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說那和尚經(jīng)過手術被救回來了，就在這家醫(yī)院的羈押病房，我二話不說翻身下床就沖了出去。

肖瀟正在羈押病房的樓道里叮囑著手下什么，看到我跑來迎了上來問：“你沒事吧，這次可不能怪我了啊。”

“快告訴我兇手情況怎么樣了。”我急道。

肖瀟嘆氣道：“做手術保住了命，他已經(jīng)醒了，只是一直不愿說話，什么都不交代，我們掌握到他的DNA信息和指紋了，經(jīng)過比對跟第一起命案現(xiàn)場發(fā)現(xiàn)的DNA和指紋吻合，不過......。”

“不過什么？”我追問道。

“不過另外十六起案子還是需要他的口供，十六個家庭需要我們給說法，如果他一直不交代，我們只能以第一起案子和綁架區(qū)長謀殺未遂這兩條罪名提起公訴。”肖瀟說。

一般像這樣的案子都是以每個受害人作為一個案子分開訴訟，其中涉及到了賠償問題，最后才會數(shù)罪并罰，雖然以第一起殺人案、綁架區(qū)長謀殺未遂這兩條罪名就足以判他死刑了，但這樣對其他十六個家庭、對黃月梅和宋婷是不公平的，所以警方仍不能結案。

“我們還讓精神科的醫(yī)生給他做過診斷，診斷顯示他有嚴重的妄想癥。”肖瀟眉頭不展道。

這點我倒不意外，我早懷疑這兇手患有精神疾病了，正常人哪能干出這種事，最讓我擔心的是兇手會不會以精神病為借口逃脫法律的制裁，畢竟這種事在國外屢見不鮮。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可以放心，他在作案的時候懂得躲過監(jiān)控和村民視線，甚至還知道不留下指紋和DNA信息，尚未喪失辨認和控制自己行為的能力，必須負起刑事責任。”肖瀟說。

我這才松了口氣。

“喬志遠，四十二歲，蘇北豐縣人，早年父母雙亡，從小被外婆帶大，初中學歷，當過兩年野戰(zhàn)兵，在部隊的時候因為控制不住情緒將戰(zhàn)友打成重傷，被開除了，從部隊傳來的文件顯示，他是因為戰(zhàn)友辱罵他媽，所以動怒。”肖瀟說。

我明白了過來，說：“他的攀爬能力是當兵時學到的，野戰(zhàn)部隊對野外生存要求很高，徒手攀爬技巧是必須掌握的技能，知道怎么躲避狙擊手也應該是那時候學到的。”

肖瀟點頭道：“是的，要不是你刺激他讓他失去理智，恐怕還沒這么容易抓到，離開部隊后他先后在工地當過苦力，在倉庫當過搬運工，還當了兩年保安，09年初的時候不知道什么原因在涼山清涼寺出家了，現(xiàn)在是清涼寺的伙頭僧，管理廚房和齋房，經(jīng)過調查發(fā)現(xiàn)，清涼寺廚房有一輛三輪電瓶車，是平時進城采購菜品用的，鑰匙就由喬志遠掌管，我們在車上找到了黃月梅的血跡，證實是作案的交通工具了。”

“也就是說在09年他出家之前一直相安無事，直到09年以后才開始犯案，這當中肯定有什么事觸動了他。”我說。

“但他一直不交代很難搞清楚怎么回事，我已經(jīng)讓小鬼連夜驅車去他的老家調查走訪了。”肖瀟說。

這時候樓上傳來了一陣騷動，我和肖瀟趕緊沖了上去，發(fā)現(xiàn)喬志遠在病房里企圖用床單自殺，但被值守的警察發(fā)現(xiàn)及時控制住了。

醫(yī)生趕來給喬志遠打了鎮(zhèn)靜劑后他才平靜了下來。

喬志遠神情呆滯的盯著天花板，眼里噙著淚水，皸裂的嘴唇動了下，雖然聽不到聲音，但我看懂了他的唇形，他在喊“外婆”、“媽媽”。

肖瀟的手機響了，接完電話后她將我拉到了角落里，說：“小鬼那邊有消息了，09年只有一件大事發(fā)生，喬志遠相依為命的外婆去世了，小鬼經(jīng)過走訪發(fā)現(xiàn)，喬志遠的外婆孫愛蘭是村里的神婆，村民管叫他蘭神婆，都傳蘭神婆有地藏王菩薩附身，是人類接通天庭和地獄的使者，一些村民思念死去的親人，會找蘭神婆請親人上來訴說衷腸，蘭神婆靠這個為生，同時賣點祭奠用品。”

我徹底明白了，喬志遠殺人所用的祭奠用品應該就來自他的老家，不用說也知道蘭神婆應該還會做紙扎人，喬志遠從小跟外婆相依為命，會做紙扎人就不奇怪了。

我看向了喬志遠，他也看向了我和肖瀟似乎發(fā)現(xiàn)了什么，只見他揚了下嘴角，突然毫無征兆的開始交待：“紡織廠職工彭友，犯唆使婦人再嫁罪，下剪刀地獄；雜貨店老板李金玲，犯通奸墮胎罪，打入冰山地獄......。”

隨著喬志遠的敘述，我進入了他的內(nèi)心世界。

1974年，喬志遠出生在豐縣偏遠農(nóng)村，家庭條件很差，在他五歲的時候父親因病去世，家里的頂梁柱倒了，母親的天塌了，終日以淚洗面，沒多久得了抑郁癥選擇了喝農(nóng)藥自殺。

懵懂的喬志遠以為母親只是睡著了，伴尸而眠一個星期，直到鄰居聞到強烈尸臭味才發(fā)現(xiàn)了不對勁。

無論親屬怎么哄喬志遠就是不讓尸體下葬，后來還是蘭神婆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讓他答應了。

葬禮過后喬志遠被接到了外婆家里去生活。

蘭神婆的家里擺滿了稀奇古怪的東西，她給喬志遠做了個紙扎人，讓紙扎人穿上母親生前的衣服，陪伴喬志遠度過童年。

隨著喬志遠長大，他明白紙扎人是怎么回事了，但他割舍不下這份感情了，對紙扎人母親有著深深的依戀。

吃飯的時候他要將“母親”擺在一側，擺上一副碗筷；睡覺的時候他要跟“母親”同床而眠，依偎在“母親”懷里；青春期性萌芽，他會在“母親”身上蹭；無論在外面受了什么委屈，他都會第一時間跟“母親”講。

喬志遠小時候親眼目睹了外婆被“鬼”上身的樣子，這一幕在他心里留下了深深的烙印，在他的童年回憶里只有紙扎人、念經(jīng)聲、外婆那神神鬼鬼的話語、以及香燭的氣味。

在同學眼中喬志遠是個怪胎，他幾乎從不跟同學說話，性格孤僻，時常會在放學路上站在墳頭發(fā)呆，看到出殯他會發(fā)笑，曾在一個同學祖母的葬禮上，趁人不注意溜進靈堂去撫摸尸體。

學校老師不止一次將喬志遠送回家，讓蘭神婆帶他去看心理醫(yī)生，但蘭神婆并沒有這么做，而是用自己的那些光怪陸離的迷信土手法。

勉強念完初中后，喬志遠通過村里的體檢被招到了部隊，如果部隊當時有心理檢查這一項，或許他不會合格。

在部隊的時候他割舍不下那份感情，自己偷偷做了個小的紙扎人藏在被窩里，每晚還會誦經(jīng)，戰(zhàn)友被他的念經(jīng)聲吵的實在受不了，跟他起了爭執(zhí)，在爭執(zhí)過程中發(fā)現(xiàn)他被窩里有個小紙扎人，取笑他，并將紙扎人撕爛。

喬志遠什么話也沒說，盯著戰(zhàn)友發(fā)笑，突然出手將戰(zhàn)友打成重傷，每一下都要命，要不是其他戰(zhàn)友拉著他已經(jīng)把人打死了，戰(zhàn)友對他的評價是，行為古怪、話不多、十分冷漠。

喬志遠被開除了，從部隊離開后他因為沒學歷，干的全是體力活，生活的磨難讓他更渴望溫暖的家，家里的紙扎人“母親”和外婆是他唯一的寄托，每年的四大傳統(tǒng)節(jié)日他都會回去陪伴“母親”和外婆。

09年的時候，喬志遠接到村長的電話，村長告訴他外婆快不行了，讓他趕緊回去。

喬志遠風塵仆仆趕回了家，外婆已經(jīng)在彌留之際了。

深夜的病床邊，燭火搖曳，蘭神婆慈祥的看著喬志遠，用枯槁的手輕撫著他，虛弱道：“小遠，我要去見菩薩了，你要好好照顧自己。”

喬志遠淚雨凝噎。

蘭神婆看向了角落里的紙扎人，說：“你長大了，不需要它了，等我下去后給一起燒下去吧。”

“不行啊外婆，那是我媽媽。”喬志遠不舍道。

“傻孩子，外婆騙你的，你這么大了應該知道怎么回事。”蘭神婆笑道。

喬志遠哽咽哭泣，他知道這是事實，可就是無法割舍這份感情，他沒有忤逆蘭神婆的意思，在蘭神婆過世后他在靈堂前燒掉了紙扎人“母親”。

那一天他一下失去了兩個親人。

回到城里后喬志遠更孤僻了，一個人吃飯，一個人睡覺，什么都一個人，那些試圖接近他的同事也因為他的古怪逐漸疏遠了他。

喬志遠辭職了，他去了涼山清涼寺出家，常伴佛祖左右，然而外婆的過世和紙扎人“母親”的離開，讓他的精神寄托沒了，心理開始崩潰，失去了活著的理由，從小對紙扎人和尸體有特殊感情的他心理逐漸畸變。

通過蘭神婆的經(jīng)書以及寺廟里學到的佛經(jīng)故事，他決定要追隨外婆和“母親”的腳步，下地獄去找他們。

這時候他的精神已經(jīng)出問題了，嚴重的妄想癥折磨著他，讓他將那個并不存在的世界融在了現(xiàn)實世界里，由此引發(fā)了這一系列的連環(huán)殺人案。

喬志遠供述了殺人以及處理尸體的過程，聽的我全身冰冷頭皮發(fā)麻。

喬志遠一點也不害怕，他心里只有一個信念，以地藏王的名義下地獄找媽媽和外婆團聚，帶著外婆和媽媽涅槃重生！

“你是怎么弄到那藥物殺害黃月梅的？”我插話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