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嚇得一骨碌就爬起來了，連忙推我爺。

我爺被推醒過來，有些生氣地罵道：“你個龜孫兒，我正做好夢呢，你給我推醒了。”

“爺……徐東，他站在窗口。”我一指窗口說道。

我爺卻相當肯定地說道：“不可能，咱們老苗家自古以來就有九靈陣法守護著，陰魂行尸都不能靠近，他怎么能進得來？”

“可是就在大白梨喊詐尸之前，咱們窗戶上不就出現(xiàn)了一張臉嗎，你也看見的啊。”

“那個應該是徐西，是他故意來到咱們窗下嚇唬我們的，為的是讓咱們相信徐東詐尸，要不是他來這么一手，也不會讓我犯糊涂，差點害你丟了命。”

我爺這么一分析，我細細琢磨，覺得還真有些道理，原來是徐西搞的鬼啊，看來我們苗家的九靈陣法應該……不對啊，徐西已經(jīng)被殺了，徐東也死了，徐南也死了，出現(xiàn)在我們家窗口上的那張臉又是怎么回事？

“爺啊，咱們家陣法有沒有例外？”

“例外嗎？”我爺說道，“你不說我還真忘記了，除非欠了尸債，所謂欠債還錢，天經(jīng)地義，如果欠了尸債，行尸找上門來，九靈陣法是無法阻擋的，但是這也不可能啊，我們又沒有欠他家的債。我就是擔心這事，才沒有收徐家的錢的。”

“要是收了怎么辦?。?rdquo;我心虛地問道。

“要是收……”我爺回過味來，提高聲音問道，“是不是你收了錢了？”

我見瞞不下去，急忙承認道：“爺，我錯了，我是收了徐南的三千塊錢，可是這咱們收尸應該拿的錢啊，咱收這錢也是天經(jīng)地義啊。”

我爺氣壞了，突然揚手抽了我一個耳光，我被我爺打得有點蒙，捂著臉望著我爺。

我爺突然泄氣了，把手放下嘆口氣說道：“孽債啊，我不是不讓你收錢的嗎？”

我有些委屈地說道：“那憑啥咱們給他們白干??？這怎么能算債呢？”

我爺掏出煙斗來，自己裝上煙絲，默默地抽著煙，煙火在黑暗中忽明忽暗，抽完一袋煙，他又裝了一袋，一直抽到第三袋，屋子里全都是煙，他才說話：“你知道咱們苗家是什么來歷嗎？”

我在黑暗里搖了搖頭。

我爺自顧自往下唱起來：“正月里，正月正，劉伯溫修建北京城，打板算卦苗光義，未卜先知徐茂功，諸葛亮來把東風借，斬將封神姜太公。”

這有點荒腔走板的歌謠，在煙霧彌漫的屋子里響聲，我怔怔聽得出神。

這是什么歌？

“咱們姓苗，就是苗光義的后人，苗光義是我們的老祖宗，是神仙陳摶老祖的徒弟，也是宋太祖的軍師，當年宋太祖陳橋兵變黃袍加身，卻是咱們老祖宗一手策劃的。”

“后來宋太祖得了天下，杯酒釋兵權，咱們老祖宗也回到了老家，可是后來卻因為一樁往事，被宋太祖派到了這京娘湖邊，他帶著他的長子一家來到這里，擺下了九靈陣法，世世代代鎮(zhèn)著這京娘湖。”

“爺，聽你這么說，那這京娘湖是不是有什么妖異啊？要不然也不至于這么興師動眾吧，把一個國家的開國軍師都搬過來鎮(zhèn)守。”

“這事你不要問，還不到告訴你的時候，”我爺說道，“咱們老祖宗來到這京娘湖邊之后，除了布下九靈陣法之外，還布了另外一個陣法，具體這個陣法是干什么用的，我也不知道，只知道這個陣法玄妙異常，也兇險異常，在陣眼上必須住人，但是這陣眼上住著的人，幾乎從來沒有善終的。”

“你是說徐家現(xiàn)在住著的地方，就是陣眼所在？”我仿佛明白了一些什么。

我爺不置可否：“所以我們不能向徐家要錢，這是我們欠徐家的，替他們尋尸，其實就算是扯平，兩不相欠，但是你卻起了貪念收了錢，以至于欠下了尸債。”

“爺，這欠了尸債，有解嗎？”我一想到徐東將徐西一口口活剮的情景，不由遍體生寒。

“有倒是有，只不過以鄰為壑，這辦法實在有些惡毒。”我爺說道。

我念過高中，當然知道以鄰為壑的意思，就是為了自己禍害別人。

但人都是自私的，我還沒活夠啊，內心掙扎了很久，我問道：“爺，是不是只要把這債轉出去，我就不欠尸債了？”

我爺沒有回答，顯然他也在內心掙扎。

但是我已經(jīng)知道答案了，所以我決定天一亮就把這三千塊錢花出去，但現(xiàn)在的問題是，我這三千塊錢，應該花給誰呢？

我們村子不大，也就三百來個人，大多都跟我家關系不錯，有大事小情的都會來找我爺，我想來想去，只想到一個人，那就是村里的混子楊老七。

說起這楊老七，村里人人都頭疼，大家給他起了個外號叫洋辣子，這洋辣子是一種毒蟲，全身綠色，長滿毒毛，誰要是碰上了，保準被螫得又疼又癢，因此人人都不愿招惹。

這楊老七之前家里還有父母，但是他對父母也是非打即罵，把父親給氣死了，母親也氣得喝了藥，只留下他孤身一個人，把一點家產吃喝耍錢全都禍害個精光，于是成了村里的乞丐，平時看哪家吃飯就去混吃，不僅如此，還經(jīng)常騷擾大姑娘小媳婦兒，他的腰帶都已經(jīng)朽斷了，出來進去的，都要提著褲子，有時候他路過大姑娘小媳婦面前的時候，故意一松手，褲子就掉下來了，羞得大姑娘小媳婦連忙逃走，他則在后面哈哈大笑。村里人恨不得他馬上死，但也沒有人愿意去惹他。

總說惡人有天收，可是這楊老七卻是老天也硌應，一直沒收走。

要說把這尸債轉給別人，我心里多多少少會有不忍，但是轉給楊老七，我卻覺得自己是做了一件好事。

所以天亮以后，我揣著這三千塊錢跑到楊老七的家門前，把這大紅包往他家門前一丟，砸了兩下楊老七家破敗的大門之后，就聽到楊老七罵咧咧的聲音。

我急忙跑開，站在離楊老七家塌了一半的院墻看著他家，楊老七一邊罵一邊提著褲子出來。

這楊老七低頭一看，便看見在這個大紅包，撿起來，打開一看，頓時樂壞了，頭一回說了句人話：“不知道哪位-這么仗義，我謝謝你全家。”

見-楊老七確實拿到了錢，我才松了一口氣，心里默默地念道：“徐東大哥，冤有頭債有主，你的債我已經(jīng)轉出去了，你找楊老七去吧。”

一身輕松，哼著從我爺那里聽來的那幾句歌回家。

這時候我爺做好了早飯，正坐在桌邊吃著呢，小米粥配咸菜，雖然寡淡，但我爺卻總說，別看淡泊少滋味，淡-泊之中滋味長，然后讓我自己領會當中的意思。

我滿面春光地坐在桌邊，拿起碗筷來，生平第一次感覺粥是這么香，看來人還是得做點善事，為民除家的事情多做，心里也會塌實許多。

我爺掃了我一眼，冷不丁問道：“你是不是把債轉人了？”

我也不想瞞我爺，對我爺說道：“你放心，我可沒轉給別人，我把債轉給楊老七了，就他這種人，被徐東帶走了才好呢。”

“混賬。你又惹下天大的禍了。”我爺突然把筷子放下罵道。

我原本還是洋洋得意的，突然被我爺這一聲罵，頓時愣在那里，看我爺滿臉愁云并不似開玩笑的樣子，我一下子緊張起來說道：“爺，莫不是楊老七也跟徐家一樣，咱們也欠他什么人情債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