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我就聽人說起過,整個東陵國內(nèi),除開皇上住的麒麟殿,三殿下謝延青的永寧宮是最為奢華的地方,可見這話真的不假。
可在這偌大的永寧宮之中,我的心里卻找不到一絲歸屬感,甚至覺得這永寧宮空洞中帶著厚重的寂寥,大則大已,卻沒有感情。
看著站在我面前的鄭盈袖,我忽然覺得她是一個被關(guān)在籠子里的金絲雀,連方向都迷失了。
“南妃,芳華雖為婢女,但也是有感情的,”我看著鄭盈袖的眼睛。
那是一雙晦暗的眸子,雖然很美,但是這雙眼睛深處所隱含的悲寂,哪怕藏得很深,也依舊掩蓋不了她心里的空虛,和這座浩大而又奢靡的宮殿相比,越發(fā)顯得她孤寂。
“沈芳華,有的時候,感情反而是累贅,”她朝著我走近了兩步:“你若是肯答應(yīng),等你生下孩子,我就保你離開,難道你想在這里呆一輩子嗎?”
鄭盈袖很聰明,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
我淡笑著搖了搖頭:“我不能答應(yīng)!”
“好,很好,”鄭盈袖仿佛這才看清了我,她的目光深沉的像是漆黑的天,此刻里面滑出一抹冷凝:“沈芳華,這是你逼我的。”
從殿內(nèi)走出來的時候,我的手腳有些發(fā)涼,也不知是不是殿內(nèi)太大所以有些陰寒的緣故。
我發(fā)現(xiàn)我根本就不懂鄭盈袖,也不知道接下來等著我的會是什么。
既來之,則安之。
我一走出宮殿,就看到了碧兒,她正站在殿外的大樹下,朝著這邊張望著,她看到我,連忙笑著迎了過來:“姑娘,你可算是出來啦。”
“怎么啦?”
“我怕姑娘對永寧宮不熟,找不到回永芳閣的路,便來這里為姑娘引路。”
聽到這話,我心間微暖,我狀似無心的問道:“南妃很得三殿下喜歡嗎?”
碧兒一怔,似是沒料到我會突然問這個,很快她就反應(yīng)過來:“南妃入府也才半個月而已,這些日子,三殿下并不在府上,南妃并不得機會侍寢,所以,奴婢也不太清楚呢,但一入府就賞賜那么好的宮殿,位分也是府里最高的,應(yīng)該是喜歡的吧。”
鄭盈袖入府才半個月?
我恍然意識過來,那應(yīng)該是從相府脫身以后,就直接來了永寧宮,成了南妃。
“聽說殿下今天就要回府了,”碧兒說道:“奴婢猜想,南妃今夜應(yīng)該侍寢的吧。”
我不置可否,依照鄭盈袖對他三殿下癡迷的程度,應(yīng)該會絞盡腦汁讓謝延青一回來就臨幸自己。
這樣,才能穩(wěn)住在府中的地位。
天,漸漸地黑了下來。
當(dāng)天空之中最后的一絲光亮湮滅在浩瀚的漆黑之中時,凌寒又來了。
“殿下在暖閣,你快準(zhǔn)備一下,去見他吧!可別讓殿下久等了!”
我點了點頭,連忙去了暖閣,一路上我的心情都有些緊張,三殿下似乎并不是個好相處的人,他究竟為何要把我要到永寧宮來伺候呢?
我現(xiàn)在去見他,他又會對我說些什么?
暖閣內(nèi)燃著燈油,透過窗戶,能看到謝延青投下的影子,他身形偉岸,哪怕只是一個背影,都透著一股冷傲,卻又不失俊逸以及與生俱來的貴氣。
我走到門外,深吸一口氣,伸出手來,輕輕的叩了一下門。
緊接著,便是謝延青沒有波瀾的嗓音傳來:“進。”
我依言走了進去,行至他的面前,行了一個福禮,頭頂,謝延青卻是未發(fā)一言,仿佛把我當(dāng)成了空氣。
他不說話,我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索性沉默下來,盯著自己的腳尖,并不敢抬頭看他。
并非我膽小,只是我在相府的時候,曾聽說過三殿下謝延青的傳聞。
他十四歲就去了邊關(guān),除了每年回京述職時,會在京城住上小半個月,其余的時間都在邊關(guān),算下來他在外面已經(jīng)待了整整六年。
塞外的風(fēng)果然冷,謝延青呆的久了,整個人的氣質(zhì)都有些冷冷的了,和他待在一起,內(nèi)心里平白的會產(chǎn)生一種壓抑之感,總覺得房間里的氣息都變得冷了。
約莫過了一炷香的時間,他還未說話,我這才忍不住的抬起頭來,看了謝延青一眼。
他的手上,正端著一卷書,仿佛正看到了緊要的關(guān)頭,眼睛連眨都未眨一下。
暖閣內(nèi)的光有些暗,怕是有些傷眼睛吧?
見此我走到燭盞旁,將燈油挑的更亮了些,做完了這一系列動作,我又回到原地候著,卻不料謝延青仿佛這才發(fā)現(xiàn)了我的存在,朝著我看了過來。
一觸即到他的目光,我連忙垂了下頭。
“墨。”
“?。?rdquo;
“研墨。”
“哦。”
我走到書桌前,用硯臺慢慢的磨了起來,謝延青這時拿起桌子上的狼嚎,蘸了些墨水,提筆在面前的宣紙上寫了些什么。
我專心的研墨,心里卻忍不住在想,難道他叫我來,就是讓我在這里站著的嗎?什么話都不說?
過了一會兒,謝延青放下了手中的狼嚎,將自己的杰作放到了我的面前:“你看看,本宮畫的怎么樣?”
我這才回過神來,低頭看他遞過來的紙,當(dāng)看到上面的內(nèi)容時,我的臉色,驟然變了。
宣紙上,一名女子娉婷而立,她正站在燭臺邊,撥了撥燒的正好的燈油,昏黃的燭光將她整個人的身上都籠罩了一層暖暖的光輝。
是一個側(cè)影,而畫上的人正是我。
我有些意外的看著他,我以為謝延青十四歲就去了邊關(guān),對于書畫之事不甚擅長,可是眼前這幅畫,卻畫的那么傳神,就像是真實的場景浮現(xiàn)在眼前一般。
畫景容易,畫人奇難,要把人畫的傳神,更難。
更何況三殿下只是見了我兩面而已?
“殿下畫的很漂亮。”按捺下有些慌亂的心,我微微的垂了下頭。
“是畫中的女子,長得漂亮。”他笑了笑,將宣紙壓在書桌下面,又重新拾起先前看的那一卷書,翻閱了起來。
而我站在一邊,心里卻忍不住的“突突”直跳,看到他壓在書桌下面的那一幅畫,這畫給人的感覺,分明就是日日見到畫中的女子,才能畫的這般形象。
我的心里隱約有一種預(yù)感,一種不太好的預(yù)感。
又過了好一會兒,謝延青依舊翻閱著手上的書,夜就在不知不覺之中深了。
“三殿下。”
正在這個時候,門外傳來了一陣敲門聲。
“嗯?”被人打斷了思緒,謝延青仿佛很是不滿,有些不太高興的朝著門外看去:“什么人?”
“奴婢是南妃身邊的丫鬟。”
“哦。進來吧。”
隨著聲音的落下,房門被推開了,香兒緩緩走了進來,當(dāng)看到我正站在謝延青身邊的時候,她很明顯的愣了一下,臉上劃過一抹驚訝,可很快驚訝就收斂了下去。
“南妃為殿下準(zhǔn)備了茶點,夜深了,三殿下還是要早些休息才是。”香兒將手上提著的食盒放到了桌子上:“南妃還說,殿下這些時日風(fēng)餐露宿,她已備好洗澡水,還請殿下忙完了早些過去。”
果然,見夜深了三殿下還沒有去她的那里,鄭盈袖有些坐不住了。
“嗯。”謝延青淡淡的應(yīng)了一聲,連頭都未抬:“茶點留下,本宮今夜還有事,就不過去了。”
香兒一怔,臉色瞬間有些難看起來,她垂下頭,也看不清在想些什么:“殿下再忙,身邊怎么能沒有人伺候呢?不如,讓南妃過來為殿下……”
“不必了。”謝延青的臉上劃過一抹不耐,眼梢微抬:“告訴你家主子,早些休息吧,誰說本宮的身邊沒人伺候?這不就是么?”
話音一落,謝延青的目光落到了我的臉上。
我渾身一僵,整個人都愣住了,果然,聽到這話,香兒落在我身上的目光有些陰森森的。
她不甘心的朝著謝延青福了福,只是并不敢在謝延青的面前表現(xiàn)出來一分一毫,看起來無比恭敬:“那奴婢告退了。”
香兒離開以后,整個房間又只剩下了我和謝延青兩個人。
我還沉浸在謝延青方才的那句話里沒有回過神,這頭他已經(jīng)是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他在房間里走了兩步,見我沒有跟來,便轉(zhuǎn)過了身。
我感覺到眼前人影一晃,面前的光亮被遮住了大半,我下意識的抬起頭,卻正好對上了謝延青的那一雙冷傲的眸子。
只是這雙冷傲的眸子里,仿佛攪著一抹淡笑?
“本宮要就寢了,你還不跟過來伺候么?”
“?。?rdquo;
我還未深思他話中的含義,他卻是再次開了口:“難道凌寒沒告訴你么,把你從相府接來永寧宮,是專門伺候本宮的。”
聽到這話,我終究是忍不住的開了口:“殿下身邊何愁找不到一個能干的宮女,為何費了那么大的勁兒,把我從相府接來?”
“你沒聽說過么……”謝延青的臉上,慢慢的多了一絲戲謔:“大戶人家的男子,貼身伺候的丫鬟又稱通房,畢竟本宮,不是什么人都可以的。”
聽到這話,我腳下一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