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穹之上,烏云再次匯集,隱隱有雷光閃動。一個影子在天空中半懸著,明明只是繪筆畫上去的眼睛,卻透射出魄人的精光。
“狂妄!”
突然間陰風(fēng)大氣,吹得我衣袂亂響,陰山姥姥身后仿佛有一團(tuán)黑煞,黑煞猶如一團(tuán)漩渦,萬千厲鬼從里面哀嚎著伸出利爪。
我傲然而立,手中陰煞再次凝聚,陰風(fēng)圍著我打旋,風(fēng)眼卷動著朝天上伸去。兩煞相遇,在我們目光觸及的地方火花閃動。
“你當(dāng)我是死的嘛!”一把龍頭杖閃著金光朝直逼陰山姥姥。
陰山姥姥抽笑,似乎早有提防,抬掌相對,兩人對被對方的掌力所擊退。
陰山姥姥抬頭看了看遠(yuǎn)處,似乎有所憂慮,“這次就到這里,小子,下次記住了!”
“你是怕了吧?”姑姑訕笑道。
“你還是小心點(diǎn)天機(jī)門的人吧!”陰山姥姥漸漸化成虛影隱去,“把這里毀了!”
腳下一陣晃動,整個山莊開始朝著地下坍塌,無數(shù)被壓在宅子下的冤魂,此時都把手伸出來像李老爺索命。
李老爺木然地望著那些抓向自己的鬼手,拿起刀橫在脖子前:“我欠你們的血債,我現(xiàn)在都還給你們!”
刀口切進(jìn)脖子,阿倩撲過去哭喊著:“爹——”
整個地基開始朝中間塌陷合攏,“阿倩!”我伸出手,希望她能到我這邊來,可她卻完全沒有想被救的意思。
里面裂開一道大口子,我被一只手從后面拽住,帶離了地面。
“阿倩——”我大聲呼喊,可是阿倩仍然無動于衷,只是緊緊抱著她爹。
在地面徹底合攏的時候,她抬起頭遠(yuǎn)遠(yuǎn)的望著我,清澈的淚水順著血肉流成了紅色。
轟隆——
在劇烈的震顫后,山莊徹底的消失了。
“小兄弟,我們以后還會再見面的。”我一回頭,那個走陰人已經(jīng)不見了蹤影。
我心頭一震落寞,傻傻的站在原地,望著被夷平的山莊。
“秦宋!秦宋!”
師兄和小杰趕了過來,小杰一下竄到我的身上,“剛才發(fā)生了什么事,你沒事吧?”
我搖搖頭,眼前卻仍然回蕩著阿倩落淚的身影,心中久久不能平靜。
太陽升起時,我采了一朵小白花插在廢墟上,白色的小花在風(fēng)中孤零零的搖曳。
人生八苦,生老病死,愛別離,怨長久,求不得——
放不下!
回了白記以后,我一直對這次的事耿耿于懷,在家安安分分的,什么也不想干。
也不好說,反正心里梗得上,但日子還是得照過。
那個陰山姥姥,我打聽過,就是個癡迷邪術(shù)的妖人。他們是把自己搞成紙?jiān)耍f只有這樣才能超越生死,說白了就是個邪教。
至于虛妄山,那里是人的禁地,據(jù)說走陰人也只有頂層的人物才能去那里。
而關(guān)于苗疆的事,確實(shí)是走陰人所為。好像除了甘愿俯首充當(dāng)走狗的趕尸人,苗巫已經(jīng)被清除殆盡。
那些苗巫不能算是好人,看這人皮鼓就知道,也是修煉邪法,但那些趕尸人也不是什么好鳥。他們大概是忌憚苗巫的術(shù)法強(qiáng)大,足以防動搖走陰人的地位,所以才未雨綢繆,斬草除根。
孤燈長伴,我躺在帽椅上,打著哈欠,腦子里想著這些有的沒的。
那個姑姑,說以后我們還會再見的,這話是什么意思,難道他們真的想搞我們斗虎山!
“白記的小哥,今天有沒有香吃啊,這都什么時辰了,不是說每個星期二的子時都會賑濟(jì)我們這些餓鬼嘛。”
我一直在想問題,把這事給忘了。
我們是白事鋪?zhàn)?,陰氣重,鬼很喜歡聚集在周圍。所以師父說現(xiàn)在年頭不好,冤死鬼多,每個星期二子時,就在街心上點(diǎn)一把香,算是賑濟(jì)一下孤魂野鬼。
我好人做到底,直接點(diǎn)了三捆香,走到街心插起來。
回到白記的時候,香周圍立刻聚攏起一圈孤魂野鬼,正在享受著香火。
讓他們吃點(diǎn)香火是好事,省得跑去吸人氣。
一般被鬼吸了人氣也沒什么大礙,頂多就是沒精神,睡幾覺就好了。但若是本身體質(zhì)不好的人被鬼吸了氣去,那就麻煩了,很可能大病一場,嚴(yán)重的甚至?xí)昙吧?/p>
我看著外面的香火,火星在時隱時現(xiàn),一圈的孤魂野鬼拱著鼻子不停吸著。
“也不知道這世道怎么了,孤魂野鬼越來越多,是不是,小杰?”我一轉(zhuǎn)頭,看到硯臺里空空的。
我眨巴眨巴眼,小杰回屋了嗎?
“喵嗚——”
我立刻警覺起來,什么聲音!貓?
不會吧,難道我剛才出去的時候,有貓溜進(jìn)來,把小杰給吃了!
“小杰!”我嚇得撲棱從椅子上跳起來,趕緊在屋子的各個角落里找,看看有沒有貓的蹤影。
門檻上,阿三阿四浮現(xiàn)出來。
我趕緊喊道:“阿三阿四,看著點(diǎn),咱們店里進(jìn)貓了!”
阿三阿四一臉木然,并不當(dāng)回事。
我則頭焦額爛,抓了狂地翻箱倒柜。
“兄弟,我對不起你,這才出去一會的功夫,就讓你喂了貓!”
我突然想起來,好像貓因?yàn)槭顷幮爸?,而棺材鋪也是陰氣凝聚的地方,所以貓一旦進(jìn)了棺材鋪,它們就能變得隱身。
剛才我只聽到貓叫,難道說那只貓?jiān)谖覀兊昀镫[身了!
我驚叫著:“師兄!師兄!店里進(jìn)老貓了,小杰可能被它吃了,誰家有狗,我快去借一只!”
“汪汪——”
我一愣,怎么還有狗叫,聽動靜,好像是從棺材里發(fā)出來的。
“誰在戲弄我,出來,要不然讓你嘗嘗我鬼手的厲害!”
“別別!”棺材被拉開了,師父嬉皮笑臉地從里面伸出腦袋,“你鬼手剛練成,就想欺師滅祖啊。”
小杰從師父手里鉆出來:“都是你師父搞的鬼,不關(guān)我的事。”
我翻了個白眼:“你倆無聊不無聊!”
“這怎么能算無聊呢。”師父從棺材里跳出來,“店里最近怎么樣,看來我不在的時候,錯過了很多的重頭戲啊。”
“這個……一言難盡。不過,我弄到了個好東西哦。”我朝師父挑挑眉。
師父一聽有好東西,眼睛立馬就亮了:“啥好東西,值不值錢?”
我把人皮鼓拿給他看,師父看了連連咋舌:“好東西,真是好東西!若是哪天苗巫復(fù)興,咱有這個,那就可以漫天要價啊。”
我嘿嘿一笑,師父和我想的基本差不多。
“師父,你回來了!”師兄看到師父回來,一臉欣喜。
“回來了!”師父回到棺材里,從里面拿出一個油紙包,“來,你們倆小子最喜歡吃的燒雞!”
我們見了燒雞,嘴里口水都流了出來,三人一鼠很快就把燒雞收拾得干干凈凈。
燒雞的味道在我嘴里口齒留香,我回味無窮地吮著手指,漫不經(jīng)心地問道:“師父,你們這趟去了這么久,是不是不順利啊?”
師父聽我這么問,感嘆一聲:“別提了,倒霉透了。”
“師父,怎么了?”師兄不無關(guān)心地問道。
師父撓撓頭,似乎有些難以啟齒:“改天再告訴你們,搞不好還得再去一趟。”
師父既然不想說,我們也沒再問。他們這趟出去,一共四個人,紙?jiān)甑膶O先生,還有倆師徒,是我們這里的陰陽先生。
斗虎山并不是一個門派,但又勝似一個門派。我們圍繞傳承的核心,就是斗虎山前輩們的劍冢。雖然如此,彼此之間還是很難論上師徒關(guān)系,只能算作同出一脈。不過我們死了以后,還是會一起葬入劍冢,將斗虎山的絕學(xué)繼續(xù)傳承下去。
過了一段時日,這天下著小雨,淅淅瀝瀝的,搞得鋪?zhàn)永镉行灍犭y耐。
我正抱著賬本在那里算賬,外面有個人走了進(jìn)來。
他走到柜臺前,我一抬頭就覺得這個人不太對勁,印堂發(fā)黑,面色晦暗,身上還有陰氣纏繞。
“南天明是住這里嘛?”
我點(diǎn)點(diǎn)頭:“我?guī)煾覆辉?,你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說。”
他拿出一個東西放到桌上,對我說:“把這個交給他。”
我看看那東西,被一塊紅色的布包裹著,也不知道里面是個啥玩意。
但他出去沒多久,就聽到外面有人高喊:“有人跳河了!有人跳河了!”
我也顧不上桌子上的東西,趕緊撐了傘跑出去看。
跳河的人很快就被拖了上來,我一看他的臉,正是剛才來送東西的那個人。
此刻他的樣子甚是恐怖,眼睛圓睜,好像死不瞑目一樣。
我覺得奇怪,趕緊跑回店里,想看看紅布里到底是什么東西??墒腔厝ヒ院?,發(fā)現(xiàn)柜臺上已經(jīng)空了。
我問小杰,師父剛才是不是回來過。
小杰說,回來過,又急匆匆出去了。
我預(yù)感不妙,師父他們看來是遇到什么棘手的問題。
一直到天黑雨都停了,我也沒見師父回來。我在鋪?zhàn)永锝辜钡氐戎?,不一會兒,我看到街上有個人影走了過去,竟然還是那個送東西的。
他這是想死幾次,我趕緊沖出鋪?zhàn)?,卻看見他又下了河,在水里游來游去,不停地?fù)淅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