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句話大約是嚇到了先生和父親,他們都愣愣地看著我,先生問我說:“他什么時候和你說的?”
我說:“晚上的時候,他就坐在我的床頭和我說話。”
先生看了一眼我爸,我爸也看著我,但是他們什么都沒說,很快先生就對我們說:“這件事等回去再說。”
說完他就先走進了大伯家的院子里。
這應(yīng)該是我第一次正式地進去到大伯家,當(dāng)時我剛好六歲,與我上次誤闖進來不一樣,這里不像上次那樣陰沉沉的了,但是依然有一種陰森感覺環(huán)繞在周圍,大約是因為長久都已經(jīng)不住人的原因。
我進來之后回頭看了一眼門后,不知道為什么,在我看見門縫里盯著我看著的那個人之后,我總覺得門后面是有人的,不過事實卻是門后什么都沒有,是空的。
先生走到了院子中央就站住了,然后他拿出了羅盤,在看什么我不知道,他將羅盤放在地上,從隨身帶著的布袋里拿出了香和紙錢,他把香穿過紙錢點燃了插在地上,我看見紙錢“噌”地一下就燒了起來,香被點燃冒出一陣香煙,不過很快就被吹散了。
先生則不緊不慢地又拿出一炷香來點燃拿在手中,只是這香才點燃,很快就熄了。
先生詫異了一下,馬上又重新拿出一炷香,同時拿了一張黃符出來裹在香上,連著香一起點起來,然后他就捏著點燃的香走到了屋檐下。
我和我爸站在原來的位置沒有動,只是看著先生做著這些,我看了地上那冒著煙的香,有那么一瞬間,我似乎看見在冒出來的煙里依稀映襯出一張臉來,只是很快煙就散了,無法分辨。
我有些害怕起來,就拉了拉我爸的衣角說:“爸,我害怕。”
我爸大約心里也有些悚,他聽了之后就把我一把抱了起來,安慰我說:“沒事的,不要怕。”
先生在屋檐下站了片刻之后,然后就回頭和我爸說:“你們也到屋檐下來。”
我爸于是抱著我到了屋檐下,到了屋檐下之后徹底就處于房屋的陰影之中,雖然是白天,大伯家的屋子里依舊一片昏暗的感覺,而且與我上次看見的一模一樣,依舊是一簇頭發(fā)吊著壽衣一樣的一套衣服掛在堂屋的正中央,被不知哪里的風(fēng)吹著不斷地晃。
先生則轉(zhuǎn)頭問我:“你看見什么沒有?”
小孩并不懂得撒謊,總是看見看見什么說什么,我將看到的都說了出來,直到看見了先生和我爸訝異的神情,我才知道原來這個場景只有我看得見,先生和我爸什么都看不見。
于是先生在屋檐下又燒了一張符,然后帶著我們走到了堂屋門口,他率先踏進了堂屋里,在他進入到堂屋里的時候,我發(fā)現(xiàn)先生走路的姿勢有些怪異,似乎是在那一瞬間,他的腳就被墊起來了,被不知名的東西。
我爸猶豫了一下,也進去到了屋里,進到屋里的那一瞬間,我忽然聽見院子里傳來一個聲音,像是有誰喊了我一聲,聲音很響亮,我于是回過頭去看,只見不知道什么時候屋檐下已經(jīng)站了一個人,而且這個人我認(rèn)識,正是那個無臉的人。
我看著他,我感覺他也看著我,我剛想說話,誰知道他將食指放到嘴邊朝我做了一個禁聲的手勢,我當(dāng)時也不知道怎么描述自己心里的感覺,我竟然就真的愣愣地看著他,不做聲了。
與此同時,我聽見我爸忽然急切地說了一聲:“先生,你怎么了?”
我這才回過頭來,卻看見先生頭低垂著,但是卻發(fā)出“呵呵呵”的笑聲,而且一陣一陣的,像是中邪了一樣,我抬頭看向屋子中央吊著的衣服,卻看見剛剛還是一套衣服的上面,卻已經(jīng)多了一個人,而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先生,而且他一雙毫無生氣的眼睛一動不動地盯著我,嚇得我渾身直哆嗦。
而我爸不知道先生出了什么事,就把我放了下來,上前去看先生,在我爸碰到先生之后,我看見先生忽然抬起頭來,然后陰戾地看著我,我看見他的眼睛全部都是眼白,而且面目扭曲猙獰,他用陰沉的聲音問我:“你是誰!”
我被這突如其來的變化嚇到了,于是就退到了門檻邊上,而他則猛地上前來,但是被我爸?jǐn)r住,但是他卻一把把我爸就推開了,然后一下子就到了我的跟前,我嚇得坐到地上,一動也不敢動,只是死死地盯著他,而他再一次湊近我面前,問我說:“你究竟是誰!”
我看見他伸出手來,似乎想抓住我,但是馬上就被爬來的我爸給推倒了一邊,然后我爸朝我喊了一聲:“亦揚,快跑!”
我當(dāng)時已經(jīng)徹底懵了,完全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于是馬上從地上爬起來,哭喊著就跑了出來,出來到屋檐下的時候那個無臉的人已經(jīng)不見,我聽見身后傳來我爸的聲音,我于是回頭去看,卻看見我爸和先生廝打在一起,我爸在阻止先生來抓我,而在他們的身旁,那個無臉的人就這樣站著。
我?guī)缀跏且宦房藓爸艿搅思依铮€在門外我媽和我奶奶就聽見了我的哭喊聲,看見我這樣哭喊著回來,問我怎么回事,我說不清楚,只是斷斷續(xù)續(xù)地說著一些詞語,我奶奶聽了就和我媽說:“壞了,大概是出事了。”
然后我媽就一把抱起我和我奶奶往大伯家趕過來。
差不多一來一回也就是十多分鐘的時間,但是等我們再到大伯家門口的時候,里面卻安靜得可怕,里面更是聽不見半點聲音,好似根本沒有人在里面一樣。
我奶奶見了就說:“怎么一點聲音也沒有?”
然后我媽問我說:“你爸和先生是不是就在里面?”
我一個勁兒地點頭,而且說出了先生中邪的事,我媽聽了把我交給我我奶奶說:“媽,你抱著亦揚,我進去找他們。”
我奶奶還有些擔(dān)心,我媽卻說:“我來過這里,不會有事的。”
然后我媽就進了去,奶奶抱著我在院門外面等,我一直看著,我媽進去找了一遍之后很快就出來了,沒有發(fā)生任何意外,她出來之后和奶奶說:“他們都不在里頭。”
我媽又問了我一遍當(dāng)時的情形,這時候我已經(jīng)止住了哭泣,也不像此前那么害怕了,我用自己能描述的語言將剛剛的事描述了一遍,我媽聽了和我奶奶對視一眼,我只聽見我媽說了一句:“恐怕不好了。”
我們又焦急地回到家里,家里我爸和先生也沒有回來過,我媽說她去找人去找我爸,讓奶奶帶著我在家。
只是忙活了一天一直到夜里,也不見我爸和先生的半點蹤跡,而在全家都焦急的不行的時候,我爸卻自己回來了。
他回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夜里兩點多了,而且他神情很不對勁兒,像是受到了很深的驚嚇一樣,神情有些木訥。
奶奶問他這一天去哪里了,他告訴奶奶說:“我去了我爹不讓進去的那座老房子里。”
奶奶聽了驚了一下問說:“好端端的你去那里做什么?”
我爸說:“我也不知道,像是有人帶著我一樣,迷迷糊糊地就去了。”
我奶奶就又問:“那先生呢?”
我爸搖頭,就沒有說話了,我奶奶依舊不放心,問我爸說:“你看到了什么了?嚇到了沒有,有沒有事?”
我奶奶問完之后,我爸忽然看向我,一動不動地看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