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都熄了燈,但門口的那個白色帶著祭字的燈籠,卻一直亮著。我一直跑,寒冷的風能把冰冷的水結冰,卻不能吹走我臉上的汗水。
每次發(fā)生事情,都應該有預兆的,他微笑的像沙漠的一滴水,那么截然不同,卻有會轉眼即逝。
陳沖今天一直挺反常,他一直給我的印象,就是一個冷靜的警察,他特別安靜,像放在角落的一缸水,透著陰涼,又紋絲不動。
而今天,他完全的變了,嘴里嘟嘟囔囔,和村里的老娘們差不多。師傅早就看出來吧,師傅怎么不救他呢?師傅今天也心煩意亂的。
村里就一個亮燈處,發(fā)電機嘟嘟的響著。那個地方掛著一個代表飯店的紅幌子,是村里唯一有電的地方。
我沖了進去,看見師傅靠在椅子上,臉紅撲撲的。旁邊的秦大志眼睛變成了一條縫,一只手拄著自己的頭,另一手拿著一顆煙,煙上是長長的煙灰。他嘟囔著,也不知道嘟囔啥。我沖進去的聲音太大,把兩人嚇了一跳,秦大志張嘴就罵。師傅看著我,眼睛有些直,還有點紅,看樣子他也喝多了,這都什么時候了,還能喝成這樣。
“師傅,你趕緊救老貓叔叔。”
“小陳咋了?”
“順哥把他騙到了村東去了。”
秦大志聽了哈哈的了,他說:“馬永順這小子真的這么做了。”
我才不管秦大志干什么了,我覺得自己都快急瘋了,使勁的喊:“師傅,再不去就晚了。”師傅嘆了一口氣,還磨蹭的給自己點一顆煙,這才問秦大志:“你逼著順子干了什么?”
“我沒逼他,他說只要讓他和我閨女結婚,我讓他做什么都行。”
“你讓他殺了陳沖?”
“我沒讓他殺陳沖,我也不知打陳沖是誰?我讓馬永順那小子把你們的名字寫成紙條,他抽到了誰,就殺誰。不過你剛才聽我說了那么多,我心情好,就讓那個叫陳沖的家伙多活一天,讓他參加完我閨女的婚禮再死。”
秦大志說完,叫來一個人,問那個人怎么對陳沖的,那個家伙聽了哆哆嗦嗦,說是把車藏在草垛里,等著陳沖去找,陳沖去了,他們幾個就抓了陳沖,那他仍在了江面上鑿好的冰窟里面。這冰天雪地的,扔進寒冷的冰水里都死定了,更何況冰窟里面。
秦大志聽了,隨手拿過一個酒瓶子,把問話的人打得頭破血流,被打的人捂著腦袋不敢說話,秦大志說:“誰讓你們做得這么絕的,我現(xiàn)在想讓他多活一天。我就這么一點要求,你們做不到嗎?我心里的善念你們感覺不到嗎?剛才德神仙喝酒的時候,和我說什么了,讓我積德,你們就這么攔著我。”
一邊說著,秦大志又拿起一個酒瓶子,直接砸,被打的人頭破血流,連個屁都不敢放。我急著讓師傅去救陳沖,但秦大志的樣子比電視里的壞人都壞,我不敢吱聲。
打了一會兒,秦大志覺得有點累了,這才和師傅說:“德神仙,你們那位陳沖肯定是救不回來了,那下面水急,早就沖得沒影了。”
白林鄉(xiāng)的東邊有一條江,無論春夏秋冬都特別的漂亮,晨曦的光芒掃過江面,能讓人心曠神怡。它又寬又大,水流又急,零下三十度,也只能在江面上凍上厚厚的一層冰。就算陳沖沒有被打死,仍在這下面,那真的完了。
我哭了,哭得特別傷心。
師傅摟著我,把手里的煙仍在地上,啥也沒有說,就帶著我走了。他沒有帶著我去找陳沖,而是回到了那個二節(jié)樓。二節(jié)樓上有一個女尸,除了順子,沒有人有膽量在這里住。村里一熄燈,無論誰在二節(jié)樓里面,都會立刻離開這里,怕被二樓那個穿著紅衣的女尸纏上。
今天晚上,這個二節(jié)樓又多了三個客人,是我和師傅,還有鬼爺爺。
順子從樓上給送下來兩床新被子。師傅看著順子,沒有說話,鬼爺爺更是不搭理他。我可不想忍,張嘴罵順子不得好死。
順子聽了就笑了,他和我說:“我反正不想活了,管他好死還是賴死。”
我們在樓下的臥室睡的,被子是新的,很軟,但我怎么也睡不著。這個時候,我聽見師傅和鬼爺爺在說話。
他們說的是秦大志,秦大志和師傅說了不少話,而且都是真話。秦大志算是罪大惡極,而且已經(jīng)被上面盯上了。
他犯的罪很多,最主要的是涉黑,鄉(xiāng)長涉黑。他在白林鄉(xiāng)收留了一些外地閑散人員,這些人暗地里都有管制刀具。他們在鄉(xiāng)長的指導下,殺了不少人。
秦大志從上面得到政策,把一些政府準備開放的地,提前承包給自己的親戚,讓他們從中獲利。白林鄉(xiāng)是林場,每年的采伐量,政府都是有規(guī)定的。秦大志并沒有違背上面的規(guī)定,而是克扣每個村民的采伐量,村里敢怒不敢言,誰要多說話了,就讓他養(yǎng)的這些人,對村民拳打腳踢,甚至傷害人命。
在選拔村長期間,秦大志對于自己的競爭對手,采取壓制,沒有得到效果過,將對手殺死,扔進了白樺林,然后讓控制的派出所結案,把兇手推到了白樺林野生動物熊瞎子身上。
這樣的鄉(xiāng)長簡直就是毒瘤,他把白林鄉(xiāng)變成了自己的天下,在這里他就是一個土皇帝,而且還是一個殘暴的昏君。
去年他過生日,因為很久沒有見到女兒了,他就讓媳婦把女兒叫來,這才知道女兒去參加任務到現(xiàn)在沒有回來,生死不明。
城里的事,秦大志伸不上手,把所有怨氣歸到了自己的媳婦身上。他讓人把生日蛋糕中的刀,換成了菜刀,當著生日宴會親朋好友的面,砍死了自己的媳婦,鮮血濺到了掛著奶油壽桃的生日蛋糕上。他還逼著參加生日的親戚,吃掉了帶血的蛋糕,聲稱這是統(tǒng)一戰(zhàn)線,一致對外。
從那以后,秦大志的性格變得更加的張狂,他的心理不停的扭曲。這些過分的行徑,并沒有傳到村外,但城里換了新官,秦大志的后臺到了。為此秦大志心里特別的驚慌,他開始斂財,村里沒有斂財?shù)男袕剑蛷幕槎Y和葬禮開始,村里不論誰家舉行婚禮,喪禮,都要向他進貢。
白林鄉(xiāng)不是銅墻鐵壁,有些消息,終于還是借著風傳了出去。市里的領導決定對白林鄉(xiāng)的領導班子進行審查,秦大志一邊做表面功夫,一邊加快了斂財?shù)男袕?,他找到了一個門路,是順著邊境逃到俄羅斯,從俄羅斯在轉到歐洲,到中國法律不可觸及的地方活著。
要想這樣,秦大志需要很多的錢,他覺得自己的錢根本不夠,他要斂財,就在這個時候,順子找來了,順子要和秦愛玲結婚,秦大志就想借著這個理由,讓每個村民上供一千塊。那個時代的富翁叫萬元戶,一千塊相當于普通家庭半年或者一年的收入。
村民不想給,想去舉報他。秦大志就讓自己養(yǎng)得那些手下,在村口站崗放哨,誰也不準備離開白林鄉(xiāng)。除此之外,秦大志還在白林鄉(xiāng)東邊那條白江上面,鑿開了百米長的冰窟窿,秦大志在村里發(fā)公告,誰要是不聽話,就讓去江里冬泳,做運動。
鬼爺爺聽完師傅說了白林鄉(xiāng)的情況,急得抓自己的頭發(fā),他想著說:“順子一定是想殺了秦大志,才會把咱們叫來的。”
我本來貓在被窩里聽,耳朵支著,眼睛閉著。我其實早就猜出來,順子是尋求幫助的,但我看到順子用計謀害了陳沖,就覺得自己這個想法,太幼稚,太不現(xiàn)實??扇缃駧煾邓麄冞€相信順子。我真的忍不住,插嘴,眼睛上還帶著眼淚。
“你們別忘了,順哥殺了老貓叔叔。”
這里沒有外人,師傅看著我的模樣就笑,他揉了我的腦袋說:“我說過順子在走一條不歸路,這條不歸路,不是順子變得有多壞,而是他要用自己的方法,他想殺的,絕對不會是自己的朋友陳沖。”
一時之間,我的心里有點百感交集,我何嘗不希望順子是個好人呢。鬼爺爺難得的笑了,他借著昏暗的光,拿出一個箱子來。
“這是什么?”
“你走了以后,順子和我說,并不是他想殺陳沖的,他是想獲得秦大志的信任,只有殺了人犯了罪,秦大志才會認同。但秦大志也不會隨隨便便,從街上找到一個人讓他殺,所以,被殺的人選,會從順子請來的這些朋友當中選。”
這個事兒,我在飯店里,也聽秦大志說過,我有點納悶的問鬼爺爺:“這能說明什么?說明陳沖比我們幸運嗎?”
鬼爺爺笑了,他把箱子翻過來,把里面的紙條都倒了出來。鬼爺爺一個個的把紙條攤開,紙條上寫著陳沖的名字,每個字條都是。我一下子就明白了,這是順子早就設計好的。我使勁擦掉臉上的淚珠,一滴都不留。
師傅看著我的樣子也笑了,他和鬼爺爺說:“秦大志,非常信這些東西,明天你給秦大志算一卦,給他算個吉位。”
師傅說完,還補充了一句:“認認真真的算。”
“我知道!”鬼爺爺不耐煩的嘟囔了一句。
師傅皺著眉頭,抬頭往天棚上,嘟囔著說:“順子,就算我們是你的棋子,我們也是活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