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的很快,網(wǎng)咖里的人陸陸續(xù)續(xù)結(jié)賬走人,昨晚上發(fā)生的事就像是周栩文日常生活的一段小插曲,他也到了該換班的時候了。
不多時,一個身穿黑色羊絨小襖的圓臉女生從網(wǎng)咖后門走了進來,隔壁就是員工宿舍,飛魚網(wǎng)咖加上他一共四個網(wǎng)管,雙班倒。
跟她換班的女生叫林小璐,個頭不高,朝著周栩文的背后探著腦袋。
“大叔,看片著呢?”
周栩文老臉一黑,他剛才看絕地求生的攻略看的有些入神,沒注意到對方的到來。
“我說,以后別老是大叔大叔的叫,我看上去有那么老嗎?”周栩文耐心的糾正道:“怎么說我也是苗根正紅的九零后。”
林小璐聞言立即露出嫌惡的表情:“你快拉倒吧,臉上的褶子都快夠到后腦勺了,上次一起吃飯,人家老板差點是把我認成你閨女。再說,您能別坑害九零后嗎,我們九零后吃您家大米飯了?”
這丫頭嘴多毒啊,不過周栩文可沒扯謊,身份證上面白紙黑字寫的清清楚楚,1990年生,周歲27,虛歲28,九零后沒毛病。
懶得跟小姑娘扯皮,周栩文收拾一下東西:“沒啥事我就走了,對了,今天的夜班我就不來了,替我向老板請假。”
林小璐一怔,隨即反應(yīng)了過來,脫口道:“你又要去給那個廢人送錢了?”
話一說完她立馬就后悔了,林小璐平日里喜歡調(diào)侃調(diào)侃周栩文,但她本心并不壞。
“大叔,我不是那個意思。”
“我知道。”周栩文臉色一黯:“也許除了我,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第二個人愿意幫他了。”
自己憑白壞了氣氛,林小璐也有些尷尬:“你說什么都好,反正我是不明白你們的革命感情,請假就算了,晚上我?guī)湍愦嗪昧恕?rdquo;
“那……謝謝了。”
“客氣,不過,我聽說YSL圣誕限量版唇釉快出了,要不要……”
周栩文臉色一僵:“還是請假吧。”
……
飛魚網(wǎng)咖的員工宿舍環(huán)境一般,好在有獨立衛(wèi)生間,周栩文趕回去沖了個澡,把臉上的胡子剃的干干凈凈,然后換上一套比較整潔的衣服。
周栩文長得不差,跟港灣區(qū)歌星譚校長年輕的時候有幾分神似,可就是懶得收拾,打理之后的他仿佛瞬間年輕了十歲一樣,倒也沒有辜負他九零后的牌面。
掏出一根煙給自己點上,然后深深的吸了一口,讓香煙的辛辣氣息在肺里面打了個轉(zhuǎn),這才完全驅(qū)走了一夜未睡的困意。
披上一件外套,周栩文出門直接上了一輛的士,“師傅,圣山精神病醫(yī)院。”
他要去的目的地不在市區(qū),打車也要花一個多小時。想著馬上要見到的那個人,周栩文心里劃過一聲輕輕的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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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嘩啦……嘩啦啦……”
前CN.Game戰(zhàn)隊的大廳里,到處都是家具被打翻的痕跡。
“陸川,你瘋了!”
一個經(jīng)理模樣的男人臉色鐵青,大喊道:“保安,保安呢,快把這個瘋子趕出去!”
而此時,站在大廳中央的青年眼窩凹陷,眼神呆滯,皮膚帶著一絲不健康的蒼白,甚至隱藏在皮膚下面的血管都清晰可見 。
青年赤腳踩在滿是瓷器碎片的地面上卻渾然不覺,似乎絲毫感覺不到疼痛。
鮮血順著他的雙腳侵蝕著地毯,渲染出一朵朵妖艷的玫瑰花瓣。
“周隊呢,周隊在哪?”青年嘴上不停的重復著這句話,但他的聲帶好像受過某種創(chuàng)傷,所有人都聽不清他再說些什么。
在這個青年身上,似乎存在著所有人類最丑陋的一面。
倉皇,麻木,暴力……甚至還有他身上發(fā)出的惡臭。
“陸川,你回去吧,周隊已經(jīng)不在這里了。”很快,一個冷冽的女聲傳了過來。
青年麻木的眼神微微一動,視線對上了前方的長發(fā)女子,瞳孔瞬間變得赤紅一片:“白薇薇!”
長發(fā)女子被青年突如其來的變化嚇了一跳,身體不由得退后了幾步。
一個高大男子立即站了出來,“陸川,你別欺人太甚,姓周的早就不在這里了,你再鬧下去我就要報警了。”
青年根本沒有看他一眼,然而就在下一秒,不知道什么原因,他的身體突然出現(xiàn)一陣不尋常的顫動,尤其是他的雙手,像是痙攣一樣,手臂上的肌肉反復強烈收縮。
“哐當!”
青年一拳砸到地上,一片片瓷器碎片深深的扎進他的皮膚里,疼痛似乎緩解了他肌肉抽搐的頻率,漸漸的停了下來。
青年面無表情,慢慢的將一片片碎瓷片從手上取下,良久,他的嘴角竟然浮起一抹笑容:“我答應(yīng)過周隊,不跟你們動手。”
說完這句話后,青年像是終于冷靜下來一樣,對著大門轉(zhuǎn)身離開,臨走前他突然停頓了一下,抬頭看了看那塊寫著CN.Game俱樂部的牌子,臉上浮現(xiàn)出一絲復雜的神色,隨即又化為一陣沙啞的嗤笑。
視線掃過背后那一張張面孔,一雙雙冷漠的眼神,也許在他們眼中,自己已經(jīng)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了吧,誰會在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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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到了。”
司機的提醒讓周栩文回過神來,付好車錢后,他大步走進面前的醫(yī)院。
圣山精神病醫(yī)院在魔都頗有幾分名氣,主樓是幢三層樓屋宇,雖然有相當規(guī)模,但按比例并不覺得宏大,帶著濃濃的歐式風格。
醫(yī)院內(nèi)部綠化十分不錯,草坪和庭園,一排排巨大的老榕樹,強勁多節(jié),走在里面,不論是空氣還是風景,都讓人感到十分舒服,這一點在一線大城市里尤為難得。
周栩文走得很快,直到渾身暖和起來才放慢腳步,旁邊四處可見身穿藍白條紋的病人和看護。
其中一塊青色石頭上,一個身形略顯單薄的青年坐在那里,宛如一塊化石一樣,一動不動。
周栩文快步走了過去,青年似乎察覺到了什么,緩緩的轉(zhuǎn)過頭。
這是一張極為年輕的臉,帶著一絲小男生特有的靦腆,看到周栩文后,青年宛如一潭死水的瞳孔驀地升起一抹閃耀的亮光。
“周隊,你來了。”青年笑的很開心。
看到這張年輕的笑臉,周栩文心里沒來由的閃過一絲刺痛,他很好的掩飾住自己的情緒,挨著青年坐下,“俱樂部都散了兩年了,哪還有什么周隊。”
“習慣了,這輩子估計改不了了。”青年笑著回應(yīng)著,他的笑容要用一個詞來形容的話,那就是干凈。
就像是甘泉一般,讓人感覺由衷的舒服。
周栩文摸了摸他的頭發(fā):“川兒,下個月就要做手術(shù)了,醫(yī)生囑咐的話都有沒有在聽。”
“當然,我每天都有聽醫(yī)生的話,按時吃飯,作息,不做劇烈運動……”青年掰著手指頭數(shù)著,“哦對了,上個星期院里對我進行了觀察,他們說只要手術(shù)成功的話,很快就能辦理出院手續(xù)了。”
周栩文嘴角浮上一抹笑意:“好啊,等你出院之后,就搬過來和我一起住。”
聽到周栩文的話,青年眼中閃過一絲濃濃的憧憬,忽而,他的臉色又變得鄭重,看著周栩文的眼睛,一字一頓的道:“周隊,我知道這幾年是我一直拖累你,但你相信我,等我病好之后,我一定會好好找一份工作來償還你。”
周栩文笑著搖搖頭:“一家人無所謂誰欠誰,只要你過得開心我就很滿足了。”
青年也笑了:“對,我們是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