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歲的沈慕夙坐在秋千上,往地上吐棗核。
那個有點討厭的嬸嬸,今日又來了。
一年來四五次,比過節(jié)送禮還要殷勤。每一次來,都哭的梨花帶雨,要做爹爹的侍妾。
沈慕夙握緊粉嫩的拳頭:是可忍孰不可忍!
沈慕夙從秋千上跳下去,小短腿著地,毫無姿態(tài)輕盈的美感。
桃枝忍住笑:“小主子,您要去哪兒?”
沈慕夙不回答,邁著小短腿一路往前,擋在了走一步回三次頭的洛平遙面前:“嬸嬸。”
沈慕夙小嘴很甜,嗓音軟糯,讓人毫無招架之力,
洛平遙臉色僵硬:“我不是嬸嬸。”她看著沈慕夙攤開的小手里紅彤彤的棗兒,跟著搖頭:“姐姐不吃。”
“哦。”沈慕夙點點頭:“那你既不是我的嬸嬸,又不吃我們家的東西,能不能不要再來了?你每次來,爹爹都要被趕到書房里去睡,半夜再翻到娘親的房內把我抱出去,我是很困擾的你知道嗎?”
爹爹說了,他是入贅來的,什么都沒有。如果被娘親趕出去了,那就無家可歸了,很是可憐。
洛平遙的臉色又難看了幾分。
桃枝早就看她不順眼了,這會兒聽小主子伶牙俐齒教訓洛平遙,與有榮焉,揚起下巴盯著洛平遙。
洛平遙紅了眼眶,甚至蓄了淚,楚楚可憐的看著沈慕夙。
沈雋在這時,握著蘇韶音的手從書房走了出來。
沈慕夙余光瞧見自己爹爹和娘親,立刻啊了一聲,人就倒在了地上。她擰了一把自己大腿,眼淚立刻涌了出來。
沈雋上前,一把抱起沈慕夙:“夙夙,怎么摔倒了?”
沈慕夙瞪大和沈雋一樣的眼睛,可憐巴巴的往下擠著金豆子,委屈的瞥了洛平遙一眼:“我見嬸嬸不高興,給她棗棗吃,可她看著我,不知怎么就生氣了,然后把我推倒了。”
“你怎么能信口雌黃!”洛平遙駭然,蒼白著臉色譴責出聲:“你這孩子小小年紀就學會撒謊,看來果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連帶著妄圖把蘇韶音一并給罵了。
沈雋一張臉沉了下來:“洛小姐。第一,我不覺得夙夙教的哪里有問題。第二,能否勞煩您不要這樣不識好歹,不要再打攪我們平淡的生活了好嗎?”
蘇韶音瞪了一眼沈慕夙,沈慕夙快速的吐吐舌頭后,轉而又是一臉虛弱的靠在自己爹爹的胸口:“不知道為什么,夙夙覺得胸口好悶,嬸嬸長得那么壯,力氣果然好大哦。”
沈雋聞言,更加冷淡的看向洛平遙:“是要我親自趕你走嗎?”
洛平遙沒想到沈雋這般絕情。她尖叫一聲,從懷中抓出匕首,朝沈雋刺了上去:“你背棄了我,你就不該活著!”
匕首扎在了擋上來的蘇韶音的手臂上。
洛平遙一怔,后退一步,眼淚如小溪一樣,從瑩白的臉頰上流下。
“你這個壞女人!”沈慕夙記得鳳叔叔說爹爹的身體不好,若是流血極容易身亡。這個壞女人竟然趁爹爹不備,想要害死爹爹!
沈慕夙平日里一直告誡自己,她是小淑女,做事要有分寸。
可此刻,她忍不住,張大一張小嘴,露出尖利的虎牙,啊嗚一口咬在了洛平遙的手背上。
小孩子的牙很尖,洛平遙痛的用力揮手,沈慕夙小小的身體像是紙鳶一樣飛了出去。
好在蕭裕趕來的及時,立刻把沈慕夙抱在懷里。沈慕夙被甩的暈頭轉向,茫然抬起頭,看到來人是蕭裕時,一張小臉上的表情更為復雜。
蕭裕單手抱著沈慕夙,快步上前,陰冷的看向洛平遙:“洛小姐。哦不,遙貴妃。”
洛平遙臉色又白了幾分。
“圣上在找您,似乎是有什么要事,正巧本王也在,可以陪著遙貴妃一同回去,這路上也好有一個照應。”
洛平遙慌了,不顧禮儀拔腳就逃??上捲蕚淙f全,要護衛(wèi)攔下洛平遙,不管她的叫喊,把洛平遙帶走了。
沈慕夙靠在蕭裕的肩膀上看了一眼,輕哼了一聲:“壞女人!”
蕭裕失笑,看到沈雋抱著蘇韶音快速沖了出去。
鳳朝歌人就住在隔壁,蕭裕倒是不擔心蘇韶音會出事。只可惜,這次來江南,他見到音音的時間更短了。
此次來,蕭徵死皮賴臉想跟著,可惜連明德殿門都走不出去,只能羨慕的咬牙,眼巴巴的望著蕭裕揚長而去。
蕭徵到底稚嫩,前兩年被洛平遙算計,不得不納洛平遙為妃。
對此,蕭裕覺得挺好。至少洛平遙這女人心計深沉,和如意相爭相斗,兩人牽制著,能為蕭徵省去不少麻煩。
誰能想到,洛平遙竟然這般固執(zhí),每年都要來逼沈雋娶自己。
換做哪一家有這么一個迫不及待當小妾的人,都會苦不堪言吧。
蕭裕私以為,蕭徵那小子該注意一些,把洛平遙困死在皇宮才好。
冷落她,讓她難堪,一輩子孤獨終老,才對得起洛平遙做的那些惡心人的事情。
蕭裕這樣想著,嘴角勾起一抹陰冷的笑。
沈慕斯眨著眼睛看著蕭裕,表情更復雜了。
“有沒有傷到哪兒?”蕭裕說話時,已經開始檢查是否哪兒有傷口了。
“蕭裕叔叔。”沈慕夙扭捏著叫蕭裕。
“恩?”蕭裕把沈慕夙翻了個,看看有沒有傷到后腦勺。
沈慕夙軟糯的小嗓帶了幾分堅決:“你放棄吧!”
蕭裕錯愕:“什么?”
沈慕夙鼓著腮幫子,眨著大眼睛,人瞧著別說多可愛了。她眼睛像沈雋,其他地方和蘇韶音像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蕭裕禁不住多看了兩眼,看的有些呆了。
“你先放我下來。”沈慕夙蹬了蹬小短腿,人很不老實。
蕭裕見她無恙,就把她放了下去。
沈慕夙身著鵝黃色緞織掐花對襟外裳,襯的一張小臉更加粉嫩。她站在蕭裕對面,姿態(tài)扭捏,抬眸看向蕭裕時,欲言又止。
蕭裕見她小大人的模樣,忍住笑半彎腰下去,和沈慕夙對視:“小丫頭,怎么了?”
沈慕夙吸了一口氣,終于鼓起勇氣般,紅著臉開口:“蕭裕叔叔,我長大了,你就老了,就沒現(xiàn)在這么俊朗帥氣了。”
蕭裕一怔,不解道:“這意思是?”
“你就不要等我長大了。”沈慕夙不好意思的開了口:“我還是個孩子啊。”
蕭裕愣了幾秒,才明白沈慕夙話里的意思。他忍俊不禁,可看沈慕夙認真的樣子,也就忍住了笑,輕輕刮了一下沈慕夙的鼻尖:“人小鬼大。”
沈慕夙別過頭,軟糯的嗓音嘀嘀咕咕道:“我知道,蕭裕叔叔你每次來,都要盯著我看好久。但是、但是……”她有些不好意思,也就沒再說下去。
蕭裕幽幽的接了一句:“是啊,我早就該斷了念想,不該繼續(xù)等下去。”
沈慕夙點點頭:“對,娘親常說,人要向前看,不能總是小肚雞腸的念著過去的事情,這是什么自擾……”
“庸人自擾。”蕭裕淡淡說了一句,嗓音中是不盡的荒涼:“都以為自己是聰明人,其實笨的要死。”
“蕭裕叔叔,你在說什么啊。”沈慕夙不懂。
爹爹雖然總是夸她聰明,可很多事情,沈慕夙也想不明白。
“沒什么。”蕭裕轉過身,笑了:“夙夙說的很對,蕭裕叔叔太笨了。”
沈慕夙嘟著嘴巴,覺得蕭裕叔叔這會兒有些悶悶不樂,臉上有縈繞不散的哀愁。
是不是她拒絕了蕭裕叔叔,讓他傷心了?
沈慕夙有些心虛的掃了蕭裕一眼,捉摸著是不是要安慰一下蕭裕叔叔。要不然,把娘親給自己繡的小手絹送給蕭裕叔叔?
打定主意,沈慕夙掏出懷里的小手絹,塞到了蕭裕手里,十分大方的開口:“蕭裕叔叔,這個送給你!娘親繡了好久才繡好的帕子。那上面的是鴛鴦,不是鴨子。”
聽沈慕夙的形容,蕭裕有些想笑,可心口悶的厲害。他握緊了帕子,摸了摸沈慕夙的頭發(fā):“夙夙真乖。”
瞇起眼睛看向天空時,蕭裕禁不住想起。
第一次遇到那丫頭時,她看他的眼神平淡,沒有羞辱沒有不屑,只是把他當做一個尋常人。他還記得,她拿銀針要扎自己,好在他先裝昏了過去。
蕭裕最初叫她丑八怪,只是不想自己動心。
可世事難料。
“蕭裕叔叔,你哭了?”
蕭裕垂下頭,揉了一下有些發(fā)酸的眼睛:“只是灰塵進眼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