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八成就是白骨釘。這一數(shù)，正好是九根！也不知這死人臉又是從哪里弄來的人骨，居然又給他弄出一套白骨釘來。
“弄死她！弄死她！”劉家那老太婆一雙小眼睛冒著興奮的光，咬牙切齒的，這神情簡直比惡鬼還要恐怖。
死人臉從盒中取出一根最短的骨釘，夾在手中，隱約可見筷子粗細(xì)的釘身上密密麻麻地刻著一些符文和咒印。他凝視了片刻，衣袖一揮，毫不猶豫地將這枚釘子封入了劉楠臍下一寸處，這是人體的第一個關(guān)竅。
接著揮手掠過，一氣夾起三枚白骨釘，瞬息間封入背后脊椎骨附近的三大關(guān)竅，我站在一旁，甚至能清晰地聽到釘子穿透血肉骨骼的聲音。
劉楠身子紋絲不動，興許是受制于封禁，想動也動不了。但她的一雙眼睛，細(xì)鱗沙的效果早已褪去，冷漠地望著院中的所有人。那種眼神，我從來都沒見過那樣一種眼神，沒有一絲生氣，沒有一絲溫度，有的只是絕望和寒意。
死人臉的動作極快，雙手連揮，眨眼間又是四根白骨釘封入了她體中。只要再有一根下去，任憑是再神通廣大的惡鬼，也逃脫不了魂飛魄散的命運(yùn)！
死人臉身形一轉(zhuǎn)，已經(jīng)把最后一枚白骨釘夾在手中。這是最后一枚，也是最長的一枚。他夾著白骨釘?shù)氖州p輕揚(yáng)起，最后一個關(guān)竅是頭頂正中，只要將釘子貫?zāi)X而入，就完成了這九陰封竅！
就在死人臉手落下的瞬間，我情不自禁，鬼使神差地喊了一句：“等等！”
“不要！”與此同時，另一個人的聲音幾乎跟我同時傳出。緊接著就有一道灰色人影奔了過來，因?yàn)榕艿锰?，中途在路上摔了一跤，又立即爬起來，沖過來攔在劉楠面前。
“不要??！鐘先生，不要這樣啊！”這人當(dāng)即就跪下抱住了死人臉的腿。
我定睛一看，不由有些詫異，這人居然是我認(rèn)識的。在我一邊的劉子寧輕呼了一聲：“是我二叔！”
沒錯，這人就是劉楠的父親，劉子寧的二叔劉文軒。這男人佝僂著背，兩鬢斑白，乍一看比他大哥還要老上十歲。他的十根手指斷了九根，連抓東西也抓不住，只能兩手環(huán)抱，死命地?fù)ё∷廊四樀拇笸取?/p>
“文軒，你這是干什么！還不給起來！”劉家老太太看清這人是自己兒子，當(dāng)即就怒氣沖沖地尖叫起來，朝劉子安幾個瞪了一眼，“還不快把你們二叔給我扶下去！”
“你們幾個都別過來！”劉文軒大叫一聲。畢竟他是二叔，是長輩，劉子安等幾個年輕人面面相覷，一時間也不敢真的沖過去。
“鐘先生，盡管動手，把這野種先給我滅了！”劉家老太太惡狠狠地頓了頓拐杖，催促死人臉趕緊把劉楠收拾掉。
“誰也不許動我們家楠兒！”劉文軒死死抱著死人臉大腿，涕淚橫流，沖著劉家老太太哭道：“媽，你不要這樣……真的不要這樣……你已經(jīng)害死了白梅，你還要怎么樣啊！”
劉文軒此話一出，劉家大宅中頓時嗡的一聲，響起一陣議論聲。我感覺劉子寧握著我的手抖了一下，一看她，臉色蒼白，毫無血色。我心里一動，低聲問：“寧姐姐，你當(dāng)年是不是看到你奶奶……害死了你二嬸？”
劉子寧的手抖得更厲害了，臉色煞白，像是想起了一件最為恐怖的事情。我一下子就全明白了，八成是寧姐姐小時候無意中目睹了她奶奶下手害死她二嬸的事，以至于成了童年陰影。
“你……你個不孝子！”劉家老太婆氣得直哆嗦，“是我，是我一把火燒死了那賤人！哈哈，那又怎么樣？那賤人早該死了！”
劉父等人嚇得面如土色，一群親戚也是神情各異。劉父上去趕緊拽拽她母親的衣服：“媽，您不要胡說啊，弟妹的事是走火，跟您有什么關(guān)系？”
劉家老太太面目猙獰，一把甩開兒子，格格地大笑起來：“就是我燒的！那個野女人，我恨不得抽了她的筋，剝了她的皮！鐘先生，你趕緊把這個賤種也滅掉，就像當(dāng)年那個賤人一樣，讓她永世不得超生！”
這老太婆真是瘋得厲害，簡直就是個老怪物！我看了一眼三叔，就準(zhǔn)備悄悄移步過去，我想問問他能不能把劉楠那丫頭給保下來，至少不要讓她落個白骨釘滅魂滅身的下場。
就在這時，只聽劉文軒大吼了一聲，從地上站起，用兩只手夾著一把短刀，架在自己脖子上。
“誰都不許動！”劉文軒雙眼通紅，沖著死人臉吼道，“給我退后！”
死人臉冷冷地看著他，不為所動。
“兒……兒子啊，你可別做傻事??！”劉家老太太頓著拐杖，“你……你是不是要?dú)馑牢野。?rdquo;
劉文軒似乎已經(jīng)到了崩潰的邊緣，咬著牙，渾身都在顫抖，大叫道：“媽，你說實(shí)話，楠兒是不是你殺的？”
“二弟，你是不是瘋了！”劉父大聲斥責(zé)，讓他弟弟趕緊把刀放下，有話好好說。
“媽，楠兒到底是不是你殺的？你說?。∧阏f?。?rdquo;劉文軒咆哮著，兩只手掌夾著刀畢竟不穩(wěn)，刀鋒銳利，很快就在脖子上劃出了幾道口子，鮮血淋漓。
劉家老太太臉色鐵青，一排參差不齊的牙齒咬得格格作響，猛地尖叫一聲：“沒錯，這小野種是我砸死的！誰叫她要害我們家豐兒，這孽種就是死有余辜！死有余辜！”
此話一出，劉家大宅中鴉雀無聲。
那老太婆話匣子一打開，各種惡毒的詛咒一股腦都罵了出來。聽了一陣子，總算是明白了事情的緣由。
原來這老太婆口中的豐兒，就是劉子安那個酒后發(fā)瘋被釘子刺穿腦顱的表哥。當(dāng)日這位表哥正在劉家做客，下午喝了點(diǎn)酒，無聊就領(lǐng)著劉子安那個五歲的弟弟在家中到處溜達(dá)，正好溜達(dá)到劉楠的房中。
也不知怎么的，這位表哥就跟劉楠起了沖突，而且酒勁一上來，居然還要上去動手動腳。
當(dāng)時正好劉家老太太領(lǐng)著人循聲找過來，就把人給拉了回來。劉家那老太婆當(dāng)時看到劉楠那冷漠的眼神，當(dāng)時心里就一咯噔，事后想來想去不安心，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偷偷摸進(jìn)劉楠閨房，把她這孫女用一塊墨硯砸死。
我聽這瘋老太婆說出這么一番話，不由得寒毛倒立，這老女人實(shí)在是太惡毒了！但仔細(xì)一琢磨，又覺得怪怪的，似乎有哪里不對。
“你……你……”劉文軒一手雙不停顫抖，脖子上被刀子割得鮮血淋漓，瞪著劉家老太太，“你太惡毒了你！”
就在這時，劉子安的父親劉文崇突然搶出，厲聲道：“文軒！你怎么能這么說母親！”
劉文崇神情糾結(jié)，狠狠地盯著其弟劉文軒，欲言又止的，像是有什么話，卻說不出口。劉家老太太尖叫一聲：“文崇，不要胡說！”
劉文軒哈哈大笑起來：“這還是母親嗎？我有這么惡毒的母親嗎？”
“閉嘴！”劉文崇勃然大怒，似乎再也顧不得什么，指著劉文軒厲聲道，“你……你……楠兒是被你殺的，你知不知道！”
此言一出，整個劉家大宅都靜了下來。劉家老太太尖叫一聲，舉起拐杖就要打劉文崇，勢若瘋魔：“你胡說八道什么！那個小野種是我打死的，是我打死的！跟文軒有什么關(guān)系！”
劉文崇一邊躲避，一邊沖著劉文軒大喊：“當(dāng)晚我跟媽確實(shí)去找過楠兒，媽還跟楠兒起了沖突！二弟你突然沖出來，發(fā)瘋似的拿一塊硯臺砸了楠兒的頭！你都忘記了？你是不是裝糊涂！”
“不可能，怎么可能，我怎么會殺楠兒，她是我女兒?。?rdquo;劉文軒喃喃地說著，神經(jīng)質(zhì)地笑了起來，“我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話音未落，突然間雙手夾著刀子發(fā)力一抹，瞬間一腔鮮血濺射而出，灑了她女兒一身。
這一刀抹的極為用力，鮮血噴涌不止，咕咚一聲栽倒在地。三叔和死人臉趕上去一看，人當(dāng)時就沒救了。
事情發(fā)生的太快，很多人甚至都沒反應(yīng)過來。過了片刻，劉家大宅里才響起一片驚惶的尖叫，劉家老太太發(fā)出像殺豬一般的嚎叫聲，一下子癱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末了又開始語無倫次地咒罵起白梅，咒罵劉楠是個害人精，野種，討債鬼！
劉子寧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我看著劉文軒躺在血泊中死不瞑目的樣子，只覺得心里頭一片茫然。究竟劉文崇說的是不是真的，難道劉楠真是被她這個父親所殺？
我當(dāng)時年紀(jì)還小，很多事情還想不清楚。幾年后我有了更多的閱歷，才隱隱琢磨出了當(dāng)年的幾分真相。這劉文軒是個懦弱的性子，一邊是懾于母親的威嚴(yán)，一邊又在心里極愛妻子白梅，他就是這中間的夾板肉。
當(dāng)白梅被火燒死之后，他居然砍下九根手指給死人臉用來做白骨釘，這其中的原因值得玩味。其一，應(yīng)該是劉文軒畢竟至孝，在得知白梅死后會對家族不利后，選擇了聽從死人臉的建議，選擇徹底毀滅自己最愛的女人。
其二，其實(shí)煉制白骨釘不是非得要他劉二少爺?shù)氖种?，但他卻這么做了，應(yīng)該是表明白梅去后，他心已死，要用斬斷手指的痛來緩解白梅去世的痛苦。
其實(shí)在這個時候，劉文軒的精神就已經(jīng)有些不正常了，產(chǎn)生了嚴(yán)重的分裂。之后隨著劉楠一天天長大，這女孩子的古怪和與眾不同，隨時隨地折磨著劉文軒的心。再加上母親這邊的壓力，無止境的風(fēng)言風(fēng)語，讓他徹底崩潰了。
于是在劉楠與劉家老太太的一次沖突中，劉文軒終于發(fā)瘋，砸死了他的親生女兒。因?yàn)樵趧⑽能幍男哪恐校瑒㈤缫殉闪怂囊粋€心魔。
不過，這始終只是我在幾年后的一個猜測。劉文軒當(dāng)時就斃命了，也許這一切對他來說是個解脫，但這個謎團(tuán)，卻也隨著他永遠(yuǎn)地埋入地下。
我當(dāng)時愣愣地站在劉子寧旁邊，我平常慣于和死人打交道，小小年紀(jì)，總以為自己習(xí)慣了生死，但這回劉文軒的死，卻在我心里頭掀起滔天波瀾，久久無法平息。
京公網(wǎng)安備 11010802028299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