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會這么做的，即使他一直拒絕著我，我還是想靠近他，看看那些讓他痛苦不堪，因此而拒絕別人靠近的記憶究竟是什么。”

茉然說著，坐到了霍宸風(fēng)躺著的床上，溫柔撫摸著霍宸風(fēng)驚懼不安的清秀臉龐。

屋外的風(fēng)很大，吹得呼呼作響。興許是因?yàn)樯眢w冰冷，茉然感覺少年的身體在發(fā)抖。

茉然隱約聽到少年的嘴里在呢喃著什么，她彎下身子把耳朵靠近少年的雙唇，卻聽到少年夢囈的詞句是“媽媽”。

茉然不解地問：“為什么在夢里也會喊著媽媽？還真是個孩子呢。”

那老先生搖了搖頭說：“他跟母親的相處時間甚少，特別是在……”

那老先生再沒說下去。茉然觸碰著少年的胸口，除了心跳依然有些溫度外，他渾身冰冷，而且瑟瑟發(fā)抖得愈發(fā)厲害，額頭上都是汗，而且臉上是害怕的神情，不能排除是不是在夢里做了噩夢的可能。

那老先生嘆了氣說：“也許真的撐不過今夜，在最后一晚好好陪他吧，茉然。”

茉然卻倔強(qiáng)地?fù)u搖頭說：“我不會讓他就此死去。我相信奇跡，他會完好無事的。”

之后茉然看著少年的臉龐，雖然少年還未蘇醒過來，她仍是溫柔寵溺地看著那張平日綻放有些孩子氣的純真陽光笑容的臉龐，堅(jiān)定地低聲對少年說：

“我絕不會讓你就此離開。如果你就這樣長眠此處，不管歷經(jīng)多少個輪回，我都不會原諒你。我想看你走出陰霾后的樣子，我想要跟你創(chuàng)造更多回憶。不管是以什么身份站在我身旁，我都不想你離開人世，離我而去。”

茉然說完，又握緊少年的手，放在她的胸前，禱告一般地說：

“求求你，別死……”

那老先生還想勸茉然別再做徒勞的努力，以免看到她過分傷心時，茉然卻像是著了魔一般，并未表現(xiàn)出太過悲傷的神情，仿佛少年絕對不會離她而去一般。

他還疑惑著，這女孩該不會是太過悲傷，所以不肯面對現(xiàn)實(shí)，腦子還出了問題吧。

“茉然你——”

老先生還未說完，只見茉然也脫了鞋子爬上了少年躺著的床，坐到床上后，她用力扶起少年的上半身，然后把他的腦袋，小心翼翼地愛護(hù)著地，輕放在了自己的脖頸處。

她用自己的身體承受了他身體的重量，然后溫柔地不顧他身體的冰冷抱住他時，還用力用自己纖弱的手，裹住了他的大手，放在自己的胸前。

放在那里的話，就能清晰感受她此刻的心跳了。

“仔細(xì)感受吧，這顆心現(xiàn)在只為你一個人跳動。別害怕，我就在你身旁。我身上所有的溫度，都會用來溫暖你一個人，只會溫暖你一個人。你的這顆心，能不能稍微地，為了我融化一些……不管你過去的罪孽有多深重，不管我能不能接受真相，正因?yàn)槟阏f你的罪過不管做什么都不能彌補(bǔ)，所以我才要你活下來，償還你的罪孽，盡可能地做或許可以彌補(bǔ)的補(bǔ)救。”

茉然在少年耳邊輕聲呢喃著說道。她也不知道他能不能聽見，她現(xiàn)在想做的，只是想在還來得及的時候，把自己想要對他傳達(dá)的話，都一一對他傳達(dá)。

茉然沒有察覺，因?yàn)樗]著眼睛，但老先生已經(jīng)能夠發(fā)現(xiàn)，少年額頭上的汗珠漸漸不再滲出，熟睡中的少年的表情也不再扭曲痛苦，而是慢慢變得安詳，仿似一個安穩(wěn)酣睡的寶寶。

少年的呼吸節(jié)奏也不再急促紊亂，而是漸趨平和。

少年發(fā)抖著的身體也逐漸平靜下來，也不再夢囈。他冰冷的身體，第一次獲得了溫度。

茉然用自己的下巴抵著少年的額頭，某種程度上，真的像母親抱著一個自己的孩子。

沒有人知道，霍宸風(fēng)做了一個夢。

母親甚少抱過他，除了他出生的時候。

但即使是他出生時，母親的擁抱也是冰冷而僵硬的。即使如此，他也從未怨恨過，而是日復(fù)一日地更加渴望來自母親的溫暖，以及發(fā)自內(nèi)心的愛。

但他從未得償所愿。

“我可能一輩子，都看不到母親對我笑吧。更不要說，能讓她愛我。”

年幼的少年無助地哭泣著，還是年輕人模樣的老先生，溫和撫摸他的小腦袋對他說：

“不要怨恨你的母親，雖然我也無能為力……只能說，如果實(shí)在無法改變你的母親，那你就改變自己的心境吧。”

如果沒有人擁抱你，那就做一個陽光的，能夠主動擁抱別人的人。

那老先生這么對少年說著。

接下來的畫面開始撕裂，因?yàn)槟鞘撬敝连F(xiàn)在都無法面對的回憶，之后畫面快進(jìn)，就猶如電影一般，先是世界整個消失，然后他感覺到他的背后，有一雙柔弱的手臂，溫柔環(huán)繞住他的身體。

不光如此，那雙手臂的主人還溫柔地哄著他，他聽不清她在說什么，但其實(shí)他能從聲音分辨出來，聲音的主人究竟是誰。

但他不敢承認(rèn)。他只是仍舊固執(zhí)地回過頭，不確定地問一句：

“是、是媽媽嗎？”

但當(dāng)他真的回過頭時，那里空無一人，剛才擁抱過他的人，已經(jīng)猶如從未出現(xiàn)過一般，幻化成影子和清風(fēng)消失。他看不清那個人的面目和模樣，盡管他知道有可能是誰對他做這般溫和的事，他卻仍舊強(qiáng)迫自己在心里把那個纖細(xì)的身影遺忘和拋卻。

這時候夢境結(jié)束，少年終于睜開眼睛。

幾乎是一驚一乍地醒來，突然從床上坐起身的，所以此刻仍舊守候在他身旁的老先生也嚇了一跳，像見鬼一樣，睜大眼睛看著他說：

“你居然醒了，擔(dān)心死我了，還以為你會就這樣沒了性命。”

少年看了下窗外，已經(jīng)天亮了。他覺得身體非常疲憊，比他平時在野外鍛煉都要累得多。

昨晚究竟是經(jīng)歷了怎樣的煉獄啊。

但不知為何，他覺得自己的身體非常溫暖，這份溫暖是他從未感覺到的。

仿若是從另一個人的身上傳遞過來的一般。他撫摸了下自己的心臟所處的位置，那里也鮮活地跳動著，不同于以往的是，它從未像現(xiàn)在這般充滿活力，變得如此雀躍。

就好象讓心臟聽了一首悅耳歡快的樂曲一般。

身體不光沒有因此孱弱無力，反而還要比從前更加力量充沛，充滿活力一般。

他感覺到自己仿若煥發(fā)新生，每一滴血液都是重新被神賜予的。

究竟是被賜予了什么魔力呢，真讓人好生奇怪。

他正疑惑不解時，那老先生看著他像個剛長大學(xué)會走路跑步的小孩一樣，一會摸摸自己的四肢，又摸摸自己的心臟，忍不住擔(dān)心地問：

“你沒事吧，該不會高燒把你腦子也燒壞了？不是我說，你們倆有時候都怪怪的。難道現(xiàn)在的年輕人都這么不正常嗎？”

霍宸風(fēng)無言地看著他說：

“你就是用這種語氣對一個剛從生死線上獲勝返回的人說話的？還有你在嘀咕些什么，讓茉然看到，又要害怕得離開了。”

老先生本來不想理睬他，但是一聽到他提到茉然，就如夢方醒地提醒著他說：

“你說那個不咋說話的小姑娘？她在你醒來之前就離開了。”

在拼命喝水的霍宸風(fēng)一聽，驚得差點(diǎn)被喝著的水嗆到喉嚨，雖然不想在這老先生面前表現(xiàn)得這么擔(dān)心茉然的樣子，但他還是忍不住問：

“怎么這么快就離開……她回孤兒院去了？”

老先生漫不經(jīng)心地說：“我咋知道，她沒告訴我，我也沒問。怎么，她才離開沒多久，你就開始惦記人家了？”

霍宸風(fēng)有些疑惑地問：“那昨晚……”

他想問但是接著又不好意思問。老先生正要張嘴說，突然又想起茉然對自己說過的話，于是就說：

“昨晚大概是你做了夢吧，無論如何，別糾結(jié)于那種小事了。你的朋友茉然她大概是有急事，所以先行離開，看你還沒醒過來，但是覺著你已經(jīng)沒有大礙，所以沒跟你打招呼就走了。這就是她讓我轉(zhuǎn)告你的話，其他的你就別想那么多了，不然亂想成了傻子，我可不管你。”

看著自己教父這么一臉確鑿的模樣，少年深感這個古怪老人這回應(yīng)該是說的真話，茉然興許真的就這么告別離開了。

但他敏銳的直覺總在跟他自己說，事情沒有那么簡單，昨晚一定發(fā)生了什么。

難道這次真的只是幻覺，這次真的是他一向敏銳的第六感錯了？

昨晚他明明半夢半醒間聽到的那個溫和的聲音，就是……

那老先生用力攥緊拳頭，捶了一下霍宸風(fēng)的胳膊，把他的思緒從沉思中拉了回來地說：

“你真的別想那么多，啥都沒發(fā)生過。昨晚你還沒醒來時醫(yī)生說你沒事了，我就放心了。天亮之后再陪我去打獵吧，咱們好久沒聚了，這次你的心思總放在那女孩身上，都對我這個孤寡老人不管不顧了，我都快要開始嫉妒她，要搶走我的教子了。”

少年笑了，安慰著老先生說：“放心啦，你永遠(yuǎn)是我最敬愛的教父，心里無論如何都會留有給你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