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下要是落在我身上,傷筋動骨是免不了的,我下意識抬手抱著腦袋,但他卻將手停在了我頭頂上方,手里木劍指著的是我身后,并沒觸碰到我。就這么沒頭沒尾劈了下,他就收回了手去,再上下打量著我問,“黑燈瞎火的,你跑山上來做什么?你家大人呢?”
我自幼在農(nóng)村生活,見過的莊稼漢大多都面目親切和藹,但他身上卻是一股子冷漠,對我的到來似乎很不歡迎,我那會兒又認生,唯唯諾諾地說,“是爺爺讓我上山來找道士的,爺爺就在山下。”并挽起了袖子,把手臂上的斑給他看了看。
在農(nóng)村經(jīng)常聽人說道士如何如何厲害,但我從沒見過真正的道士,不知道道士該有什么樣,該穿什么衣服,他既然在道觀里,那么他肯定就是道士了。
他瞥了眼我胳膊,順著往下看見了我手里提著的臘肉,指了下我手里臘肉說,“手里提的是什么東西?”
我忙抬起手來說,“臘肉。”
這本來是爺爺奶奶給道士的見面禮,好讓道士能去幫我家的。但我根本不會處理人情世故,提著臘肉卻不知道怎么說出口來,就這么僵持著,我憋得滿臉通紅,一直在想要怎么說出口把臘肉給他,他看著我憋得通紅的臉,忍俊不禁笑了聲,回身過去坐回到了椅子上,看了看我說,“你要是覺著不累的話,就繼續(xù)提著。要是覺著累了的話,就過來把東西放下,喝口茶。”
我如釋重負,馬上過去放下了臘肉,他也不客氣,提起臘肉端詳起來,卻是滿臉嫌棄的表情。
我盯著他問,“你是道士么?我聽爺爺說道觀里的道士是個姓吳的老頭來著。”
他披頭散發(fā),再加上一身白衣,雖然我沒見過道士,但總覺得跟我意想中的道士相差甚遠,況且看起來只有二十多歲,跟爺爺講的也不一樣。
他再說,“姓吳的老道士已經(jīng)死了,年輕瀟灑的小道士倒是有一個,不知道入不入得了小兄弟法眼?”
我霎時如鯁在喉說不出話來,爺爺就讓我上來找姓吳的道士,沒跟我說有其他道士在這里,又擔(dān)心他是騙人的,不知道如何是好。
他見我不說話,哈哈笑了兩聲,換了坐姿說,“這樣吧,小兄弟你要是不嫌棄的話,就先把你的事兒跟我說說,我看看能不能解決。”
我心說我家的事兒跟他說了也無妨,不管能不能解決,就當(dāng)訴訴苦,便把我家發(fā)生的事兒一五一十講了出來,末了講到我手上尸斑的時候,他才恍然哦了聲,“難怪。”
“難怪啥?”我問。
他指了下這屋子外面,我順著他手指看過去,卻在屋子外面看見一黑不溜秋的影子正在外面院子里游來蕩去,飄忽不定,行走沒半點聲響。
看見外面那飄忽影子,我驚了一大跳,就算我再沒見識也能知道那不是活人,忙站起身來往桌子里面站去,又覺得不安全,直接站在了他的內(nèi)側(cè),生怕外面那黑影子突然沖進了屋子,本想揪著他衣服,但覺得可能會被他嫌棄,忍了下來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問,“那是鬼么?”
他說,“鬼是過去人,人是未來鬼。你都長了尸斑了,過不了多久也會變成他那樣。剛才你進來的時候,他就貼在你背上,估計發(fā)現(xiàn)你是個將死之人了,所以才纏著你,想等你死后搶占你的身體。”
我這才想起來我進屋時,他突然拿著木劍朝我劈過來的事兒,原以為是沖我來的,現(xiàn)在明白過來,他驅(qū)趕的應(yīng)該就是這個貼在我背上的鬼。由此看來,這人應(yīng)該真是道士,只有道士才不怕鬼。
合著剛才我一路上背了個鬼進了院子,不由得后怕起來,只覺得心驚膽戰(zhàn),又覺得口干舌燥,剛好桌子上有杯水,就直接端起來喝掉了。
咕嚕灌進嘴里,他卻瞪著我愣了,眨巴著眼說,“那你把我的那杯喝了?”
我尷尬笑了笑,才反應(yīng)過來端錯了茶水,他給我的那杯放在另外一邊,不過在農(nóng)村隨意慣了,并不覺得這是事兒,農(nóng)村人共飲一杯水的事兒太正常不過,就說,“我的那杯給你?”
他卻顯得十分苦惱,拍了拍額滿臉無奈,苦笑著說了句,“天要整我,非你之功。”
我見他這模樣,嘀咕了句,“不就是一杯茶水嘛,那么小氣。”
他嘆了口氣說,“肉口傳度啊,這是緣分!”
我聽不懂他所說的話,他也不再多說,而是進屋收拾起了東西,收拾完畢背了個包袱出門來對我說,“走吧,帶我去你們村。”
我大喜,“你要幫我們嗎?”
他恩了聲,“被逼無奈,出了道觀你就叫我?guī)煾?,以后你就是我徒弟了?rdquo;
我嗯嗯點頭答應(yīng),那會兒心思簡單,也沒多想。他決定幫我們了,我只覺得高興,根本不去想什么師父和徒弟。
后來才知道,道士收徒有三個條件,一是緣分,師徒需看對眼;二是拜師禮,徒弟需給師父拜師禮;三是肉口傳度,拜師時,同一杯水師父喝一半,徒弟再喝一半。三個條件滿足,拜師就成功了。
我跟他雖然才相識,但也算有緣分了。至于那塊臘肉,后來聽他說,他是出家道士本來不吃肉,收了我臘肉只是看我年輕,古道熱腸才準(zhǔn)備幫我,收了臘肉就只當(dāng)是一筆交易了??伤f萬沒想到,我喝了他的水。
所以歪打正著之下,緣分、拜師禮、肉口傳度全都被我撞上了,他即便再不想承認,我也算是他的徒弟,只差一個頭磕在地上了。
他讓我提著臘肉跟著出了門,門外那黑影子在他出去時,直接竄進了旁邊林子里不見了蹤影,他也不去管。
下山時他跟我說了他的名字,叫他叫江成,本來是個游方道士,剛好最近游歷到這邊兒,見這里有個廢棄道觀才把道觀收拾了住了下來,恰巧遇上了我。
爺爺在亭子里早就等候多時,天色因為太黑,爺爺起初沒看清楚江成的模樣,錯把他當(dāng)成了吳道長,笑臉相迎走過來,走近一看爺爺臉色當(dāng)時就沉了下來,一看不是吳道士,爺爺?shù)哪樕錆M了懷疑的樣子打量起來。
我把整件事情來龍去脈告訴了爺爺,爺爺還是有些懷疑他的本事,怕我遇到騙子了。
江成也跟我爺爺稍微解釋了一番,爺爺雖然有些懷疑江成的能力,可是眼下吳道士已經(jīng)不在人世,爺爺也找不到合適的人來幫忙,我的命又危在旦夕,也就將信將疑,還是把江成帶回了村子。
回村后,村里不少人知道我家來了道士,紛紛前來見道士,在村里人看來,端公是有地位的人,可道士比端公更加厲害,所以也更敬重道士。
在村子里,誰家要是能和道士攀上關(guān)系,那就是極大的福氣。
可這些村子的人見到江成的時候都大失所望,我們村的王婆子是個愛嚼舌根的人,一口咬定我們遇到騙財?shù)募俚朗苛?,讓我們留個心眼,畢竟不是本村的人,什么底細都摸不清,這人指不定打著什么鬼主意。
那王婆子還拉著我爺爺一個勁說,“這來路不明的人,誰曉得是真心幫忙還是有別的目的,你說你家出了這些事情,是不是被整了還不曉得,突然冒出這么個年輕伢子,您還是小心點!”本來爺爺還沒覺得有啥,可被人這么說了幾句心里也有些不大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