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夜行心中惱恨,卻不敢在林太傅面前放肆,將事情來龍去脈說了一遍,末了又道:“家中府醫(yī)已然查實,子蕊確實是中毒了,再加上她之前也的確吃了子月送過去的蛇肉,所以……”
“中毒?一個鄉(xiāng)野郎中的話,也能作數(shù)?”林太傅哼了一聲,揚聲道:“劉太醫(yī),進(jìn)來替她診診脈。”
他話音落下,就見提著診箱的劉太醫(yī)走了進(jìn)來,他是太醫(yī)院之首,皇上最是信任他。
見到來人是他,喬夜行不敢耽擱,與他行了個平禮,又道了一聲多謝,這才讓劉太醫(yī)給喬子蕊看診。
喬子蕊一臉的不甘愿,而一旁的秋妍更是心中慌亂,強(qiáng)撐著笑意道:“劉太醫(yī)身份尊貴,子蕊一個小孩子,怕是受不起吧?”
她這話說完,就聽得喬子蕊捂著臉尖銳著聲音道:“我才不讓他給我看診,誰知道這是哪里來的庸醫(yī),說不定就是喬子月指使他來害我的!”
劉太醫(yī)在宮中大半輩子,多少達(dá)官貴人想求他來診治都難,喬子蕊還是第一個敢在他面前這么說話的人。
只是他自持身份,不愿跟一個小女孩過不去,當(dāng)下冷哼了一聲,收回了要看診的手。
見劉太醫(yī)冷了臉,喬夜行頓時便喝罵道:“混賬東西,什么沒腦子的話都敢說,劉太醫(yī)是何等人物,豈能容你這個黃口小兒污蔑!”
說到這兒,他又賠了笑臉道:“太醫(yī)莫要跟她一般計較,這丫頭疼糊涂了,請您多擔(dān)待。”
聞言,劉太醫(yī)哼了一聲,倨傲道:“本官前來,原就是看在林老的份上,來為她外孫女兒診脈的。既然喬家二小姐嫌棄本官是庸醫(yī),本官也不必吃力不討好。”
他這話一出,就連秋妍的臉色也是一白,當(dāng)下便賠禮道:“太醫(yī),小女無狀,還請您多多擔(dān)待。女兒家的臉就是她的命,此番被毀,她也是急怒攻心,還請?zhí)t(yī)替她診治一番吧!”
她一面說,一面狠狠地掐住喬子蕊,疼的后者的眼淚都出來了。
秋妍不傻,這劉太醫(yī)號稱醫(yī)科圣手,喬子蕊的臉若是能讓他問診一番,好起來的幾率極大!
喬子蕊吃痛,收到母親警告的眼神,再不敢說別的話,委委屈屈的低下了頭。
劉太醫(yī)一把年紀(jì),總不好跟小女孩計較,臉色雖然沉著,到底是伸出手來替她診脈。
良久,他才收回了手,只是說出的話,卻瞬間讓秋妍臉色大變。
“近日天氣炎熱,喬二小姐陰陽失調(diào),所以才會過敏。她臉上雖嚴(yán)重,卻也沒到毀容的地步,待老夫開一方藥調(diào)理一番便是。”
秋妍不可置信的望著喬子蕊的臉,喬子蕊更是尖叫道:“不可能,分明是喬子月害我,我怎么會沒有中毒?你還說不是跟她一伙兒的!”
她的話沒說完,就被喬夜行暴怒攔住了:“住嘴,你個沒腦子的東西!”
他怎么養(yǎng)出了這么一個不分輕重的女兒,腦子都拿去喂狗了么!
劉太醫(yī)原本已經(jīng)要給喬子蕊開藥方了,聽到她這話,頓時將手中的毛筆一撂,淡淡道:“既然喬二小姐信不過本官,倒是省了筆墨了。”
說到這兒,他又拱手道:“林老,下官今日突感不適,改日再登門看診吧,告辭。”
眼見得劉太醫(yī)就這么走了,喬夜行更覺得下不來臺,一張臉黑的能滴下墨汁來。
林太傅冷眼旁觀,淡淡開口:“若是夜行信不過劉太醫(yī),老夫再請別的太醫(yī)過來問診一番,看看這普通的過敏,是如何成了中毒的!”
喬夜行哪敢真的讓他請,當(dāng)下便忍著氣,賠笑道:“岳父說笑了,是子蕊這孩子不懂事,跟她姐姐鬧脾氣呢。”
他一面說著,一面回頭示意。
秋妍心中嘔得慌,卻也只能附和道:“是,小孩子家的,總愛鬧上一鬧,只是沒了分寸。子月,你別跟你妹妹一般見識。”
聞言,喬子月剛要開口,卻被林太傅先截住了話:“就是你腹中的孩兒克了子月?”
他這一句話將二人關(guān)系顛倒過來,也瞬間讓秋妍的臉色一僵,臉上的笑容再維持不下去。
喬夜行心中一跳,暗道不好,忙的開口解釋道:“都是誤會,是那道士信口開河,如今誤會已經(jīng)澄清了。”
“是么?”
林太傅哼了一聲,冷冷道:“喬夜行,你給老夫聽好了,林家不缺這孩子一碗飯,你若是不想要妙語留下來的孩子,大可給我送回去!可就一點,你敢讓她在喬家受苦,老夫便加倍還到你的官運上。不信,你可以試試。”
他這一番話說的夾槍帶棒,喬夜行的臉色已然難看到了極點,心中恨不能將林太傅大卸八塊,偏還得陪著笑道:“岳父教訓(xùn)的是,是小婿這些時日忙于公務(wù),疏忽了家里,請您恕罪。”
他不能得罪林太傅,至少現(xiàn)在不能撕破臉。
林太傅對他的請罪混不在意,回頭看了一眼低眉順眼的喬子月,又道:“老夫倒是覺得那道士說的不錯,她腹中的孩子不是克了子月么,那就去家廟里住著吧。什么時候孩子生下來了,老夫再親自請相國寺的方丈為他算命。”
這話說的模棱兩可,在場之人卻是瞬間懂了。若是相國寺的方丈給孩子算命,他與喬子月不相克還好說,若是克了喬子月呢?
那結(jié)果怕就很微妙了。
但是,林太傅先前威脅的話顯然被喬夜行聽到了心里,他迅速權(quán)衡利弊,咬牙便要答應(yīng)下來。
到了這時,秋妍再也忍不住了,她眉眼一轉(zhuǎn),瞬間撲通一聲跪了下來,顫聲道:“林閣老,且不說妾身是喬家人不是你林家人,單說我是個身懷六甲的深宅婦人,哪里值得您這般處心積慮的將我往死路上逼?!”
她這話的時候,眼中迅速匯集起了淚意,話里的意味更是格外誅心。
喬子月心中冷笑,趕在外祖開口之前,也隨之跪了下來,反問道:“姨娘,原來當(dāng)初您讓人將我送到家廟里,竟是要將我往死路上逼么?子月不知哪里得罪了您,竟讓您這般對我!”
眼淚是最不值錢的東西,秋妍會哭,她更會!
相較于秋妍的楚楚可憐,喬子月更像是一個純善無辜的孩子,兩相對比更有說服力。
喬夜行只覺得頭大無比,見秋妍還想說話,他當(dāng)下便做了決定,大手一揮道:“來人,給姨娘收拾東西,送去家廟!”說到這兒,他又看了一眼喬子蕊的臉,厭惡道:“二小姐身體不適,就在她房里好好養(yǎng)著吧,沒事別出來了!”
林太傅心疼的將喬子月扶了起來,道:“外祖難得來一趟,去你院子里看看吧。”
見林太傅處處護(hù)著自己的舉動,喬子月心中感動,給喬夜行施了一禮,便隨著林太傅走了。只是臨行前,她到底回頭看了一眼呆愣住的兩個人。
才這個程度就受不了了,那以后,可有她們哭的!
姨娘,妹妹,你們可要好好兒的活著啊。畢竟,好戲還在后面呢!
……
等到回了院子,喬子月吩咐人給林太傅端茶去,自己則徑自跪到了他的面前,誠懇道:“子月做錯了事兒,請外祖責(zé)罰。”
她今日讓丫鬟去讓外祖幫忙請劉太醫(yī),本來就是利用了外祖。外祖一生官場縱橫,不會連這點事情都看不透??墒撬坏寗⑻t(yī)來了,自己還親自前來為她撐腰。
這是因為林太傅對她這個外孫女兒愛護(hù)之心,可她喬子月不能不懂事兒,心安理得的承受他的愛護(hù)。
所以,她要請罪。
見喬子月這模樣,林太傅哪里不懂?他穩(wěn)坐在椅子上,睨了她一眼,淡淡道:“小丫頭的心眼倒是多,這點可不像你娘。”
喬子月垂首聽著,心中有些悲涼的自嘲,她前世里倒是像極了娘親的性格吧,可是后來卻落得那樣的下場!
今生重活一世,她本就是厲鬼復(fù)仇,又怎么可能會再入前世那般純善!
她低頭不說話,從林太傅的角度看去,倒像是她受了驚嚇一樣。
林太傅心中一軟,又轉(zhuǎn)了話鋒道:“不過,倒是有幾分你外祖當(dāng)年的手段。只是你今日的計謀不算高明,我若是你,會做的神不知鬼不覺,再來一招禍水東引,讓他們窩里斗!”
喬子月先還在心中自嘲,可聽到林太傅的話之后,瞬間便抬起頭,不可置信道:“外祖……”
她抬頭的那一瞬,就看到了林太傅眼中的心疼和寵溺。
這樣的神情,讓她的眼眶霎時酸澀,淚水也情不自禁的落了下來。
這才是她的親人,不管她做什么,都護(hù)著自己的親人!
見喬子月突然失控的撲到自己懷中大哭,林太傅只覺得心中一片柔軟,更心疼不已,他輕輕撫摸著喬子月柔軟的發(fā),放柔了聲音道:“丫頭,跟外祖回去吧,我這把老骨頭再不濟(jì),總能護(hù)你平安一世。”
今日來的路上,白術(shù)將事情經(jīng)過都同他說了,這樣的心計,她要吃多少苦才練得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