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個蛇皮袋慘不忍睹,臭氣熏天。
這就是鐵打的證據(jù)。
有村民壓不住怒火,背后一榔頭砸向丁子。
這廝倒是機敏,抓著農(nóng)具,怒喝道:“這些都是村長干的,跟我沒關系。”
誰會聽他的解釋。
村長作孽,他跑了,你們這些狗腿子可沒跑。
許多村民圍上去,鋤頭,鐵鍬,釘耙全都招呼上去了。丁子幾個被困在里頭,不一會兒,就發(fā)出尖銳的慘叫。
活該!
有人拿來麻繩,說是把丁子幾個全都捆起來,丟到河水里頭淹死,才能對得起那些死掉的孩子。
葉牧制止了他們。
“我知道你們很悲痛,先把自己的孩子領回去,收拾干凈,請師傅來做法事。至于這些家伙,會得到法律的制裁。”
天亮后,爺爺領著一大群警察上山來。
來的人手很多,但是根本不夠。一個警察都被好幾個村民圍著,訴說著自家的可憐事。如果說孩子拜了河神,總還有個念想。結果卻發(fā)現(xiàn)在慘死在地窖,而且撿回去的好多尸體,都是殘缺不全地。
一個有經(jīng)驗的刑警勘察后,得出結論。
“這可能涉及到器官買賣。”
這就是村長他們爭搶的好處,孩子拜了河神,身體卻成了這幫歹人牟利的手段。
我氣的渾身發(fā)抖。
家家辦著喪事,一片素白。
爺爺被村里人推舉出來,暫時做了村長。他忙的腳不沾地,要修損壞的屋子,要替不會說普通話的村民做筆錄,還要商討賠償?shù)氖乱恕?/p>
村長跑了,留下一個爛攤子。
今年的洪訊也快到了,楚壩子大河水勢見漲,村里已經(jīng)有些農(nóng)田漫了水。爺爺忙得很,我也有心躲著他,一直沒能說上一句話。
葉牧拿著個黑布袋,領著我,悄悄來到河神廟。
“為啥不把這里的事情告訴大家?”我心里難掩抑郁。
這道人是個好的,可他還是害苦了我們村子。
葉牧搖頭,道:“你爺爺,村長,劉麻子,都算是有本事的人。他們面對這個老尸,都能生出可怕的欲念。你想想,普通人的定力更差,能夠經(jīng)受這種誘惑嗎?”
是啊,殺害孩童,做器官買賣的交易,真的是喪盡天良。
村民現(xiàn)在需要的不是真相,而是告慰痛苦,振作活下去的勇氣。
葉牧總是有道理。
只是怎么處理這具老尸呢?
這東西絕對是一個燙手山芋。
葉牧拿出一張符紙,泛著紫金的光。平時我看的符紙都是黃的,像梅映雪和逢高用的,感覺質(zhì)量比這個差多了。
“做什么?”
“以防萬一罷了,”葉牧瞧著老尸,冷淡道,“前輩被后人利用,想必心中有苦,我來幫你杜絕后患,免得死后名聲反被糟蹋了。”
他手一抓,憑空就拿出一柄古舊的桃木劍。
我感覺老尸像是動了下,又像是沒動。
“伏乞祖師神上四御五老,弟子葉牧拜請,封邪祛災,延慶平安,急急如律令!”
符紙蓋住尸體額頭。
接下來,葉牧做了一個讓我瞠目結舌的動作。
他跳上供桌,把桃木劍從老尸的頭顱上緩緩刺了下去。
更加古怪的是,道人本來苦巴巴的面孔,竟然變得柔順起來,陰邪褪去,反而散發(fā)出一股彌大浩然的氣息。
葉牧緩緩道,“我跟你爺爺說過了,讓他用水泥把這座廟封了,你也別跟外頭人提這件事,免得惹出麻煩。”
我點點頭。
只是這會兒我也沒想到,這具尸體的來頭遠超我的想象,以致于后來會惹出天大的窟窿。
葉牧打開黑布袋,里頭有兩只公雞。這雞生的神駿,冠子如火,羽毛很是鮮亮。它們像是知道了自己的命運,很是安靜。
“今生積德,來生別做畜生了。”
他拿起菜刀,一下剁了雞頭,丟進了河水里頭。楚壩子大河里傳來悶悶的響聲,仿佛水里起了驚濤駭浪。
“以后每年來斬兩只大公雞,就不會有洪訊。”
等警察把筆錄做好,已經(jīng)過去了兩天。
這是一起大案。
小小的無歸村一下子變得出名了,整個縣城里都曉得這事了。這場案件的最大嫌疑人魏大元,一直沒有被找到。警方已經(jīng)把他列為重點嫌疑犯,正式發(fā)出了通緝令。
丁子和劉麻子都被警察帶走了。
比較麻煩的是逢高。
他是從我家瓦礫下挖出來地,已經(jīng)沒了氣。
這廝一嘴的不著調(diào),但有一件事沒撒謊,他姐夫真的是警察局長。好些警察盤問了我家?guī)滋欤詈笕~牧跟他們說了啥,就沒了下文。
為了這件事,他特意領我去了一趟花二家里頭。
一個渾身是血的身影跪在棺材前,像是一個被剝了皮的人形。
“老娘婆?”
門沒開。
有個陰冷的聲音傳出來:“我對老尸沒興趣,咱們井水不犯河水,這里可不是你北派的地盤。”
葉牧笑了笑,指著血影道:“他是紅線門的人。”
老娘婆陰冷道:“早就知道了,不就是一只青鬼嗎?這畜生穿了我兒子的衣服,就讓他給我兒守靈吧。”她的語氣緩和了些,“瓜娃,這次我誤了你爺爺?shù)氖?,以后我會幫你一次?rdquo;
我一頭霧水。
“莫要忘了。”葉牧卻是很滿意。
爺爺做了一大桌菜,感激葉牧救了我。這家伙吃的滿嘴流油,爺爺拿著一個小紅包,讓我給葉牧送過去。
“葉先生,按照我們說好地,你救了我孫子,這就歸你了。”
我一臉不舍,雖然是道人留下地,但爺爺留給我爹,他又留給我,也是一個念想。
我多么希望,葉牧能夠一揮手,說斬奸鋤惡,是他的本分,東西就不要了。結果這家伙一點不客氣,直接把東西拿走了。
這事算是告一段落了。
但是我家的處境卻變得不好了。
爺爺在沒塌的廚房鋪了地鋪,我們兩個擠著睡覺。
咚。
爺爺一開門,有個影子飛快地跑了。他朝我家丟進來一個死貓,脖子被敲斷了,四肢都古怪的扭曲了,一身的污臭。
貓身上釘著一張黃紙。
“胡莽,不得好死。”
歪扭扭的字跡,透出一股深深的怨毒。
死貓招邪。
朝人家里頭丟死貓,是招災的意思。
爺爺磕著煙,沉默半晌,然后說道:“瓜娃,明天回學校上課去。馬上就要高考,可不能耽擱了。”
我趴在床上,總是睡不著。
明明是我戳穿了河神的騙局,救了村里人,怎么他們還怪上我呢。
等我沉沉睡去,窗戶外傳來了兒歌的聲音。
我打開窗戶,外頭站著好些個小孩子,二丫,小石頭,胖子。他們這會兒變得很好看,臉白白地,穿著光鮮的衣服和小鞋。
我心里清楚,這是他們爹媽把尸體收拾干凈了,正兒八經(jīng)地用棺材埋了。
“瓜娃,謝謝你。”
我聲音哽咽,說不出話來。
“要不是你,我們要一直待在又冷又陰的地窖里。”
二丫露出笑臉:“我們要走了。”
“去哪兒?”我驚詫地問道。
一股灰色霧氣彌漫出來。
明明是那么黑的夜里,卻冒出了一縷光火,很黯淡,卻像是不會熄滅一樣。村口有個小溪,滑來了一艘小船。
船頭燈驅(qū)散了黑暗。
有個穿著黑馬褂的老者,正在撐篙。
二丫他們向我揮手告別,快快樂樂地跑過去,上了那艘小船。我心里擔憂,這不是個壞人吧。
老者朝我看了眼。
一陣天旋地轉(zhuǎn),仿佛鬼魂要飛出來。
有個人一拍我,我立馬回過神來。是葉牧到了。他這會兒舍棄了唐家老二的臭皮囊,又變成了那個風度翩翩的公子哥兒。他遮著我的眼睛,輕聲道:“別看,那是酆都的鬼差,人死后,會來把鬼魂給接走。”
“生人止步。”老者沒有張嘴,但心里有聲音響起來了。
一股冷風吹來。
又有幾個人來了。
一個穿著鮮紅衣服的小男孩,還有四個大人。劉麻子瘋了,他們就自由了。他們想要登船,但是被黑馬褂老者給攔了下來。
小孩有些生氣,張牙舞爪地叫著。
老者拿起竹篙,沖他一打。
“哎,好疼,好疼啊。”
小孩身上跟燒了起來,冒出紅光,發(fā)出尖銳的啼哭。
聞者傷心。
其它幾個鬼想要爬上去,被老者怒叱,全都打了下來。
這些鬼無助地蹲著,嗚嗚地哭泣著。
這些是劉二壯的家里人,他們也死了,所以想要離開這里。我急忙叫道:“他們都是死人,你把他們也帶走吧。”
黑馬褂老者沒理我,一撐船,就緩緩離開了。
葉牧發(fā)出嘆息。
“鬼差只接走沒有怨氣的鬼,這些人死的太慘,酆都是不肯收納地。”他指著地面。紅衣小孩走過的地方,都留下一串暗紅的血漬。
他一招手。
噠噠。
我目瞪口呆地看著,屋里的長凳就跟活了,邁著四條短腿,噠噠地走出來。葉牧一屁股坐了上去,長凳立馬叫道:“哎呦,好重,壓斷我的老腰了。”
“閉嘴。”
我知道葉牧有事情吩咐,坐的好好地。
“天亮你就離開村子,以后不許回來。這地方跟你八字不合,待久了,就會出事。我的本尊在河北辦事,暫時騰不出手。等過些時候,我到黔北來找你。”
我撇撇嘴,立馬被他抽了下腦瓜。
“臭小子,真是翻臉不認人。”
明明是公平交易,我又不欠著你。
葉牧發(fā)出嘆息,道:“你爹叫我來護著你,本來我以為是輕而易舉地,戳穿了假河神,打跑村長,你就安全了??墒侨f萬沒想到,無歸村雖然小,里頭的事情可不簡單。”
“難道還沒結束?”我大叫道。
“呵呵。”葉牧發(fā)出冷笑。
他招招手,紅衣小男孩領著四個鬼來了,森森的寒意讓我哆嗦了下。
他神色嚴厲,喝道:“知道你們死得慘,如今我給你們一個機會。跟著胡莽,聽人話,做好事,總有超度的一天,否則我立刻把你們打的魂飛魄散。”
小男孩嚇了一跳,急忙點頭。
我心里寒磣。
要我領著這些鬼?
葉牧從手上拿下一個戒子,套在我手上,還拿了一個袋子給我,說:“我教你一個五鬼搬運的法術,你好好練著,碰到事才有自保的力量。他們聽話,你就喂他們吃東西。要是不聽話,就用戒子打他們。”
小男孩急忙說:“聽話,不敢不聽話。”
他們變成了五道黑氣,鉆進戒子里。
“記著,天亮后就走,不能耽擱。要是遇到麻煩,就去澎湖,找一個叫翠婆的人,說是我讓你去地,她就會幫你了。”
我鄭重地點頭。
他一推我,我立馬驚坐起來。
原來是做夢。
一股嗆人的味道傳來。
我一看,立馬急了,外頭在冒煙,竟然著火了。
草垛就挨著廚房,要是燒進來,廚房里的豆油柴火都是易燃品,立刻就會變成沖天大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