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
庭院的假山群中發(fā)出低沉的咳嗽聲,像是怕被什么人聽見,并不敢放開嗓子。
一個身披黃色道袍的青年背靠假山,縮著身子,盡可能的隱藏在陰影中。
腹部鮮血潺潺流淌,染紅了他大半的衣衫,豆大的汗珠沿著臉頰滑落。
“呼,媽的,那幫惡鬼簡直是喪心病狂!也不知道那倆躲到哪里去。”
青年抹去額頭上的汗水,掀起衣服,露出有些腹肌的肚子,上面有道觸目驚心的傷痕。
微微顫抖的左手,伸出道袍的內(nèi)兜,摸索了一會,掏出一張黃符。
青年望著手里的黃符,喃喃道:“應(yīng)該是這張吧。”
“消痛愈傷符,急急如律令。”
見黃符毫無反應(yīng),青年皺起眉頭,低頭沉思片刻,忽的咬破中指,用力擠出一滴血珠。
青年將血珠滴在符紙上,再次念道:“消痛愈傷符!急急如律令!”
這次念咒語氣堅定,符咒很快散發(fā)出微微的黃光,而那道傷口也真的漸漸愈合起來。
青年見狀,深深的呼出一大口氣,原本有些蒼白的臉龐逐漸有了血色。
“小伙子。”
青年臉色一變,以為被惡鬼發(fā)現(xiàn),剛想起身逃跑,蒼老的聲音再次響起。
“小伙子,別怕,我不會傷害你,跟那群畜生不是一伙的。”
青年握緊拳頭,低聲道:“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騙我。”
“呵呵,我生前是這宅子的老管家,因為阻攔那幫鄉(xiāng)民打砸,被他們活生生的打死,尸身更是被丟到亂葬崗。”
“••••••”
“但,并不是所有鄉(xiāng)民都是壞人,有一戶人家心有不忍,便將我的尸身收斂起來。”
青年不解道:“你跟我說這些干什么?”
“呵呵,你剛才救了一個扎羊角辮的小女孩,讓她幸免于難,對吧?”
青年不接這茬,問道:“那又怎么了?”
“我是來告訴你一件事,有兩個女娃在西邊的回廊上,她們是你的同伴吧。”
青年忙道:“是不是一個穿皮衣!另一個穿著深色衛(wèi)衣!”
“嗯,確實有個穿皮衣的,我還警告她不要來庭院,可惜她似乎被我嚇到了,沒能聽見我說的話。”
“這••••••她該不會是來這里吧?!不行!這里太危險了!”
青年噌的一下站起,但是因為之前失血過多,腿腳有些發(fā)軟,只能倚靠著山壁。
“應(yīng)該不會。”
“什么?”
“少爺為了避免生人闖入這里,在回廊那邊布下了迷陣。”
一個身著雙排扣長褂的老者緩步走出陰影,蒼老的臉上遍布尸斑。
青年望著不遠處的老者,心里并不覺得害怕,反而有種莫名的悲涼之感。
“可是,不是有幾只惡鬼離開庭院了嘛。”
“••••••”
老者愣了愣,驚訝道:“哈?這不可能?。⊥ピ旱母鱾€通道有少爺布下的禁忌,那幫家伙不可能離開的!”
說到這,老者連忙探頭看向庭院的方向,頓時驚得瞠目結(jié)舌。
原本鬼滿為患的庭院,此時只剩下十幾只惡鬼來回游蕩。
除此之外,庭院當(dāng)中還擺放著四、五張方桌,拼湊在一起,鋪上一層白布。
一只太陽穴處有個窟窿的惡鬼,與其他惡鬼不同,他的眼睛是紅色的,手里還提著一把明晃晃的鋼刀,呆呆的站在方桌旁。
“那好像是胡二。”
青年問道:“你認識他?”
老者收回目光,蒼涼道:“嗯,他的父母因病去世后,便被老爺收養(yǎng),想當(dāng)初少爺逃出牛棚時,被一個鄉(xiāng)民發(fā)現(xiàn),胡二就把那人砍死。”
“后來,胡二就因為殺人罪被判槍決了。”
“••••••”
“胡二性格木訥,但為人善良,如果不是迫不得已,絕不會••••••”
沒等老者說完,青年說道:“庭院里大部分的鬼魂都被他吃掉了,其中也有老人和小孩。”
這次輪到老者默然不語,垂下眼瞼,枯槁似的手緊緊絞在一起。
“不對。”
老者猛地睜開雙眼,神情有些癲狂道:“這不對!少爺他只殺了那幫逼死老爺和夫人的畜生,但并沒有傷害鄉(xiāng)鎮(zhèn)里的老弱婦孺!那些鬼魂到底是從哪里來的?!”
青年一聽這話,有些不悅道:“哼,哪里來的?讓我來告訴你吧。”
“就是你嘴里的那位少爺,他利用邪術(shù)將所有鄉(xiāng)民殺害,并且還把他們的魂魄扣押在這個宅子里!如今還讓他們自相殘殺!”
青年的話刺激到老者,老者咆哮道:“不可能!少爺沒有那么做!”
“有人跟我說了,地府因為這件事派出大量的陰兵搜捕,難道這也是騙人的嘛?!”
聞言,老者的情緒逐漸平息下來,恢復(fù)先前的沉穩(wěn)。
“那戶人家早就搬走了,那丫頭的魂魄不該在這里。”
不顧青年聽得云里霧里,老者恍然大悟,喃喃道:“原來如此,是少爺?shù)膸熜郑撬涯侨汗砘陰У竭@——”
砰!
明晃晃的鋼刀穿透山壁,打斷老者后面的話語。
“桀桀!吃!”
老者反應(yīng)極快,連忙推開青年,鋼刀一擊落空。
“快走!”
說完,老者飛出假山,雙手呈爪狀,朝著胡二的臉龐抓去。
胡二桀桀怪笑,對于老者的攻擊置若罔聞,橫起鋼刀迎了上去。
只見寒光一閃,老者的雙掌被削落半邊,胡二張開大嘴,將斷掌囫圇吞入腹中。
“好吃,還要。”
青年剛想上前助陣,老者扭過頭來,遍布尸斑的臉上露出慈祥的笑容。
“小伙子,逃吧,我看得出你不會道術(shù),就別妄送性命了。”
“••••••”
吳煞一時愣怔無語,就在他出神之際,一只惡鬼趁著空隙來到假山中。
老者反手抓住那只惡鬼的腳踝,往反方向扔了出去。
幾乎是同一時間,胡二手中的鋼刀也朝著老者的胳膊砍去。
老者急忙側(cè)過身子,卻不料胡二反應(yīng)迅速,刀身倒轉(zhuǎn),又是一道寒光劃過。
老者的整條臂膀被齊根砍斷,沖天而起,沒等落地,便又入了胡二的腹中。
“爆!”
伴隨吳煞一聲輕喝,三張符咒在半空爆裂開來,形成一層阻礙視線的煙塵。
吳煞連忙背起老者,往西邊的回廊跑去,心里想著只要和寧楓會合,什么怨魂惡鬼統(tǒng)統(tǒng)不在話下。
可當(dāng)他來到西邊回廊的入口時,發(fā)現(xiàn)回廊對面竟然有三只惡鬼也往這邊而來,立刻剎住腳步。
吳煞咽了口唾沫,大腦急速地運轉(zhuǎn)起來。
“對!那邊!”
趁著那三只惡鬼還沒有注意到自己,吳煞趕忙往東面的偏院跑去。
他突然想起來瑞德子和韋朔三就是往那個方向逃跑的,并且還帶著那只被三人合力救下來的小女鬼。
吳煞死命地向前狂奔,不敢有片刻停留,求生的本能提醒著他,只要他停下來,就將萬劫不復(fù)。
一路狂奔中,吳煞漸漸發(fā)覺那個兇悍的胡二似乎沒有追上來。
即便如此,吳煞還是強壓住想要回頭的念頭,看過無數(shù)恐怖片的他,深知一個道理。
逃命的時候,一定要專注眼前,絕對不能回頭看。
“混蛋?。?rdquo;
不遠處傳來一聲怒罵,吳煞心中大喜,那道聲音正是瑞德子的。
連忙加快腳步,不多時來到一處院落,吳煞本想著會出現(xiàn)韋朔三見到自己后,臉上浮現(xiàn)欣喜若狂的笑容。
可眼前的景象徹底擊潰了他的幻想,只見院子中央,瑞德子背對著自己,正與一只渾身長滿尖刺的小怪物對峙。
而在院子的一個角落,韋朔三靜靜地躺在血泊中,身上盡是大大小小的窟窿,血流如注。
“火靈朱雀!喚起三昧!賜我真火!焚妖滅魔!”
“急——急——如——律——令??!”
瑞德子雙手合十,又猛地張開,伴隨著聲嘶力竭般的令咒落下,背部火光凝結(jié)。
緊接著,純凈通透的火焰從瑞德子的背后升騰而起,周身的空氣被高溫烘烤得扭曲。
火光照亮了周圍,吳煞呆呆的看著,而那位自稱是管家的老者更是驚得說不出半句話。
長滿尖刺的小怪物見勢不妙,剛想遁走,卻見那聲勢驚人的火焰驟然收縮不見。
“吃!!”
貪婪的小怪物自然不會放過這個大好時機,當(dāng)即張著唾沫橫飛的嘴巴,周身尖刺豎起,撲向瑞德子。
啪!
伴隨著一聲清脆的響指,小怪物突然自燃,那身看似銳利無比的尖刺瞬間氣化。
“呃?。?!”
小怪物滿地打滾,想要借此撲滅身上的火焰,瑞德子見狀,冷哼一聲,又是一聲響指,火勢越發(fā)旺盛。
“呃啊啊?。?!”
這次的哀嚎聲越發(fā)滲人,聲量之大,幾乎傳遍整座大宅。
此刻的瑞德子宛如火神在世,在他背后紋有一只神威凜凜的火靈朱雀,光彩奪目,令人不敢直視。
“滅。”
瑞德子輕吐一字,那危險十足的純凈火焰這才把那只怪物燒得干干凈凈。
與此同時,背后的朱雀紋身也隨即歸于平靜,全無之前的逼人威勢。
“哈。”
瑞德子吐出一大口白氣,仰面倒在地上,臉色陰郁沉重,全無平日里的玩世不恭。
“對不起。”
聽見瑞德子的話,吳煞如遭電殛,輕輕放下背后的老者,大步?jīng)_到瑞德子身旁。
揪起他的衣領(lǐng),握緊拳頭,剛要往瑞德子的臉上打去,卻再次愣在當(dāng)場。
吳煞緩緩松開瑞德子的衣領(lǐng),淚水終于壓抑不住,瞬間奪眶而出。
只見瑞德子的胸口、腹部和右邊的大腿,全被尖刺刺穿,傷口已經(jīng)潰爛,隱約可見發(fā)黑的骨頭。
就在這時,一道好聽到沁人心脾的女人聲至院門口傳來,說道:“哦呦,這里挺熱鬧的嘛,噫,那邊那個小子,都這么大個人了,居然還哭得跟小孩子似的,真是不知羞呀。”
吳煞循聲看去,頓時瞪大雙眼。
“阿煞,你沒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