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來我也就在這個對于我來說充滿了異國情懷的落后村莊里面住了下來。在邊珍一家人的安排之下,我繼承了才讓大叔的遺產(chǎn),當然這也是才讓大叔的意思。似乎這個不怎么招人待見的老頭子,早就知道自己會死一樣。
至于為什么會把他的遺產(chǎn)交給我,我想大概也是因為他沒有子嗣的關(guān)系吧。說是遺產(chǎn),其實也沒有什么東西,除了那個石頭房子,還有就是我自己都不知道多寬的草地。
這在當?shù)厝死锩嫠闶菢伺?,地廣人稀所以每個人平均下來的草地面積是我們無法想象的。當?shù)氐牟孛褚彩强可匠陨?,集市上面能夠看見的全都是一些山里面的土貨?/p>
什么松茸、山貓爪、冬蟲夏草,全都是我們在城里面可能花大價錢你都不一定能夠買得到的東西。
特別是這冬蟲夏草,在當?shù)馗揪蜎]有,甚至于在集市上見到都很少,來這里販賣的商人也基本上都是從相隔甚遠的小金縣過來的。
安定下來之后,我就給胖子寫了一封信,把我最近這段時間的這一些連我自己都不相信的遭遇,都快寫成長篇小說了用書信的方式寄給了他。
并且也告訴他自己可能有在這邊長期定居的打算,畢竟才讓大叔留給了我那么寬的草地,只要好好地加以利用,養(yǎng)個百十來頭牛不成問題。
胖子的回信里面也對我的遭遇表示咋舌,說自己以后一定要找機會過來。在回信的末尾,這小子還說自己在那邊的日子過得挺舒服的,聽說我想要養(yǎng)牛,又二話不說給我匯了兩千塊錢,還說就當是他跟我合伙,以后賺了錢再給他。
我當時都在詫異,要知道那個時候工人階級一個月的工資也不過五六十塊錢,這小子出手就這么闊綽?那他的錢上哪兒來的呢?不過后來想了想,大概是他們家的老爺子害怕這小子在外面吃苦了,所以給了不少錢,而這小子又大方的給了我。
拿著胖子給我的兩千塊錢本錢,我是簡單的修建了一個牛圈,又買了十三頭小牛犢子圈養(yǎng)起來。當?shù)厝说倪@些牛,大多數(shù)都是采用放養(yǎng)的養(yǎng)殖模式,所以根本就不用什么成本。
我一心想著,就這么放出去,一兩年之后趕回來那可就是錢。
可是我萬萬想不到的是,這東西就是典型的看著容易做起來難。由于吃了沒有經(jīng)驗的虧,加上自己盲目的認知,不出一年的功夫,我就把胖子給我的兩千塊錢給敗了個精光。
我在給胖子的信里面吐著苦水,說欠他的錢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夠還上了。可是說也奇怪,左等右等我就是沒有等到胖子的回信。整整半年時間,我以為自己寄出去的信沒有送到,于是又寫了好幾封,最后的結(jié)果都是一樣石沉大海。
我在心里面有些擔心,因為當時我國和越南之間的關(guān)系非常的緊張,而胖子又在云南邊界一帶,真要是打起仗發(fā)生小規(guī)模的交火來,他們肯定是首當其沖。
甚至于當時我的心里面都在想,胖子該不會是已經(jīng)上了戰(zhàn)場吧,不過那個時候通信不發(fā)達,消息傳播的速度非常的慢,我也根本就不知道具體是什么情況,只能每天都去守著進出城的那些驢車,托他們給我?guī)б环輬蠹埢貋怼?/p>
我在這邊那是窮得叮當響,不過好在的是,靠著把自己的草地租給別人放牧,我也還不至于餓死。渾渾噩噩那是虛度光陰,我甚至一度以為自己應(yīng)該就是一個藏民了吧,一個像廢物一樣的藏民。
看著一年一年歲月的更替,天邊來了又走的白云,周圍的一切都在因為時間而發(fā)生著不斷地變化。似乎只有我,像是一個被時間忽略的人,被遺忘在了夾縫之中的角落深處。
就這樣時間一晃就過去了五年,在這五年的時間里面我?guī)缀鹾屯饨鐢嘟^了任何的聯(lián)系。尤其是胖子,整整五年時間,我不知道寫了多少的書信,最終都沒有得到回復(fù)。
我想過去云南或者是回老家打聽一下這個小子的消息,可以轉(zhuǎn)念一想我又害怕得到這個消息。也許就這樣至少在我的心里面,他還是活著的。
在這五年的時間里面,我也有認真的研習過我的父親一直珍藏的那一盞人皮燈籠上面的內(nèi)容。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這盞燈籠好像是長了蟲,被啃出了一個大洞。
閑來無事我還特意的把上面那些小小的字,一個一個的摘錄下來。不過還是因為破開那個洞的關(guān)系,導(dǎo)致了有的東西永久的消失了。
五年之后冬末春初的一個下午,午飯之后我躺在剛剛冒出了嫩芽,微微有些扎屁股的草地之上,享受著愜意的陽光,慢慢的昏昏沉沉的半睡半醒。
突然有一個聲音從空曠的遠處響起。我側(cè)耳一聽,原來是邊珍的聲音。于是我從草地上坐了起來,這就看見她在草地之上飛快地向著我這邊跑了過來。
此時的邊珍褪去了五年前稚嫩的外表,不施粉黛猶如盛開在雪山之上的格?;āF鋵嵾@幾年有不少人家上門提親,不過都被這丫頭以各種各樣的理由推脫,我其實知道她心里面想的是什么,只是沒有說破而已。
不過對于邊珍來說,唯一沒有改變的,可能就是那種直來直去,像是男孩子一樣彪悍的性格。看著我坐在草地上揉著眼睛,邊珍直接上來就踢了我一腳,那好像是一種恨鐵不成鋼的宣泄。
隨后邊珍從懷里面取出了一封掛號信扔給了我說道。
“一天到晚除了吃就是睡,拿去你的掛號信。”
我從草地上撿起了那一封掛號信,只是看了一眼就讓我臉上露出了比太陽還要燦爛的笑容。因為寄出這封信的地址是陜西省西安市,還沒有看寄件人的名字我就知道,肯定是胖子。
因為在西安并且知道我在這個地方的人,也就只有胖子。我是如獲至寶一般的趕緊小心翼翼的拆開了那封信件。坐在草地之上,迎著陽光逐字逐句的看了起來。
原來,胖子在這五年的時間里面去到了一個地方,參加一項秘密的軍事行動。但是至于究竟是什么地方,這小子并沒有說清楚。反正這些也都不重要,因為看到這封信,就說明現(xiàn)在胖子并沒有死,而且已經(jīng)回去了老家。
在信里面胖子還說,這么多年不見,心里甚是想念,如果可以的話讓我也回去,他還給我做那個護國大將軍。
看到這里,我的心里面是思緒萬千,我這獨在異鄉(xiāng)為異客,歸根到底我并不是這里的人。同時我心里面也有一些不甘,我覺得我不應(yīng)該就一輩子困死在這窮鄉(xiāng)僻壤之中。隨著胖子的煽動,我也是摩拳擦掌的想要干一番大事業(yè)。
心念及此,我是歸心似箭。晚上的時候我請了邊珍一家人吃飯,這就把我的想法一一說了出來。邊珍的父親連連夸贊,說年輕人就應(yīng)該出去闖闖成就一番事業(yè),語必又給我滿上一大碗的青稞酒用以踐行。
那天晚上我是再一次的喝得伶仃大醉,只是覺得平時一向善談的邊珍那天晚上好像一句話都沒有說。
我是一直睡到了第二天的中午,然后起床收拾自己的行囊。因為昨天的時候已經(jīng)約定好,今天就會有一輛賣牛糞餅的拖拉機要到瀘定縣,我就乘坐這輛車先到瀘定然后再到成都,最后乘火車去往西安。
其實我需要收拾的東西也沒什么,我怎么來的也就怎么走,所以東西并不多。
這邊的山里人有一句話,下雪的時候不冷化雪的時候冷。這話一點不假,山上的積雪慢慢地融化,我站在路邊縱然是在烈日之下依然能夠感受道,空氣中刺骨的寒冷。
我裹上了厚厚的大衣,挎著我那個參軍時候用過的,已經(jīng)破爛不堪的帆布包,坐在路邊的一個小土包上面,點燃了一支煙等著拖拉機的到來。
就在這個時候,我的肩膀不知道被誰給拍了一下,搞得我嘴里面剛?cè)剂艘话氲臒煹粼诹说厣?。我是在心里面猶豫到底是先撿起煙,還是先回頭的時候。
背后的那個人開口說道。“這位小兄弟,借個火吧。”
我頓時趕緊從地上撿起了煙重新叼在了嘴上。這聲音我是再熟悉不過,那不就是邊珍嘛。我回過頭看著她說道。
“小姑娘家家的,你借火干嘛,我告訴你玩兒火當心晚上尿床。”
邊珍一聽就不樂意了,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似乎這姑娘十分忌諱我管她叫‘小姑娘’。也就是這個時候我才發(fā)現(xiàn),邊珍的手上也提著一個行李包,只見她把包甩在我的腳邊說道。
“誰是小姑娘了,我都22了。”
我吐了一口煙霧看著她說道。
“怎么?我看你這樣子是要離家出走啊?”
邊珍雙手叉腰說道。
“那個,你帶我出去見見世面唄。我也想看看外面的世界到底長什么樣。”
其實不是我不愿意帶著她一起,相反這么幾年的時間以來,邊珍在我的生活之中占據(jù)了十分重要的位置。她會幫我洗衣服、做飯、她會告訴我這個地方的一些禁忌和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可以說我已經(jīng)把她當成了一個家人。
但是我卻不能帶著她離開,因為我自己還不確定自己明天究竟會在哪個街頭露宿,又怎么能讓這樣一個善良、純潔的姑娘跟著我吃那份苦呢。
我說。“外面的世界你以為是鬧著玩兒的呢?像我這樣壞的人到處都是。還有啊,你爹知道你要走嗎?你老爹可就你這么一個孩子,你走了他怎么辦?”
邊珍的家庭條件在當?shù)乇容^起來,算是十分富裕的。而邊珍的父親又只有她這么一個孩子,所以一直希望邊珍能夠留在身邊,以自己的家底子招個上門女婿不是問題。
所以現(xiàn)在這姑娘跑到這兒來,肯定是瞞著家里人。到時候人不見了,還指不定認為是我給拐跑了呢。
只見邊珍輕輕的咬了咬自己的嘴唇,過了好久才從喉嚨里面擠出一句話。
“你……還會回來嗎?”
‘還會回來嗎?’說實話,我也不知道。我將手中的煙扔在了地上,這個時候拖拉機已經(jīng)來了。我把自己的背包隨手甩在了車上面,回頭笑了笑對她說道。
“你這不是廢話嗎?我當然還回來啊。”
說完之后,我已經(jīng)跳上了車,然后給拖拉機的師傅遞了一根煙,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可以走了。
邊珍呆呆的站在路邊,不知道為什么此時此刻的我覺得她有些可憐,我狠狠的咬了咬牙,隨著拖拉機發(fā)動機的噠噠聲,她的身影也離我越來越遠。
我不敢回頭多看,所以轉(zhuǎn)過了頭坐在了一袋牛糞餅上面。大概走出去了一百來米,我聽見邊珍在身后朝我吶喊。“李興東,我等著你回來。”
我知道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只怕邊珍眼中的淚水已經(jīng)奪眶而出。只是我又何嘗不是雙眼含淚呢?我死死的拽著拖拉機冰冷的鐵欄桿。沒有回頭,也沒有說話,我想要從車上跳下去擁抱她,但是同時我也知道自己不能。
或許是因為我的自私,我不想在這里荒度我的余生,我想要闖出一番事業(yè)。如果可以的話我一定會回來,因為邊珍是第一個讓我感到有歸屬感的女孩。只可惜,她出現(xiàn)的可能不是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