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的象牙梳子當(dāng)啷一聲被喬子月扔到了桌子上,翹兒嚇了一跳,連忙回頭問道:“小姐,您這是怎么了?”
她正在鋪床,就見喬子月抬腳朝著外面走去,嘴角甚至還噙著一抹笑容:“不是還沒起床么?想來是近日累著了,我去吩咐一聲,今兒就讓她們歇著吧。”
翹兒頓時便有些心疼,這些下人都這樣欺負(fù)小姐了,可她家小姐卻還如此的心善,這樣怎么行呢?
“小姐,您這樣,那些人會更加得寸進(jìn)尺的!”
可是喬子月卻并沒有聽她說完,只是徑自走了出去。
外面漆黑一片,唯有門口的兩盞燈籠,將她的背影拉得格外寂寥。
翹兒連忙追了出去,卻見她并沒有直接去下人院,反而先去找了門房要了一把鎖,確定了所有鑰匙都在這里,方才喊了兩個家丁隨著自己一同折回了下人房。
“將門鎖上。”
聽到喬子月的吩咐,不止那兩個家丁愣了,就連翹兒也吶吶的問道:“鎖上?”
雖說此時房間里面一絲動靜也無,可翹兒卻清楚的很,那幾個丫鬟定然都睡著呢。
聞言,喬子月意味不明的露了一抹笑,親自上前將門上落了鎖,這才淡淡道:“不是困么,那就慢慢睡,不著急。”
她說完這話,轉(zhuǎn)身便要走,卻又頓住腳步,回身看向那兩個家丁,吩咐道:“今日我回來之前,任憑里面鬧出人命來,也不準(zhǔn)將門打開,明白了么?”
見那兩個家丁神情有些猶豫,喬子月加重了聲音,沉聲道:“若是我回來,發(fā)現(xiàn)里面的人出來了一個,那便將你們杖責(zé)五十大板,再著人牙子發(fā)賣到下等的娼寮里去。”
她頓了頓,又道:“雖說府上不歸我掌權(quán),可處置你們的權(quán)力,我還是有的!”
那兩個家丁頓時不敢猶豫,連連點(diǎn)頭道:“大小姐,奴才們記住了。”
聽得這話,喬子月才滿意的一笑,將鑰匙放在荷包里,帶著翹兒朝著前廳去了。
昨日回來一心想著衣服的事情,倒是忘記了處置這些奴才?,F(xiàn)下她要進(jìn)宮,只能暫且摁下此事,等到她從宮中回來再行發(fā)落。
可是在此之前,得叫這些奴才們吃些教訓(xùn),知道誰才是家里的主子!
……
她去前廳的時候,只有柳姨娘正帶著喬子靜在廳中等候著。
柳姨娘年歲比秋妍還要大上一些,只是生了一張娃娃臉,再加上身段嬌小,看起來倒比秋妍還要年輕,且那模樣長得令人觀之可親。
說起來,這柳姨娘早年間本是服侍在老太太身邊的大丫鬟,老太太喜歡的她打緊,不舍得放出府,便開了臉指給了喬夜行做通房,也是他的第一個女人。
再加上柳姨娘會逢迎,做事又穩(wěn)妥,娘親在世的時候,家中一部分掌家權(quán)力都是在她手里的。其后雖被秋妍奪去了大半,可柳姨娘在家中還是有自己的勢力。
而柳姨娘本人又是江南女子,就連做事都帶著如水的柔,是以很得喬夜行的喜歡。
至于她的女兒喬子靜,也是隨了她的性子,帶著幾分小女孩的怕生,跟誰說話都怯生生的。
見到她來,柳姨娘當(dāng)先拉著喬子靜站起身來,溫聲道:“子月來了。”
一旁的喬子靜則帶著幾分怯懦,小心翼翼的喊了一聲:“大姐姐。”
喬子月勾了勾唇角,笑睨著柳姨娘母女,道:“姨娘跟三妹來的倒是早。”
她這話一出,便聽得柳姨娘笑道:“妾身是個勞碌命,一向睡得淺,連帶著將你三妹妹也喊起來了。這不,她這會兒還沒精神呢。”
聽得母親打趣自己,喬子靜頓時嬌怯的露了一抹笑意,輕聲道:“姨娘這么說,倒是讓大姐姐誤會我偷懶兒了。”
她說話的時候,一雙圓潤的杏眼水汪汪的,看起來格外的討人喜歡。
喬子月勾唇一笑,也隨著柳姨娘的話調(diào)侃道:“三妹妹怎么會偷懶呢,是姨娘起的太早才是。”
聞言,喬子靜的臉越發(fā)的紅了,倒是一旁的柳姨娘眼帶笑意道:“昨夜里風(fēng)聲倒有些擾人,子月睡得可好?”
喬子月?lián)u頭道:“許是睡得太沉了,并沒有聽見。前些時日去相國寺時倒是得了一些檀香,說是安神的,下午回來我讓丫鬟送到您房中一些吧。”
“如此便謝過子月了。”柳姨娘說著,又將話題轉(zhuǎn)到了正事兒上:“今日宮宴,還要麻煩你呢,子靜年紀(jì)小,又是頭一次入宮,你且提點(diǎn)她一二,莫要丟了咱們喬家的臉。”
她說這話時,喬子靜的頭雖然低著,可卻是聚精會神的聽著。
喬子月面上笑盈盈的應(yīng)承下了這樁事,只道:“姨娘放心,子靜是我妹妹,我自然會照顧好她。”
可心里卻暗地里想著,你女兒怎需要我提點(diǎn),恐怕以后,我還要仰望她才是。
畢竟前世里,她嫁給了裴朗、喬子蕊也一心勾引裴朗,唯有她這位所有人都不看在眼里的三妹妹,嫁給了當(dāng)朝太子做側(cè)妃。
只是那位太子卻不是上官辰,而是上官浩。
畢竟,那個時候的上官辰……已經(jīng)死了。
一想到上官辰,喬子月的心里又有些恍惚。那天夜里他的傷勢那樣嚴(yán)重,自己只是草草的給他上了藥粉,就連包扎的手法都粗糙的很。后來更是迷迷糊糊睡著了,竟連他何時走的都不知道,也不知他的傷勢如今怎么樣了。
她正這樣想著,就聽得外面腳步聲響起,旋即便見喬夜行帶著秋妍母女走了進(jìn)來。
喬子蕊今日打扮的特別漂亮,整個人看起來格外矜貴。而一旁的秋妍更是盛裝打扮,連衣服都穿了桃紅色,臉上的明媚更是遮不住。
顯而易見,昨夜里喬夜行是歇在她的房內(nèi)的。
喬子月的目光只掃了一眼,便恭聲行了一禮:“爹爹。”而她的低垂的目光里,則帶著濃烈的冷意。
這樣的顏色,尋常人乍一看過去很像正紅。若是沒有喬夜行的寵溺,秋妍怎么敢!
只可惜,桃紅再似紅,也不是正紅。
而她,會讓秋妍離自己的目標(biāo)只剩分毫,卻止步于此。
喬夜行只是對她略點(diǎn)了點(diǎn)頭,反而在看到喬子靜的時候,神情里帶出幾分寵溺:“今日宮宴,靜兒怎么穿的這樣素凈?你身為她姨娘,也該好生替她打扮才是。”
后面的話,卻是對柳姨娘說的。
不等柳姨娘說話,便見喬子靜一臉童真的問道:“爹爹,靜兒這樣不好看嗎?”
她的聲音格外軟,且生的又與柳姨娘有六分相似,頓時便讓喬夜行的語氣也軟了下來:“我的靜兒自然好看。”
他的話瞬間便引起了喬子蕊的不滿,她剛要說什么,就被秋妍暗中捏了一把,自己則嬌笑道:“前幾日不是著人給子靜送了衣服首飾么,姐姐怎的沒給她打扮一番,莫不是不喜歡那些首飾?”
聞言,柳姨娘彎唇一笑,語氣如出一轍的柔軟:“妹妹送來的自然是好的,不過子靜年紀(jì)太小,打扮的花枝招展,沒得落了口舌,讓人說不莊重。”
一旁的喬子月聽了,差點(diǎn)沒忍住笑出聲來。喬子靜跟喬子蕊雖然是姐妹,可二人之間前后只隔了一個月。不像自己,比這二人大了將近兩歲的年紀(jì)。
如今柳姨娘這話一出,那位將“花枝招展”完美演繹的喬子蕊頓時便神情難看了。
這房間內(nèi)唇槍舌戰(zhàn)的火藥味格外濃,喬子月只做不知,站在烽火不及之處笑瞇瞇的看戲。
直到丫鬟婆子們將早膳都端上了正廳,喬夜行才阻止了這一場晨起的刀光劍影,淡淡道:“用膳吧。”
飯桌上雖然講究食不言寢不語,可是眾人的目光你來我往,卻又是一場默劇般的大戲。
喬子月吃飽喝足,順帶看了個心滿意足,只是其他人的臉色卻沒有這么好看了。
其中尤其以喬夜行的臉色最為難看,吃完了飯便當(dāng)先撂下筷子,朝著外面走去。
而柳姨娘跟秋妍更是扯出一抹笑容給對方,眉眼里卻都是顯而易見的冷意,帶著各自的女兒朝著二門處走去。
喬子月是走在最后的,旭日初升,照在人的身上暖洋洋的,她望著前面幾人的身影,緩緩的勾起一抹笑意來。
到了二門處,秋妍帶著喬子蕊上了馬車,回頭嬌笑道:“姐姐就送到這兒吧,妾身定會替你看顧好子靜的。”
柳姨娘頓時有些咬牙切齒,她是通房丫頭抬上來的,早就抬了妾的身份,喬夜行在家里寵她,卻總覺得在外面上不得臺面,是以重要宴會從不帶她。
秋妍卻不同,她是三品布政使的嫡女,嫁進(jìn)門便是貴妾,對這京城的大小事務(wù)通透。自從林氏死后,大大小小的場合,都是她陪著喬夜行去的。
而今日,依然是如此。
喬子月在一旁看著,到了此時才走到喬子靜的身邊,拉了她的手,笑道:“姨娘放心,我身為長姐,會照顧好妹妹。”
聞言,柳姨娘這才微微一笑,道:“勞煩子月了。”
直到馬車離開了府上再也看不見,柳姨娘才收起了臉上的笑容,緊緊地抓著手中的帕子,目光逐漸冷卻了下來,皆化為了刻骨的恨意。
她的目光,除了隨侍在身邊的丫鬟,并無人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