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年，耶律滬月走過了不少地方，十個(gè)手指頭估計(jì)都數(shù)不過來，他身邊帶著一本札記，每到一處都會認(rèn)認(rèn)真真的將所有的見聞記錄下來，他想著，有朝一日真的找到了李寧如，會告訴她哪里有好玩的，哪里有好吃的。
哪怕是遙遠(yuǎn)的瀛洲，他也真的獨(dú)自去了一趟，只是很可惜，并沒有找到傳說中的鐵角樹，不過老天仍舊是眷顧好人的，衛(wèi)離和若歡翻遍了古籍，加上兩位常大夫的配合研制，終究尋的一種藥物能令活死人起死回生。
如今小蕊兒養(yǎng)的白白胖胖的，耶律滬月覺得，李寧如見了也會喜歡的，哪怕是耶律滬月這些年都在外頭披星戴月的尋人，但是每到一處地方都會停留半年細(xì)細(xì)的尋找，期間也會與小蕊兒通信，小蕊兒最是關(guān)心有沒有找到李寧如，她已經(jīng)糯糯的稱呼李寧如為娘親。
耶律滬月將小蕊兒的信疊起來放入隨行的藤箱中，負(fù)手而立。
如今已經(jīng)入秋了，他在這戶縣也停留了將近一年之久，為的就是因?yàn)樽咴L之間問到一個(gè)賣菜的老頭，說是見過他拿出來的那一位畫中的女子。
因?yàn)槟鞘莻€(gè)冬日，老頭唯一的孫子病了，家中無米下鍋，他熬夜去山中挖山筍拿去城中賣，只是大雪紛飛基本無人外出，在他絕望之際，是畫中的女子幫他將整整的一籃子山筍買了，還多給了銀子，只是要求老頭將她帶去戶縣最靈驗(yàn)的寺廟，她要為朋友求神。
老頭說了，那女子想必是還會來的，因?yàn)樗糁怂腿艨h最大香火最靈驗(yàn)的寺廟的時(shí)候就見那女子在求簽，還幫忙供了長明燈給了香油錢，戶縣的廟是有規(guī)矩的，不管心愿成不成，都得在一年之內(nèi)來還愿。
如今一年的期限已經(jīng)快要到了，老頭日日會去寺廟送菜，他與寺廟的小沙彌都相熟，也時(shí)常幫著耶律滬月打聽幾句，只是，終究沒有聽聞李寧如有回來過。
耶律滬月將披風(fēng)系好，外頭的天色不錯(cuò)，他今日準(zhǔn)備再去一趟寺廟，等人。
隨身帶著兩壺桃花釀，經(jīng)過肉館，耶律滬月又打包了兩份醬牛肉和手撕雞，長久以來，他早就習(xí)慣了，什么東西都要備上兩份，畢竟，若是真的遇上寧如了呢？她若是餓了呢？
耶律滬月自嘲的笑了笑，提了東西往大興寺走去。
今日的大興寺倒是比平日更加熱鬧，耶律滬月打聽了一會兒，才知道今日有天竺的高僧過來普法，所以基本上戶縣的還有很多慕名而來的善男信女都來了，將這廟宇擠得是滿滿當(dāng)當(dāng)。
耶律滬月在外頭看了一會兒，不經(jīng)意間在人群中似乎瞧見一個(gè)熟悉而高挑的背影，她盤著發(fā)，手中抱著一束花。
“寧如？”
耶律滬月心跳頓時(shí)要停止了，他找了多少個(gè)年頭，踏遍了多少山水，他已經(jīng)數(shù)不清楚了，可她的樣貌日日在自己的腦海里越發(fā)的清楚。
是她！
耶律滬月本能的叫出聲來：“寧如！寧如！”
聲音很高，卻沒能引得那綠衣女子回頭，想必是周在的人群太多太擁擠，佛音敲鐘又頻繁，根本聽不清。
不行，耶律滬月覺得非要擠過去不可。
耶律滬月將手中的桃花釀還有醬牛肉手撕雞都丟在了地上，他從來不曾這么沒有形象的在這樣的人群里擁擠，可眼下也顧不得這么多了。
“誒，你這不要擠！”
“這位公子，你踩著我了！”
“你干什么呢，趕著投胎?。?rdquo;
諸如此類的不滿都沖耶律滬月來了，可耶律滬月根本來不及回答，甚至連看一眼都來不及，只急急的邊道歉邊往前擠。
好不容易眼看著就要碰到那綠衣女子了，他才要伸手，身邊一個(gè)七八歲的小姑娘突然就噗通的摔倒在地上，哭紅了鼻子。
耶律滬月一驚，趕緊低頭將她扶起來，哄了好一會兒，她才止住哭泣，但是雙目仍舊是委屈的，耶律滬月只能從懷中掏出一個(gè)小泥人兒給她，她這才破涕為笑。
只是，這么一遭，耶律滬月再起身去尋的時(shí)候，綠衣女子已經(jīng)消失在茫茫人海中，就像是從未出現(xiàn)過一般。
無邊的失落感重重的交織在耶律滬月的心頭。
他篤信那就是李寧如，難不成他找了這么久，歲月滄桑了自己，連胡子渣渣留在臉上都沒有心情去剃，就這么擦肩而過了嗎？
不行！
他要找到她！
耶律滬月抿了抿薄唇，擠出了人群，去尋了廟中的主持：“大師……”
這一年來，耶律滬月次次來與主持討論佛經(jīng)都會隨口問一句李寧如是不是有來還愿，今日也不例外。
主持高深莫測的看他一眼，笑道：“施主，你十分的執(zhí)著。”
耶律滬月擰了擰眉頭：“大師，我方才一定是見到她了，她……”
“茫茫人海，相像的人很多，公子，許是思念太深看錯(cuò)了也不一定。”主持給他倒了一杯茶，繼續(xù)道，“天竺高僧今日來我寺講佛，公子若是心中焦躁，不妨也去聽一下，梵音能凈化紅塵俗世的所有虛無和想象。”
“我沒有看錯(cuò)！一定是她！”耶律滬月不要聽什么佛，不要什么梵音凈化，他只信人定勝天，終其一生，上窮碧落下黃泉，他都要找她。
主持嘆息了一聲，搖搖頭：“既然找不到，許是緣分未到，施主何必這么執(zhí)著令自己這么多年來的困在此中？”
“我……”
耶律滬月想要說話，可卻猛然的反應(yīng)過來，不對，雖然他在戶縣等了快一年了，也時(shí)常來大興寺，但是他從來沒有說過自己多年來都在找李寧如，不知情的人充其量也不過是看著他這快一年來都在尋罷了，怎么會說出多年來？
耶律滬月瞇了瞇眼，這主持是不是見過李寧如了，甚至是不是與李寧如談過話什么的？不然為何他會這么說？
心里有了盤算，耶律滬月便問：“大師，俗世中的人被困住，莫不過是為了一個(gè)情字，而走不出來，必然是這段情負(fù)了對方太多，若是能見上一面說個(gè)通透，不管結(jié)果如何，此生亦沒了遺憾，是不是？”
主持淡笑著不語。
耶律滬月又道：“任何東西都是生不帶來死不帶去，可唯獨(dú)這點(diǎn)遺憾無法自圓其說，大師是高人，許是沒有這種感覺，但是還請大師指點(diǎn)明燈，一盞屬于俗人的明燈。”
主持嘴角的笑意倒是大了些，他捻了捻手中的串珠，沉默了好久，耶律滬月也不催，只等著他說話。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主持指了指遠(yuǎn)處的一座燈塔：“那是放置長明燈的燈塔，里面有一盞燈是為你供的，白石蓮座刻尖拱龕的燈，一年兩斤的燈油，今日正巧有人過來添燈油了。”
耶律滬月心一動，立即明白過來，他拱手單膝跪下：“大師，就此別過，十分感謝！”
說著，耶律滬月起身拔腿朝燈塔那邊沖去。
主持自顧自的點(diǎn)點(diǎn)頭，轉(zhuǎn)身走了。
到供奉長明燈燈塔的路廢些腳程，耶律滬月奔到的時(shí)候天上稀稀落落的已經(jīng)下了雨，秋日的雨水已帶了些許微涼的意思，澆在臉上雖然絲絲的，但是也極為冰寒，可耶律滬月卻似乎沒有感覺到一般。
夜色已經(jīng)降臨，再加上不停歇的雨水，長明燈光芒柔和，在夜色和雨絲的包裹下，乍暖還寒，不擾分，眼前的一座明亮的燈塔越發(fā)的顯得比任何的佛殿都有了更深刻的佛性。
耶律滬月進(jìn)了燈塔一層層的往上尋，直到尋到了以他名字命名的用來祈福的長明燈，他眼眶已經(jīng)濕潤了。
是寧如供奉的，上頭精致好看的小篆是寧如的字。
耶律滬月問了小沙彌，他說，剛剛來添香油的是一位捧著花束的姑娘，穿著綠衣?lián)沃话延图垈恪?/p>
耶律滬月猛然想到那一位在人海中與他錯(cuò)過的女子。
真是她！
寧如！
小沙彌見他著急，便道：“不過是剛走不久，公子許是可以追上的，就是不知道她往哪條路下山，我們這里有四條下山的路呢。”
耶律滬月謝過小沙彌，急急忙忙的奔了下去。
雨勢越發(fā)的大了，耶律滬月沒有傘，也更沒有時(shí)間去躲避漸漸加大成了瓢潑雨勢一般的大雨，不到片刻，他已然渾身濕透。
“寧如！寧如！”
耶律滬月嘴里喃喃著，他沖到了岔路口邊，確實(shí)如小沙彌說的一樣，下山的路一共有四條，只要錯(cuò)一條都是相距十萬八千里的。
到底是哪一條？
耶律滬月站在雨中思考了片刻，選擇了第二條。
你問為何，只因?yàn)榈诙l路周邊種了很多的榆錢樹，而他記得像是很久很久以前，寧如在耶律家在他的房門之前種過一棵樹，就是榆錢樹，還給他做過榆錢餅。
那清新的味道，他至今都懷念。
耶律滬月從第二條路往山下走，一路的走，馬上就要下山了，都不曾見到人，他閉上眼，握緊了拳頭，眼角落下的也不知道是雨水還是淚水，反正滋味苦澀。
也不知站了多久，淋了多久，他恍惚間覺得雨停了？
慢慢的睜眼，耶律滬月微微的怔了怔，雨仍舊在下，可為何……
猛然的，耶律滬月回頭，對上了李寧如的眼睛，她一襲綠色衣裙，如雨中仙子，纖纖素手撐著一把油紙傘為他遮雨，見他回頭了，李寧如溫柔淺笑：“你傻不傻，找了這么多年，不累么？”
此刻耶律滬月覺得滿天都像是炸開了絢爛的煙火。
“不累，今日再尋不到，我便剃了頭出家，日后只管去各處的寺廟化緣等你。”
耶律滬月的話逗的李寧如笑出了聲，李寧如瞪他一眼：“多年不見，你倒是笨了，不過……挺好的。”
這話落在耶律滬月的耳中，比任何的蜜糖都要好聽。
耶律滬月伸手將李寧如一把拽入懷中，緊緊的抱著，李寧如怔了怔，手中的油紙傘從掌心落下，輕輕的回抱住他。
兜兜轉(zhuǎn)轉(zhuǎn)，風(fēng)風(fēng)雨雨，而他仍舊跋山涉水的尋她，她也不是鐵石心腸，雨水早就軟了她的心，既是如此，她便也……回來吧，有他在，又有什么過不去，原諒不了的呢，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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