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梁城大火!
起火的地方很奇怪,居然就是老周儲存磚瓦石料的倉庫。
趙允讓第二天聽說了小周傳來的消息之后,就和石磊一起趕到了現(xiàn)場。
倉庫并不在大相國寺,那只是老周做生意的地方。
沿著汴河兩岸,每隔一段,就會有一段青石砌就,凹進(jìn)去的庫塘。
專門挖得深深的,以便讓運(yùn)輸貨物的漕船靠岸。
岸邊都是一水的碗口粗的松木樁,上邊都是長期纏繞纜繩,溜光水滑。
倉庫是和民居混雜在一起的。
原來趙允讓還以為,是民居用火不慎,導(dǎo)致了這次大火。
可是,實(shí)地走了一遍,趙允讓肯定,這次大火,就是從倉庫燒起來的。
老周已經(jīng)成了一個呆子,就這樣傻愣愣地坐在一堆燒塌的青磚上,木然地望著那斷壁頹垣。
小周滿臉都是淚水,看著走過來的趙允讓,失聲痛哭。
趙允讓不是滋味地?fù)u搖頭:“什么時候發(fā)現(xiàn)燒起來的?”
“晚飯的時候,看著庫房的伙計去街上吃飯,就突然燒起來了!”小周抹了一把臉上的淚水。
趙允讓眉毛一挑:“那伙計呢?”
“燒死了——發(fā)現(xiàn)起火,就回來救火,結(jié)果被大火燒死了!”
“官府來人了沒有?”
“來過了,這些就是官府的初步結(jié)論,別的還在查。”
趙允讓走上前,拍拍老周的肩頭,沒有說話。
可是目光一掃,伸手就把老周拽了起來。
老周仿佛一下子驚醒:“我的小王爺,完啦,全完啦!”
小周急忙試圖制止老周這頗有歧義的哭喊,趙允讓卻沒有在意,而是彎下腰去,用手指去觸摸一塊水磨青磚上的污跡,還把手指拿到鼻子下邊聞了聞。
石磊卻沒心思去琢磨這個,而是叉著腰喃喃地罵:“這特么都是些磚瓦石頭,怎么就燒起來的,還特么出了人命?”
趙允讓點(diǎn)點(diǎn)頭:“你說的對,本來燒不起來的!”
小周一臉的詫異,石磊卻很敏感:“表哥,你有發(fā)現(xiàn)?”
趙允讓搖頭:“只是有些想法而已,看看官府怎么說吧。”
昨天晚上,官府已經(jīng)來人,最后定性為意外失火。
到了中午,官府的人又來了,因為畢竟出了人命,還要協(xié)調(diào)一個賠償事宜。
和官府一起來的,竟然還有將作監(jiān)的典事吳由。
官府來的捕快名叫侯猛,是個五大三粗的漢子,嗓門很高:“我說家里有沒能主事兒的,爺這里奔來跑去,連口茶水也喝不上!”
小周急忙用袖子擦去眼淚,從懷里掏出一個小包裹,過去塞到了侯猛的手里。
“捕快大人,你看我們這里還沒有理出個頭緒,能不能容我們個工夫——”
小周的哀求并沒有換來侯猛的同情:“嘿嘿,就這點(diǎn)靴子錢,還想著讓大爺我高抬貴手?沒說的,一家老少,開封府堂上走一遭吧!”
石磊瞪起眼睛就要上前,被趙允讓一把拉住。
吳由在一旁嘆了一口氣:“唉,小周啊,這天有不測風(fēng)云,人有旦夕禍福,又說水火無情,這遭了災(zāi),也沒有辦法,將作監(jiān)陸大人傳下話來,體恤你家遭災(zāi),可是官家的事情不能耽擱,你看——”
這話里話外,就是讓小周自動放棄將作監(jiān)的協(xié)議,放棄這官商的資格。
小周眼中含淚:“吳典事,您就可憐我老父親都已經(jīng)——哪怕寬限個十天半月,我一定調(diào)集貨物,誤不了事!”
吳由嗤笑一聲:“誤不了事?這可是人命官司,且不論你賠償了之后還能剩下幾個大子,就算是有錢,難不成這水陸的運(yùn)輸不需要時間?燒制磚瓦不需要時間?算啦,我和監(jiān)事大人求個情,不追究你家也就是了!”
侯猛也跟著在一邊吆喝:“就是,打著人命官司,還作著官商的美夢呢,趕緊收拾沒燒了的金銀細(xì)軟,到案打官司吧!”
這兩個一唱一和,唱念俱佳,可旁邊的石磊忍不住了。
一胳膊甩開拉著他的趙允讓,當(dāng)然趙允讓就沒怎么用力氣。
兩步跳到吳由跟前,揮手就是一個大嘴巴。
“啪”的一聲,吳由原地直接轉(zhuǎn)了三圈,暈頭暈?zāi)X地摔倒在地,順帶著還吐出兩顆帶血的槽牙。
一旁的侯猛嚇了一跳,他最近剛托了門路,進(jìn)了開封府,就是個沒品級的捕快,還真不認(rèn)識石磊。
所以侯猛一手捏著小周給他的包裹,另一只手拔出刀來,揮舞著嚷道:“你敢毆打官差?”
石磊從鼻子里哼了一聲:“就你特么這慫包樣兒,還敢自稱捕快?會拿刀嗎?我還真得去問問燕昭,這開封府的護(hù)衛(wèi)是不是都死光了?”
侯猛臉色驟變,燕昭是御前帶刀護(hù)衛(wèi),開封府的總捕頭。
這小胖子這么大的口氣,不會是忽悠人的吧?
“你少攀扯交情,燕大人怎么會認(rèn)識你這樣的?還不束手就擒,否則爺這一刀下去——一刀下去——”
還沒等侯猛色厲內(nèi)荏地說完,剛剛清醒過來的吳由已經(jīng)從地上蹦起來,一把抱住侯猛的胳膊:“石小將軍,誤會,誤會!”
石磊冷笑:“誤會?這小子以下犯上,打他五十軍棍,不算冤枉吧?”
侯猛直接傻眼,手里的刀“當(dāng)啷”一聲掉在了地上:“軍棍——你,你是石小將軍?哎呦,我的媽?。?rdquo;
侯猛慌亂之下,直接坐到在地,連著吳由滾做一團(tuán),饒是如此,手里的小包裹也沒撒了手。
趙允讓搖頭嘆息,這幾天,光為見到歐陽修興奮了,沒想到這堂堂北宋的開封府,捕快竟然如此的不堪。
貪財畏勢,欺軟怕硬!
連帶著,那個燕昭燕大人也讓趙允讓失去了好感。
不過,趙允讓并沒有打算參與其中,自己畢竟只是個小王爺,沒有任何官方的身份。
最主要的,這一陣子連趙元儼都暫避風(fēng)頭,波譎云詭可見一斑。
“此事還有疑點(diǎn),你回去,換個能查案子的人來!”
至于吳由,趙允讓壓根連看也沒看他一眼。
侯猛瞪起一雙眼:“你又是誰,竟敢這樣說話!”
趙允讓又氣又笑,敢情這家伙不僅是貪財畏勢欺軟怕硬,還特么其蠢無比!
這么半天,愣是沒注意到自己和石磊是一起的,現(xiàn)在明顯惹不起石磊,居然還質(zhì)問自己。
“回去告訴燕昭,讓他換人,他要問你我是誰,你就告訴他,我是你大爺!”
趙允讓也是被這侯猛氣著了,摔下這一句,伸手?jǐn)v起老周,揚(yáng)長而去。
趙允讓把老周帶到一家醫(yī)館,老周其實(shí)沒啥大毛病,無非是驚嚇過度,急火攻心。
一副寧神定驚的藥灌下去,沒過一炷香的功夫,老周喉頭咕咕作響,吐了一大口涎痰出來。
這才眼珠有了幾分活氣。
跟著跑過來的小周抱住老周的腿,放聲大哭。
老周老淚縱橫,望著趙允讓:“小王爺,我辜負(fù)你啦,嗚嗚嗚!”
趙允讓心里不是個滋味,真說起來,這場禍?zhǔn)拢峙逻€是從自己這兒起的。
“這有什么啊,小周,別這么沒志氣,不經(jīng)磨礪難成人,未經(jīng)打擊老天真,這人,就得經(jīng)過世事的磨練,才能成就一番大事業(yè)!”
老周連哭都忘了,呆呆地伸手推自己的兒子:“聽到小王爺?shù)脑捔藳],得撐住——嗚嗚嗚!”
趙允讓:“……”
石磊兩眼放光:“這詞兒不錯啊,表哥,你哪兒學(xué)來的?”
趙允讓沒好氣道:“學(xué)個屁,這是你表哥我的親身——呃,說了你也不懂!”
好家伙,都忘自己也不過是個不到二十歲的人了,這老氣橫秋的!
正在安慰老周父子,就聽見門外有著故意放重的腳步聲,同時一個清亮的聲音傳來:“請問小王爺可是在這里?”
趙允讓站起身,看了一眼石磊。
石磊臉上突然浮現(xiàn)一絲紅色:“是燕昭,我說表哥,這小子可厲害,我都不是他的對手!”
趙允讓自動忽略了石磊“你就更白給了”的潛臺詞:“原來是燕護(hù)衛(wèi)大駕光臨,我這里不方便,那就請燕護(hù)衛(wèi)移步進(jìn)來吧!”
趙允讓話里的意思很清楚,別在外邊裝模作樣的,自己滾進(jìn)來!
門開處,一個身材修長,玉樹臨風(fēng)的青年男子站在門口。
一身白衣無風(fēng)自動,劍眉虎目,鼻若懸膽,特別是嘴唇生得異常性感,讓人感覺的一種格外的魅力。
趙允讓的反感大大增加了,就反感這種“天生麗質(zhì)難自棄”的主兒。
因為一見面,你就會覺得你的人生其實(shí)是沒有任何意義的。
一個大男人,長得這么帥氣英俊瀟灑,取向一定有問題——趙允讓暗地詛咒。
石磊貼著趙允讓的耳朵小聲道:“看見了吧,這家伙已經(jīng)三十幾歲,看上去就像是二十出頭,他弟弟看著都比他老!”
趙允讓心里一動,他弟弟?
燕彰的彪悍模樣立刻浮現(xiàn)在眼前——這不是親兄弟吧?
可是眼睛細(xì)看的確很像。
燕昭展顏一笑:“石小將軍,背后說人的年齡,可不是什么好習(xí)慣!”
這家伙的耳朵是豬八戒的嗎?
趙允讓吃驚,燕彰的實(shí)力自己是親眼看到的,可是這燕昭一出場,完全碾壓自己的親弟弟??!
像石磊這樣天不怕地不怕的,都有心理陰影,這燕昭究竟是個什么樣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