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后我們帶著槍,到了木屋后的山上。從這里看下去,伐木場位于一塊三角形的沖擊平地,挨著河道形成一個犄角。像這種地方往往冬暖夏涼,是很不錯的寶地。
可一站到山頂張大爺就瞇起了眼,指著這座山旁邊的一處小山坳,“這里有問題,邪氣很重。”
我們俯首望過去,這條山坳很狹長,茂密又漆黑的林子顯得跟周圍格格不入,有些形似一條細小的黑蛇,正逶迤想要竊入寶地。重要的是,他延伸的方向正是幽谷。
這疙瘩嶺在幽谷的東邊,有一條河從幽谷里面流出與這里的河道匯集。春天一到,冰雪消融河水上漲,這里的徑流會很大。
爺爺和鐵爺看了,也相視一點頭,都認為那邊確實有問題。
“你們先回去,我跟老張、還有老八過去看看。”然后爺爺他們就朝那邊去了。
剛準備下山,我就感覺有一道目光在注視著我們。我四下張望,卻怎么也找不到。
我對小胖和川叔說:“你們先下去吧,我找個地方撒個尿。”
“屎尿多。”小胖絮叨了一句,就跟川叔往山下走。
我又掃視了一圈,趁機蹲下身子,借助雜草樹木的掩護掩藏起來。
過了一會兒,一個身影從二十來米的地方站起來,不住地眺望著。
他應(yīng)該正在奇怪,我人去哪里了。
他以為我走了,準備轉(zhuǎn)身下山,我趁機靠近他,趁其不備一下將他鉗住。
他吃痛地喊叫一聲:“別,是我。”
我一看他的臉,老劉頭!
“你跟蹤我們!”
那老劉頭冷著個臉,不吭聲。
我厲聲喝道:“說,干嘛跟蹤我們?”這老頭子,藏首藏尾的,肯定知道些什么。
老劉頭一陣沉默不吭聲,我就抓著他的胳膊一擰,幫這老人家松了一把骨頭。
他吃痛地大叫一聲:“別別,我說我說,他們怕你們搞鬼,讓我盯著點。”
我想起那些木把們不信任的眼神,便說:“咱倆聊聊,我有些事想問問你,咋樣?”
老劉頭呼呼喘著粗氣:“行,只要你放開我,怎么樣都行。”
我想了想,就把手松開了,反正這么個老頭也跑不掉。要是回去,我把他跟蹤我們的事給川叔說了,他也掛不住。
我坐在他對面,他那只被我擰過的手還在直打顫,另一只手不停揉著這只手的肩膀。
可能下手真有些重了,畢竟是老人家,我有些不好意思,就見他甩了張冷臉,說:“有啥事,你就問吧。”
這里風(fēng)大,我凍得有些冷了,就縮著腦袋問道:“為啥你們都那么排擠我們,我們又沒惡意,是川叔請我們來給你們治人面瘡的。”
“你們是外人,我們又不熟悉,當(dāng)然跟你們走不近。”
我不是太懂看人眼色,但是他一直耷拉著頭,壓根不抬眼看我,也不知道因為是剛才的事氣不過,還是在說謊。
“那川叔呢,他總不是外人嘛,你們干嘛也排擠他?”我問。
“我們都覺得,人面瘡的事和他有關(guān)。我說不好,反正大家伙有這種猜測,老祝你知道吧?”
我點點頭:“一個老木把,跟川叔走得很近。”
“對,他死的離奇。在他死了以后,就出了人面瘡這事。”說著還掀起袖子,給我看他胳膊上的人面瘡,“本來我是沒有這東西的,可是慢慢也長出來了,二十多口子人,每一個能逃了。”
“這些把頭應(yīng)該都給你說了,那他有沒有說,誰是第一個長這人面瘡的人?”
我搖搖頭,表示不知道。
老劉頭眼神里有微微怒色:“就是把頭!”
我有些驚訝,川叔是第一個長出人面瘡的人!
老劉頭繼續(xù)氣憤填膺地說:“老祝死了以后,我們就發(fā)現(xiàn)把頭經(jīng)常撓胳膊,最早發(fā)現(xiàn)他胳膊上長瘤子的人是劉明全,當(dāng)時還沒長出人形,他只以為是什么皮膚病。還來陸續(xù)有人生出那東西,大家才開始懷疑是把頭把這病傳來的,所以大家都遠離著他。”
“一開始我也不知道,還去問把頭怎么大家伙都神神秘秘的,直到有人給我看了那怪瘡,這才知道有這么個事。”
“人面瘡這東西,我們也聽說過,據(jù)說是惡鬼附到人身上所致。我們懷疑那東西就在把頭身上,很有可能就是老祝。要不哪能那么巧,老祝一死就生出了人面瘡。”
聽他說完,我心里有點亮堂了,看著他問道:“你們還懷疑,是川叔殺了老祝,對吧?”
老劉頭眼睛都沒抬一下:“我可沒這么說,把頭跟老祝關(guān)系好,沒理由要殺了他。但是事兒擺在這里,誰也不想招惹不敢招惹的。”
我略有些明白了,他們一是沒證據(jù),又忌憚川叔的威信。二是懼怕川叔身上萬一真有東西,把他惹毛了會不會對自己不利。
總之這種事,最好還是敬而遠之,不招惹都已經(jīng)這樣了,要是去招惹,還不知道會咋樣。
我心里尋思著,這事兒可復(fù)雜了。但我還是相信川叔的,他能來找我們,就絕對不會干不出殺人這種事。
“我知道,你肯定是信把頭的。老祝是個好人,除了好點酒沒啥毛病,又是個老木把,在大家伙那里有威信。把頭明里跟他關(guān)系好,誰知道暗里是怎么樣。你覺得他如果他真殺了人,就不會請你們來,那你可想錯了。自從有了人面瘡這事,就鬧得人心惶惶,活也干不出來了,把頭為了安定人心,不想請也得請。”
我被他說得一愣,這老劉頭看著木訥,人倒是挺賊的,我什么心思被他看得透亮。
“該說的,不該說的,我都已經(jīng)說了,能放我走了吧。”
我點點頭,示意他可以走了。
老劉頭悄悄看了我一眼,就揉著肩膀下山去了。
我一個人留在原地,不住地撓頭,他說得有道理。冤魂作祟,也確實說得過去,書里傳說里都是這樣記載的。
我只能悻悻地往山下走,等爺爺回來,看他們怎么說。
回到木屋,我看到老劉頭在廚房里蹲著,我們相視對了一眼,誰也沒吭聲,然后我就推門進了屋里。
盧川正在屋子里來回踱步,火急火燎的。
小胖坐在爐子旁,樂呵呵地烤東西吃。
我一把掐豬他滿是宣肉的臉,朝上提溜著:“你個死胖子,讓你來吃的是不?”
他被提溜得疼了,“哎喲哎喲”叫著,在我手上狠狠拍了一巴掌:“干啥玩意,你個死娃子,我就烤個花生還挨著你事了。”
我松開手,看著盧川一臉焦急地模樣,又實在沒法去懷疑他。心里越是為難就越是憋火,很想找個人分析一下。小胖倒是機靈,就是腦瓜子只朝吃這上面使。
“川叔,別在那轉(zhuǎn)了,都把我轉(zhuǎn)暈了。”我看著盧川說道。
盧川嘆了口氣:“我心里急啊。”
我看看外面,估計爺爺他們回來還得好一會,就說道:“要不你帶我們?nèi)シツ镜牡胤娇纯础?rdquo;
盧川想了想,點頭道:“行,你想看叔帶你看看去。”
小胖一聽不樂意了,尖叫道:“???又出去,我不去。”
我陰沉著臉湊過去,恐嚇道:“你就不怕一個人待在這屋里,出個啥事嘛。”
小胖的臉色瞬間蒙上一層灰色,看看四周空蕩蕩的屋子,吞了吞口水:“我還是去吧。”
盧川帶著我們出了門,那老劉頭看到我們,就把臉轉(zhuǎn)了過去。
盧川想跟他說什么,最后也嘆了口氣,把話憋了回去。
我們朝著山上走,漸漸能看到一些木樁子。上面有一道道的樹輪,據(jù)說這個一圈就代表一年,有多少樹輪這樹就長了多少年。
不遠處有些木把正在伐木,喊著“順山倒了”,然后大樹就順著山坡哄地一下倒了下來。倒下的樹木把多余的枝杈去掉,一棵原木就加工好了。
我問:“川叔,當(dāng)初開的第一棵樹在哪里,樹燒了,樁子還有嗎?”
盧川指指我們身后,說:“就在山根那里。”
我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到那里有很多樹墩子,也不知道是哪一個。
“咱過去看看唄。”
盧川點點頭,帶著我們過去,指了指腳邊:“就是這棵,是一棵柞木。”
我瞅瞅,看這樹的年齡有個二三十年了,在這大山里算不上什么。我拿出刀子,用刀尖扎進樹皮和木質(zhì)之間,誰知輕輕一插就進去了。我把刀子朝外一歪,樹皮很輕松的就被撕裂下來。這感覺,就好像整個樹皮都是爛的。
“蟲子就是從這里面爬出來的?”小胖左右張望著我弄出的缺口部分,里面倒是沒有異樣,沒看到一條蟲子。
“是,你們看。”盧川伸手過去輕輕一拽,樹皮又被撕下一大塊。然后他放在手上用力捻,稀里嘩啦,樹皮就被捻得粉碎。
“這啥樹皮啊,怎么跟爛的一樣。”小胖叫道。
都說人要臉,樹要皮。樹空心可以,但是若皮死了,樹也活不成。樹是靠著樹皮往上輸送營養(yǎng),現(xiàn)在這皮都爛成這樣了,這樹又是怎么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