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我們想下車看看情況,卻發(fā)現(xiàn)骨灰盒從小電驢上飛了出去摔在地上,骨灰散落,被風(fēng)一吹就像刮起了沙塵暴,現(xiàn)場變得灰蒙蒙一片。
警察也是普通人,尤其是在警局內(nèi)還設(shè)關(guān)二爺?shù)南愀劬?,他們很避諱這些東西,全都捂住口鼻不住后退。
見此情景我們只好坐在車里了。
盧光星動了一下,吃力的抬起了頭。
只見他滿臉是血,看著漫天飛舞的骨灰突然睜大眼睛,五官扭曲,眼淚崩流,發(fā)出歇斯底里的哭喊,一手奮力在空中亂抓,企圖抓住骨灰。
飄在空中的灰是無法抓住的,但盧光星卻像瘋子一樣這么做,像他這種性格的人如果不是遭受非常強烈的刺激,是不會失去理智的,這說明骨灰屬于一個對他極其重要的人!
鮮血滲入他的眼睛,把雙眼染成了紅色,正常人這情況會閉眼,可他卻睜著眼睛,死死瞪著這邊,即便是隔著車窗、隔著幾十米的距離,我都能感受到他的痛苦和憤怒。
“唔曬驚(不要怕),他受了重傷過不來。”大叔安慰道。
話是這么說,但盧光星的眼神像是要吃人了,令人不寒而栗。
盧光星的右手好像斷了,只能用左手撐地奮力爬起,可惜他還沒撐起又倒了下去,警察們驅(qū)散骨灰反應(yīng)過來了,沖上去控制住他,我和肖瀟松了口氣。
一個長官模樣的警察過來了,我們下車跟他握手打招呼。
這長官從上級那了解到我們的情況了,是來跟我們對接的,叫朱啟勝,是個督察,按照香港人的習(xí)慣,我們叫他朱Sir。
我們還在跟朱Sir交談的時候,那個退休警察大叔悄然開車離開了,我們都來不及跟他道聲謝。
盧光星被送到了醫(yī)院救治,醫(yī)生說他都是硬傷沒生命危險,又有這邊的警察看守,我們也就放心了,肖瀟順便在醫(yī)院對傷口做了處理,索性沒大礙,破相還不至于。
肖瀟打電話向劉長春匯報了情況,劉長春說剩下來的事不用我們管了,他會跟這邊警方接洽,我們等著押盧光星回去就行。
在內(nèi)地犯法即便他是個香港人也會受內(nèi)地刑法制裁,這點是毋庸置疑的。
跟朱Sir做了交接、辦理了相關(guān)手續(xù)后我們離開了警署。
本來我們打算回酒店,但我想起了盧光星瘋子一樣的舉動,問:“對了肖瀟,你看到墓碑沒有,是誰的?”
“那么黑誰看得到啊,我的眼睛又不帶夜視功能,你的意思是......。”肖瀟若有所思道。
看她的樣子應(yīng)該是跟我想到了一塊去,我們心照不宣了,眼下天都快亮了,也不差睡這一兩個小時了,于是我們打車前往了公墓山。
肖瀟找到打傷他的公墓管理員,連比劃帶說總算解釋清楚了,管理員有些內(nèi)疚,主動帶我們?nèi)チ四莻€墓。
墓碑上貼著一張黑白照片,照片里是一個面容溫婉的女孩,看著只有十七八歲,墓碑上刻著“愛妻林文婉之墓”幾個大字,立碑人是盧光星,邊上還有女孩的死亡日期。
女孩死于七十年代,我感覺有點不對勁,仔細一想才明白了,盧光星是九十年代來的香港,這個墓顯然是他移民后弄的,也就是說他是帶著女孩骨灰移民的!
到底是什么樣的感情能讓一個人移民都帶著骨灰?難怪他的反應(yīng)這么強烈了,感情肯定不一般。
兩地警方經(jīng)過兩天的商談協(xié)調(diào),達成了一致,我們順利押著盧光星回了蘭津。
清河支隊的人基本都來了,我和肖瀟押著盧光星下飛機,受到了掌聲的熱烈歡迎。
審訊室里,盧光星雖然保持著平靜,但目光始終死死盯著我們,恨不得把我們給吃了。
肖瀟拿出了一個充滿年代感的紅色香囊。
香囊的布料光滑的在燈下反光,應(yīng)該是長期被撫摸造成的,上面的鴛鴦刺繡用現(xiàn)在的審美目光來看很老土,但繡工卻很精美。
這個香囊是香港警方在盧光星住處枕頭下找到的。
床是一個人很隱私的地方,是一個能讓人有歸屬感和安全感的地方,肖瀟意識到這東西可能對盧光星很重要,于是就給帶回來了,她還弄了一點骨灰裝在香囊里,想著或許對審問有用。
肖瀟將香囊遞過去說:“里面還有林文婉的骨灰。”
盧光星顫抖著接過了香囊,兇神惡煞的表情立馬就緩和了,眼淚無聲滑落,沒一會就開始了供述。
潮汕地區(qū)的某個小鎮(zhèn)山村,交通閉塞造就了一個與世隔絕的詩畫之地,這里有青山綠水、有漫山遍野的山花,恍如陶淵明描寫的世外桃源,一切罪惡好像與這里絕緣,然而正是這種地方也最容易滋生愚昧的罪惡。
年輕帥氣的盧光星卷著褲管在河里抓魚,岸邊的石頭上坐著光腳丫嬉水的心上人林文婉,兩人時不時對視一眼,蕩漾起甜蜜笑容。
晚霞染紅了天,也染紅了河水,兩人不約而同看向了遠方,笑容逐漸僵住,天又要黑了,就像他們的心情一樣。
“阿兄,要是能一直這樣就好了。”林文婉注視著晚霞,愁容悄然爬上了臉龐。
“妹仔,阿兄答應(yīng)你會盡快攢夠錢娶你過門。”盧光星看著晚霞憧憬著美好未來。
林文婉咬著嘴唇,長吸了口氣,鼓起了巨大的勇氣說:“阿兄,怕是以后不能這樣了。”
“怎么?”盧光星納悶道。
林文婉發(fā)出細如蚊蠅的聲音:“阿姆讓我嫁給阿貴仔,說他家能吃飽飯,阿姆彩禮都收了,我說逼我就做自梳女,阿姆一哭二鬧三上吊,我不忍心看她這樣,只好答應(yīng)了,下月就要過門了......。”
這消息猶如晴天霹靂讓盧光星整個人都僵在那了,林文婉落下了豆大了淚珠,哽咽道:“阿兄,我們以后不要再見面了。”
盧光星反應(yīng)過來了,蹚水沖過去,搖晃著林文婉激動道:“不要啊,阿貴仔仗著阿爸是村長,平時在村里作威作福,不是個好人啊。”
“我知道,可是......對不起阿兄,你忘了我吧。”林文婉將一個紅色香囊放在了石頭上,抹著眼淚就跑了。
看著石頭上的香囊,盧光星突然意識到自己就像手中剛抓到的魚,一旦離開了水就離死不遠了,他離不開林文婉。
在接下來的日子里盧光星想過各種辦法去見林文婉,可惜沒有一次成功,林文婉的母親將女兒鎖在了房里,每天讓她哥坐在門口,他根本無法靠近。
到了成親那一天,盧光星想去搶親,卻被阿貴找了一群人狠狠揍了一頓拋在河灘上。
仰望黯淡無光的夜空,盧光星發(fā)出了痛苦嘶吼,眼淚模糊了視線,他聽到了心碎的聲音。
盧光星像行尸走肉一樣活著,身邊的一切都引不起他的興趣,每晚他都會坐在河邊的石頭上,望著天際發(fā)呆,回想當初的美好時光,發(fā)出凄冷傻笑。
直到有一天他的身后傳來了林文婉的聲音:“阿兄。”
盧光星以為幻聽了并沒在意,這段時間他經(jīng)常幻聽到這親切的聲音。
又是一聲顫抖的呼喚,盧光星終于意識到不是幻聽了,回頭一看,林文婉就站在自己身后不遠處,身上還背著包袱。
盧光星吃驚不已,回過神沖了上去,兩人緊緊抱在了一起,久久不愿松手。
短暫相聚的激動過后,盧光星平靜下來問起了怎么回事。
林文婉眼淚婆娑挽起了袖子,她的手臂上全是一道道傷痕,舊傷新傷全都疊加在一起,密密麻麻觸目驚心,盧光星心疼的流下了眼淚。
林文婉說阿貴仔是個瘋子,每次喝完酒就粗暴的糟蹋她,不僅如此,阿貴仔還用藤條抽她,把蠟燭油滴在她身上,想出各種各樣的手段折磨她,不把她當人看,她什么都可以忍受,但無法忍受這樣的屈辱折磨,今天她實在受不了了,于是趁阿貴仔睡死過去后,收拾東西連夜跑去找盧光星,發(fā)現(xiàn)盧光星沒在家后她就猜到在河邊了。
“阿兄,你還愿意要我嗎?”林文婉抹著眼淚問。
盧光星使勁的點頭,拉上林文婉的手說:“阿兄帶你離開這個鬼地方!”
林文婉含淚點點頭。
兩人連夜逃跑,但出村要翻過一座大山,沒半天時間根本翻不出去,盧光星向上天祈求,希望保佑兩人能逃出去,不過事與愿違阿貴仔發(fā)現(xiàn)了林文婉逃跑,連夜派人來追了。
山下閃著大量火把火光沖天,狗叫聲響徹山林,阿貴仔發(fā)動了全村人搜索林文婉。
兩人拉著手在山路上跌跌撞撞的跑著,狗叫聲越來越近,兩人嚇的瑟瑟發(fā)抖。
林文婉畢竟是個女人,跟不上男人的步伐,一不小心崴腳摔倒了,疼的根本走不了,盧光星想背起林文婉,但林文婉拒絕了,因為她意識到如果盧光星背著她跑誰也跑不了,以阿貴仔的脾氣,肯定會把盧光星打個半死,想到這里林文婉讓盧光星一個人趕緊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