到前面引路。
熊祁一臉驚疑,完全不明白究竟發(fā)生什么事兒了。
連段元自己都搞不清楚狀況。
他唯一可以確定的是——自己跟白金漢休閑會所沒有任何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