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的心思完全沒有在這個上面,問爺爺說:“爺,這腳印只有進咱院子的,沒有出來的,那東西會不會還在屋里?。?rdquo;
一句話好像點醒了爺爺,爺爺眉毛一擰,說了句不好,扭頭就往家里跑。
我從來沒有見過爺爺跑這么快過,跟飛一樣,我抱著個面袋子怎么追也追不上,眨眼就看不見了人影。
等我氣喘吁吁的回到屋,發(fā)現(xiàn)爺爺正坐在堂屋的地上,面如死灰。
在我的印象中,爺爺不僅脾氣火爆,而且向來天不怕地不怕,惹急了眼能站在黃河邊把黃河大王罵上一整天,可是今天這是怎么了,從昨天晚上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止一次出現(xiàn)這個表情,爺爺?shù)降自谂率裁础?/p>
“爺,爺,你咋了?”
我當時緊張極了,走到爺爺身邊,發(fā)現(xiàn)他的眼睛一直木訥訥地看向門外,連我走進來都沒有發(fā)覺,嘴皮子一動一動的,像是丟了魂。
“爺,你在說啥???”
我看著爺爺這個狀態(tài),心里火急火燎的,可是又不敢驚到他,因為上了歲數(shù)的老人三魂七魄不穩(wěn),在受到刺激或者驚嚇的時候再受到二次干擾,當時就能死過去。
晚了,完了……”
爺爺嘴里的聲音這會兒又大了一點,但是他說的老家話口音很重,我聽不清到底是完了還是晚了,給我急的渾身都是汗,心說不行我得趕緊去找村里的老人來給爺爺?shù)幕陜航谢貋怼?/p>
可是就在我轉身的功夫,忽然看見爺爺?shù)难壑樽?ldquo;咕嚕嚕”轉動了一下,緊接著開始恢復神智,看著我說:“快,快到你李嬸兒家去看看!”
我被爺爺突如其來的變化搞的摸不著頭腦,就見爺爺從地上爬了起來奪門而去,我怕他再出什么事就跟在后面,可是李嬸兒家還沒到,就被大壯給攔在門口了。
“白爺爺,您快到我家去看看,我爹回來了!”
爺爺聽了直罵娘,“你爹回來了關我屁事,你去找你娘啊。”
可是話還沒說完,眼珠子突然睜的老大,急忙說:“走,帶我去。”
我也是聽的一腦門子的汗,大壯的爹可是在十幾年前就在河里挖沙的時候淹死了,怎么可能會回來了?
離大壯家還有八丈遠,鼻子里就聞到一股極其難聞的腥臭味兒,就跟一大缸魚蝦爛了一個多月似的,差點沒把我給聞吐了。
三個人捂著鼻子往院子里沖,一推開門,就瞧見一個中年男人站在院子里,穿著小時候才能見到的那種黃土衣褲,眼神呆滯,有點那種我是誰,我在哪的感覺。
除了這個中年人,院子的角落里還站著一個哭成淚人的婦女,是大壯的娘。
爺爺在看到院子里的那個中年人之后,拿手哆哆嗦嗦指著他說:“壯他爹,恁都死了嫩多年了,還回來干啥!”
中年人轉過臉看向我們幾個,眼睛里透著迷茫,一張嘴,什么爛魚爛蝦混著黃水都從嘴里泄了出來,那腥臭味兒更濃了,嗓子里卻發(fā)出聲音說:“這是俺家。”
“這是恁奶奶個腿的家,人鬼殊途,恁就不怕天雷劈死你!”
爺爺罵的很兇,指著眼前這人罵個沒完,可是卻聽那人說:“俺是來探路的。”
“探啥路?”爺爺也愣了一下,下意識地問道。
“鄉(xiāng)親們都要回來了,俺來給他們探探路。”
那人說著直接邁步就要往外走,被爺爺一腳踹了回去,“給他鎖屋里,不能讓他出來!”
我和大壯急忙將他娘從院子里拽了出來,將大門反鎖之后,爺爺問大壯:“恁昨晚沒栓老公雞?”
大壯說沒有啊,他之前見到鬼太婆時回答的是干了,所以就沒管。
爺爺沉思片刻后對大壯說:“給恁娘找個地方安頓好,然后守著這門,千萬不能讓屋里那東西出來,他不是你爹,知道不?”
大壯應了一聲,爺爺直接帶著我繼續(xù)往李嬸兒家里趕,在路上我實在是沒忍住問爺爺,“那男人是不是大壯的爹?。?rdquo;
爺爺罵了句說:“是個大頭鬼!”
我心里咯噔一下子,這句話在我們那里既可以理解成是個屁,也可以理解成那個男人是從水里出來的大頭鬼死尸。
可是他說的鄉(xiāng)親們都要回來了是什么意思,難道說曾經(jīng)淹死在河里的死尸都要上岸了么?
爺爺不再搭我的茬,悶頭趕路,等到來到了李嬸兒家的時候,發(fā)現(xiàn)她家和老村長家一樣,大門緊鎖,里面一點動靜都沒有。
而且我記得昨天她說過她當時也回答錯問題來著,數(shù)她最怕,可是并沒有在門口見到大公雞,我疑惑著往前走了幾步,就在她家把門手上看見了一條紅繩,紅繩的另一端是垂在地上的,但是好像被人給剪斷了。
爺爺看完之后臉都綠了,一腳把院門給踹開,等沖進院子,之前在大壯家里聞到的那股腥臭味兒立馬鉆進了鼻子,而且味道是從屋子里面?zhèn)鞒鰜淼摹?/p>
爺爺讓我在院子里待著自己一個人沖進了里屋,進去不多大會兒扭頭又走了出來,面沉似水,“李嬸兒被人害了。”
我聞著那股子味兒就覺得李嬸兒應該是兇多吉少了,可還是有些不死心地問:“是死了么?”
爺爺沒有說話,走到大門口盯著那根被剪斷的紅繩出神。
李嬸兒昨天晚上肯定是在門口綁了公雞的,可是不知道被誰剪斷繩子把雞給放走了,村子里住的都是土生土長的本地人,誰跟她有這么深仇大恨非要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害死她呢?
這個時候天已經(jīng)逐漸變亮了,村子里的人昨晚基本上都沒睡,硬扛到天亮才敢推開門瞧瞧,我跟爺爺之前鬧出的動靜他們早就聽到了,見沒啥事,就都一窩蜂的趕了過來。
在得知李嬸兒是被人害死之后,頓時亂成了一團,有幾個膽大點兒的進屋待了還沒五秒鐘,捂著嘴就跑出來吐,我見這情景也放棄了進去看看的心思,這時就有人問了,是誰剪斷了李嬸兒綁公雞的繩子?
首先肯定不會是村里人,一個村兒的沒有這么大仇恨,撐破天打一架臉上撓點傷啥的,也不至于鬧出人命。
那只有外來人了。
村子里這兩天的外來人只有一個,那就是一直待在我爺爺屋里沒有露過面的中年人。
其實我剛才就想說他來著,但是被爺爺一個眼神瞪了回去,這會兒見所有人的矛頭都指向他,爺爺氣的直吹胡子,“放恁奶奶個大頭屁,那是我侄子,這兩天房門都沒出,到哪剪繩子去。”
我詫異地看著爺爺,沒有想通他怎么會去護著那個把他差點嚇得屁滾尿流的中年人,可是村民們卻不管這一套,說肯定是那個中年人干的,昨天晚上放走李嬸兒家的公雞,那明天指不定落在誰的頭上,我爺爺這是助紂為虐,要害死全村的人。
我當時就聽納悶了,爺爺明明一直費心費力地在幫他們,怎么成了我們要害死全村的人了?
爺爺被氣的半天說不出話來,抓著我的手扭頭就從院子里走了出去,走在路上我問爺爺他們?yōu)槭裁匆敲磳υ蹅?,爺爺冷哼了一聲說:“鬼看一張臉,人隔一層皮,有些人可比鬼要壞多了。”
爺爺直接把我領回了家,然后自己一個人坐在凳子上抽悶煙,我也沒敢打攪他,一個人在院子里轉圈兒,想著大壯爹的事兒,如果說英子死了一天后死而復生還能理解,那大壯的爹都死了那么多年了,這算是怎么回事,大白天的還能見鬼么?
正想著,就見大壯從外面跑了進來,我問他有啥事,他說想問問我爺爺就一直那么守在門口嗎,天黑了怎么辦,他可不敢夜里一個人呆在那。
我說也是,可是爺爺現(xiàn)在心情非常不好,你最好不要過去,待會兒我?guī)退麊枂枴?/p>
大壯說也行,正要走的時候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對了,昨天那啥進屋的時候說了句話,說啥黃河水要干了,鄉(xiāng)親們都要回家了,我覺得話里肯定有說頭,恁問問白爺爺是咋回事。”
我點點頭,話的后半句我聽過,可是現(xiàn)在正值汛期,河水怎么可能會干呢。
送走大壯之后我將原話跟爺爺學了一遍,爺爺聽了之后跑到院子里扯著嗓子罵:“黃河不會斷流,死人更不能回家,做你奶奶的春秋大夢去!”
聲音很大,既是在喊,也像是在說給什么人聽。
村子里接二連三發(fā)生這么多事情,我實在是有些慌,問爺爺?shù)降资钦厥?,因為我總感覺爺爺好像知道點什么,但是沒有告訴我。
可是爺爺一個字都沒說,只是說無論發(fā)生什么,我都不會有事,就算是他死了,還有那個人在,他可是個有大本事的人?!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