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說毀了,這下撞這怪物手里了,自己哪還有活路啊。
老頭分明就是那只我見過的河妖??!
“誰敢跟本尊搶人?”老頭咆哮了一嗓子,整個集市都聽得見。
話音落地,那些鬼嘁哩喀喳的跪倒了一片,朝老頭磕頭如搗蒜,嘴里說的話,我還是聽不懂,但聽語氣,應(yīng)該是在乞求著什么。
連那抓著我手的半臉壯漢,此時也松開了我的手,跪在地上呯呯磕頭。
老頭雙眼血紅,掃視了一下集市,確定所有人都在磕頭,這才轉(zhuǎn)頭看向我,低聲道:“趕緊跑,我最多能騙過他們半炷香的時間,再久就不行了,跑!”
我聞言一怔,再看老頭身邊的兩個小孩,確實是小孩不假,不過,并不是王大頭和王小鋪,只是穿的像,那年頭,農(nóng)村小孩沒什么別的衣服穿,款式和樣子基本都很像,我是嚇壞了,才把他倆認成王大頭和王小鋪。
“到十八里鋪找糊紙人兒的湯家,門口一顆大槐樹!”老頭沉聲,推了我一把。
我回過神來,撒腿就跑,轉(zhuǎn)眼就出了集市,等再回頭一看,哪還有什么集市,我正站在黑咕隆咚的河沿上,冷風呼呼的刮,目力所及,一片漆黑荒涼。
緩了半天,我決定聽老頭的,去十八里鋪。
如若不然,我也實在是想不到別的地方可去了,老頭既然能救我一命,那就應(yīng)該不是壞人,要害我的話,剛剛在鬼集里不管我就可以了,犯不著冒險相救。
此時的我,就像一個快要淹死的人,但凡能抓住任何一根稻草,都絕對不會撒手。
十八里鋪,顧名思義,與縣城的距離是十八里地,不過離我們村子也就十里地左右,我有個表親就住在十八里鋪,小時候,我娘帶我串親戚去過一次,路我還記得。
夜路漫長,我走著走著,想起了為我而死的娟子,心里酸楚,又流了不少眼淚。
等我到了十八里鋪,已經(jīng)是一個小時以后,十八里鋪是個鎮(zhèn)子,比村子繁華不少,我們這的人都叫它“小縣城”,最明顯的標志是板油馬路和路燈多,徹夜通明,不像村里,到了晚上伸手不見五指。
我撞見一個倒尿壺的老太太,趕緊問她知不知道糊紙人兒的湯家在什么地方。
老太太吧唧了一下沒牙的嘴,定定的看了我好一陣,才問,這么晚了,你找“紙人兒湯”有啥事???
我一聽她說的這么明白,那肯定是知道,立即說家里要急著買東西,你要是知道就幫幫忙吧。
老太太沒問什么事,在她看來,這么晚了找糊紙人的那肯定是家里死人了,很同情的看了我一眼,說往南邊走,過三條胡同,右拐直走,看見公共廁所左拐,門口有大槐樹的那家就是。
謝過了老太太,我按照她指的路找了過去,拐了最后一個彎,果然老遠就看到一棵大槐樹,樹上還掛著個紙糊的綠燈籠。
等我走上前,地上忽然有團黑影站了起來,把我給嚇了一跳。
“來了?”說話的人往燈籠地下走了一步,我這才看清楚,是我在鬼集見過的那個老頭!
此時老頭背上沒有烏龜殼子,身邊也沒跟著小孩,雙眼也不紅了,而是像個平常老頭一樣,雖然沒笑,但臉上隱約帶著幾分慈祥。
有一件事我不明白,我明明比老頭早離開鬼集,可他反倒在等我,為什么他比我還快?從何家村到十八里鋪只有一條路,可我走過來的時候,并沒碰見人啊。
“老爺爺,謝謝……謝謝你剛才救我!”雖然心有疑問,但現(xiàn)在不是問的時候,我發(fā)自肺腑的感激人家,一拱手,就要給老頭磕頭。
人家年紀在這擺著,又出手救了我的命,于情于理,我磕頭也是應(yīng)該的。
“頭是要磕的,但不是現(xiàn)在。”老頭一抬手,攔住了我矮下的身段,反手一抄,竟然將我的殘疾的左手給抓在了手里,看了大概兩秒,忽然目光一閃,從我肩頭摘下了一個什么東西,這才抬頭道:“我問你,你可是叫何江夏?”
我驚了一下,這才看清他從我肩頭摘下來的東西,是一個人形的剪紙片,“老爺爺,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該來的終于還是來了。”老頭抬頭看天,嘆了一口氣,這才又對我道:“剛才在鬼集,我就猜到了八成是你,果不其然……來吧,進屋說話。”
老頭住的是個三進的小院,外院是工坊,二道院是正房,三道院是花園,領(lǐng)著我進屋二道院的一間屋子,老頭點上燈,卻沒跟我一起進來。
我坐在屋子里,心里不禁忐忑不安,不知道他要干啥。
不到十分鐘,老頭端著一碗面回來了,原來是下面條去了,面碗往我面前一擺,說先墊墊肚子再說話。
我是真餓了,雖然只一碗簡簡單單的熗鍋掛面,我卻吃的狼吞虎咽,恨不得連湯碗都舔個干凈。
老頭見我吃的急,不由得皺了眉毛,“哎,你這孩子,看樣子是受苦了,枉我每年往你家送十袋大米,何漢山看來對你不好。”
一聽何漢山這個名字,我趕緊放下了碗,“你認識我爹?等等……十袋大米……你……你是?”
老頭點點頭,“沒錯,我就是那個跟你爹買你活命的人。”
我聞言一激動,最后一口面條頓時就卡在了嗓子里,差點沒把我噎死,當時就涕淚橫流,老頭拍了半天,我才緩過來,可眼淚卻是止不住了。
“爺爺,你既然買了我,你一定得救救我啊……我爹……我爹他要殺我!”我哭著跪在了地上,這回老頭沒來得及扶。
“哦?怎么回事,你娃慢慢說。”老頭的神色變得嚴肅起來。
我趕緊把整件事情的經(jīng)過,包括怎么撞上的河妖,怎么又賣給了張屠夫家,怎么撞見的鬧鬼,包括大黃和娟子的死,都跟他說了。
聽我哭訴完,老頭的表情更嚴肅了,背著手在屋里走了好幾圈,這才嘆氣道:“哎,孩兒啊,這事說起來得怪我,我尋思著我一個老頭拉扯孩子實在是不方便,這才告訴你爹等你十二歲再去接你……誰知道你爹他……哎!我應(yīng)該早點把你接過來的,是我失算了。”
我:“爺爺,你是不是知道我爹為啥要非弄死我?能不能告訴我?”
老頭擺了擺手,“都說你是你爹娘的仇人轉(zhuǎn)世,其實,那是鄉(xiāng)野村夫的無稽之談,我原本沒當回事,以為你爹只是迷信,一年十袋大米總能換來他不害你才對,可現(xiàn)在我不這么想了。”說著,他拿起那從我肩頭摘下來的人形小紙片,“這是童子追生術(shù),你爹給你下了這個,用來追蹤你的,他不是普通人??!”
“我爹,不是普通人?”我驚訝的合不攏嘴。
老頭點點頭,抬手將紙人捏住,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法,紙人竟然發(fā)出了一聲慘叫,雖然聲音不大,但我確實聽到了,慘叫過后,紙人頓時燃燒了起來,化作紙灰落地。
“你爹有這種本事,卻隱姓埋名藏在村子里裝普通人,還千方百計想要殺掉自己的親生兒子,這里面的水,恐怕很深……可惜我一時也想不明白、參不透。”
“連爺爺你也不不知道?”我想了一下,“那你保住我的命,用大米換我總是有原因的吧?”
老頭點點頭,“確實有。”說著,他從懷里掏出了三件東西來。
東西都不大,像三個小核桃似的,我往他手心里一看,發(fā)現(xiàn)那是兩個小小的紙人和一個紙糊的烏龜殼子,三件東西都很精致,不細看,甚至看不出來是紙糊的。
我一看就明白了,這是在鬼集里,老頭偽裝成河妖用的“道具”!
“我聽說咱們這兒的‘頭煞’新收了兩個童男,就特意帶了這些東西以備不時之需,想不到真派上用場了,更讓我想不到的是,這倆童男和你還有淵源,看來,是老天有意讓我提前收你這個徒弟啊。”老頭摸著下巴道。
“爺爺……你要收我為徒?”我震驚了。
老頭:“你陰年陰月陰時生,屬陰小拇指更是天生缺一截,行話叫‘天陰’,是天生吃我這碗飯的命,不然我當初怎么會從你爹手里把你保下來?”
說著,老頭伸出了他的左手,我一看,更傻眼了,老頭的左手小拇指,居然和我一樣,也少一截手指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