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上瞬間炸開了鍋。
尤其是男生們,人人都睜大了眼睛,興奮莫名,臉色狂熱中透著驚艷,仿佛買彩票中了頭獎一樣。
不夠冷靜的,使勁吹起了口哨,想要以此來引起那名女生的注意;激動一點的,干脆就跑上了講臺,以介紹自己為理由,握著那女生雪白纖細(xì)的小手,怎么也不愿意放下;極少一些勉強能夠保持鎮(zhèn)定的,卻也裝模作樣的正襟危坐,臉上露出自認(rèn)為很有魅力的微笑,但頸脖上隱隱浮現(xiàn)的青筋,卻暴露出了他們激動的心情。
不管是那些很低俗的口哨,還是那些打著握手旗號占便宜的男生,陳雨都沒有生氣,反而一一對他們回以甜甜的微笑,任由那些男生緊抓著她的小手,又是撫摸又是搓弄,就差沒有把舌頭伸上去舔了。
唯有女孩子們還保持著矜持,但每個人臉上都不好看,冷冰冰的,看向陳雨的目光既羨慕又嫉妒,很是復(fù)雜。其中一些長得好看、在平時大受歡迎的女生,約莫是因為男生們的全部注意力都被陳雨吸引住,虛榮心受到了冷落,所以顯得格外氣憤,故意做出一副不屑的模樣,低聲嘀咕著:“我還以為有多漂亮呢,也不過如此而已。”
就連李悠然也忍不住變得煩躁起來,雖然她沒說什么,但我也看得出,她對陳雨還是很不服氣的,畢竟她們同在玫瑰榜上,雖然排名緊挨著,但是第一名跟第二名可是最尷尬的競爭,差別真不是一般的大。
也許是陳雨的光芒太耀眼了,讓大部分女生都黯然失色,讓所有男生趨之若鷺,在熱情高漲的氣氛下,沒有半個人注意到坐在角落的我,早已淚流滿面。
混亂的腦海中仿佛又浮現(xiàn)四年前,在村子的時候,陳雨經(jīng)常跟我說的一些話:
“小海,人人生來都是平等的,不存在什么差距,你不要太自卑,也不要在意別人的目光,做好自己就行了。”
“小海,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缺點,但也有優(yōu)點,你的缺點雖然大,可你的優(yōu)點也同樣明顯。想知道是什么嗎?那是善良。”
然后突然又變成了漫天的歡聲笑語:
“小海,你家后山我們還沒有去過呢,明天咱們一起去爬吧!聽說上面有野果,也有很多鳥兒,咱們捉幾只雛的回來養(yǎng)著,等長大后教它們唱歌,你說好不好?”
“小海,今早我在村口的河里捉到一條小鯉魚,紅紅的可漂亮啦,你快跟我出來,咱們再多捉一條,給它做伴。”
那年夏天,是我這輩子最重要的回憶。
以前陳雨不在的時候,沒有人會跟我玩,也沒有人會陪我說話。偶爾我生日到了,也只能自己把泥沙堆起來,砌成房屋的模樣,再弄出碗和筷子,望著一個個畫出來的座位,仔細(xì)數(shù)著:“今天烏龜、大象、猴子、狐貍,都來了,謝謝大家。”然后折騰半天,抹了抹額頭的汗水,又自顧自地呢喃著:“雖然很高興,但以后還是請少一些人好了,畢竟,一個人扮演那么多角色,很累的呀。”
所以,遇到陳雨,則是我這輩子最幸運的事。
因為她,我第一次明白什么是笑,因為她,我學(xué)會了不在意別人的目光,因為她,我的人生總算有了色彩。
那時候我們經(jīng)常會并排躺在草地上,看天上各種形狀的白云、看歡樂的鳥兒追逐飛翔,也耐心去聽知了的鳴叫。而我總會偷偷偏過頭,看她被太陽曬得微紅的臉蛋,看她長長的睫毛,看她嘴角甜甜的笑意。
然后便覺得,哪怕我身患怪病,哪怕我娘離我而去,哪怕世人都拿我當(dāng)怪物,只要有她在身邊,我就什么都無所謂了。
我一直把她當(dāng)成最重要的人,把她當(dāng)成了自己的信仰,否則,這四年來,餓得要去垃圾桶翻東西吃,困時睡在橋洞里,病得癱倒在馬路邊四五天,吃盡了苦頭,估計我早就垮了。
如果說小時候我的希望,是自己的怪病能好,那么在四年前開始,我的夢想就變成了,能跟陳雨再次相見。
哪怕是一面,我也心滿意足了。
班上的氣氛仍舊高漲著。
就在這時,李悠然拿筆重重扎了我一下,冷笑道:“喲呵,這個陳雨太美,看得你眼睛都直啦?激動得哭啦?要不要我找班主任推薦推薦,讓她跟你一塊坐呀?不過我可提醒你了,就你這樣的垃圾,連最丑的女生都嫌棄你,你還癡心妄想著人家會搭理你嗎?”
然后她聲音一頓,皺眉道:“你想干嘛?”
我沒有回答她。
因為我已經(jīng)忍不住了,所以鼓起勇氣站了起來,一步一步朝講臺走去。
心里想,四年了,整整四年,無數(shù)個日夜的尋找,數(shù)不清的思念,如今,我們終于再次相見了。
我很激動,也很忐忑,怕陳雨會因為當(dāng)初的事而生氣,更怕過去了那么久,她已經(jīng)不認(rèn)識我了。
然而我還沒往前走幾步,突然邊上有個男生就伸出腳把我攔住了,我雖然跟他不熟,但也知道他的名字,叫周偉,曾經(jīng)偷偷給李悠然塞過一封情書,我拿去燒的時候看過,不知是因為沒有勇氣,還有害怕被拒絕而丟臉,所以用的是匿名,沒有把自己名字寫上。
“劉海,看你這一把鼻涕一把淚的,還直勾勾看著陳雨,想干什么呢?”周偉皺著眉頭,故意把聲音放大,陰陽怪氣道:“別告訴我,你也是想去找陳雨做自我介紹的!”
自我介紹四個字,他故意說得很重。
然后周圍同學(xué)的目光,開始迅速朝我集中了過來。
一時間,各種嘲諷的聲音開始漫天響起。
“噗,劉海這個娘炮想干嘛?看他的意思是打算上去跟陳雨說話?喂喂,來搞笑之前,麻煩先弄清楚自己的斤兩好嗎?”
“哈哈,誰讓陳雨那么耀眼呢?屌絲總愛做白日夢,你們又不是不知道,咱們還是不要怪他吧。”
“雖然不關(guān)我事,但我還是要說一句,劉娘炮你是傻逼嗎?你以為你是誰?。筷愑暌彩悄隳苷慈镜??我勸你別自討沒趣,乖乖滾回去好一點。”
“呵呵,看看他,這么熱的天還穿外套,真是個奇葩,我隔著老遠(yuǎn)都能聞到他身上的汗味,熏死人了!”
不僅是男生,就連女生也一臉鄙夷地看著我,有不屑的,有冷漠的,但更多是譏誚,仿佛在看一個骯臟的動物。
這些冷言冷語,使我的腳步變得沉重起來。
但很快我又堅定了決心,重新抬起腳,一步一步往講臺走去。
陳雨還在上面,她也一直在打量我,只不過我戴著帽子,她看不清我的臉。
終于,我來到了講臺下。
陳雨雖然不明所以,但還是禮貌地朝我伸出手來,微笑道:“這位同學(xué)你好,我叫陳雨,請多多關(guān)照。”
一時間,耳邊的聲音消失了,班上所有目光全部集中在了我身上,女生們等著看戲,男生們咬牙切齒,那樣子既羨慕又嫉妒,仿佛恨不得跟我調(diào)換角色,改成自己去握那只伸出來的雪白小手。
我沒有理會那些嘲諷的聲音,顫抖著雙手,慢慢把罩在頭上的帽子放下來,露出自己的臉,對陳雨說:“阿雨,你還記得我嗎?”
陳雨看著我,眼睛閃爍了一下,隨即皺起柳眉,疑惑地說:“你是誰呀?”
我整個人呆立當(dāng)場,身后爆發(fā)出了哄堂大笑。
最壞的結(jié)果,還是出現(xiàn)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