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一定是故意的

沈周陽是個很喜歡說笑的人，他的手里總是會拿著一本書，坐在一張馬扎上，時不時的會跟買書的顧客聊上幾句。身上穿著廉價的衣服，背著一個破舊的帆布包，卻依然難以遮掩那種難以言表的書生氣息。

見到我和王璐丹三人過來，沈周陽笑著站了起來。

原本還在考慮著王璐丹和那女生話里話外的意思，好像從來沒把我當成男人的事情，見到沈周陽，我就忍不住看著他。

這個自稱重生者，自稱是我未來的男人的家伙，讓我難免忍不住想關(guān)注一下。

“嗨。”王璐丹跟沈周陽打招呼。

沈周陽笑向我，微微一笑。王璐丹說，“沈老板，有沒有新書?。?rdquo;

“你沒看過的，都是新書。”沈周陽笑著把手里的書遞給王璐丹，“這本《詩品箋證》也不錯，你可以看看。”

王璐丹接過來，隨便翻了翻，道，“古詩啊，我喜歡現(xiàn)代詩。”

“道理是相通的。”沈周陽說，“詩講究的是美感，古詩是古人認為的美，現(xiàn)代詩是現(xiàn)代人認為的美。雖然乍一看差距很大，但事實上沒有本質(zhì)的區(qū)別。就像西施在古代是美女，在現(xiàn)代，也依然是美女?，F(xiàn)代詩大多人會寫的很啰嗦，流于無病呻吟的湊字數(shù)。水平高的現(xiàn)代詩，是簡單、是朗朗上口、是意境非常。這些特點，跟古詩幾乎一致。唯一不同的，只是遣詞造句的方式不同罷了。”

王璐丹看著沈周陽，眼神中難以掩飾的光芒，閃瞎了我的眼睛。我斜了沈周陽一眼，暗自腹誹著這家伙還真有一套啊。

一起的女生看著沈周陽笑道，“呦呦呦，厲害！你是專業(yè)寫詩的嗎？”

沈周陽搖頭，“我是個文盲，都是瞎扯。”

王璐丹笑笑，又翻看了一下手里的書，道，“這本書多少錢？”

“十塊。”

“呀，好貴！”女生道，“一本舊書，干嘛要這么貴。”

沈周陽卻對王璐丹道，“老顧客了，不然二十我也不賣。”

女生還要說什么，王璐丹卻直接掏了錢，遞給沈周陽道，“算了，認宰了。”

沈周陽大笑，“知識是無價的，這種絕版書，錯過這本兒，不知道哪里還有呢。錯過了一本書，你可能會少學到很多東西，也許只是一個常識，也許只是一句至理名言。也許，僅僅是這一個簡單的錯過，一個看似關(guān)系不大的選擇，你的一生，都會發(fā)生巨大的改變。”

女生撇嘴道，“一本破書，被你說了一大堆。”說罷，湊到王璐丹耳邊，低聲說，“我看他想泡你。”

王璐丹笑著推開女生，跟著沈周陽道了別，拽著我和女生回了學校。

拒絕了王璐丹邀請我去女生宿舍里休息一會兒的“好意”，我以要回教室里學習為借口，與王璐丹和那個我至今還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女生分開，沒有回教室，反而又去了學校門口，來到了沈周陽的書攤前。

沈周陽只是看著我笑。

我說，“你剛才說的那句話，什么意思？”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我總覺得沈周陽剛才的話，其實是對我說的，即便他說話的時候是看著王璐丹的。

沈周陽說，“我只是有些感慨。上輩子，你在我這里買了一本現(xiàn)代詩，后來和王璐丹來到我的書攤前買書的時候，唔，就是剛才，你站在王璐丹身邊，一言不發(fā)的陷入沉思的模樣，我想我一輩子都忘不了。我在想，蔣毅說我會娶王璐丹，現(xiàn)在想想，也不是不可能。如果當年不是因為一輛電動車在你身旁按下了喇叭，我就不會尋聲看去，就不會被你吸引?；蛟S，就會真的跟王璐丹發(fā)生點兒什么了吧。”

正說著，我身后停下了一輛電動三輪車，一個中年男人沖著沈周陽問，“老板，有沒有白巖松的《白說》這本書？”

沈周陽說，“沒有。”

中年男人很失望的應了一聲，說，“這書還真難找啊。”

我回頭看了男人一眼，也沒有在意。只是，一眼瞥到了他的三輪車的倒視鏡。不由怔住。倒視鏡里，一個極為漂亮的女生，如同跳入凡間的精靈，一雙迷茫的大眼睛，猶如無盡的深淵。

電動車走了，我下意識的猛然回頭，又四下里張望，尋找著那雙眼睛。

眼前只有混亂的人群。

沈周陽問我，“找什么呢？”

“呃……”我猶豫了一下，還是忍不住問，“你剛才有沒有看到一個特別漂亮的女生？眼睛很大的，頭發(fā)大概……到下巴那么長的一個女生。”

沈周陽一愣，問，“跟你一樣？”

我怔了一下，看了一下自己的頭發(fā)的長度，說，“是啊。”

沈周陽笑問，“有沒有你漂亮？”

我耷拉著眼皮，很不友善的瞪著沈周陽，有些憤怒的低聲嗔道：“我是長得丑！你不用這么嘲笑我！”

“呃……”沈周陽張了張嘴，訕笑著搖頭，說，“好吧，你最丑了，這個世界上，沒有比你更丑的人了。你已經(jīng)丑的無藥可救了，行了吧？”

我以為自己被人嘲笑的習慣了，但是被沈周陽如此諷刺，我依然有些怒火中燒的感覺。恨恨的把他書攤上的一本書一腳踢飛，憤憤然轉(zhuǎn)身就走。

心好痛，鼻子有些酸。

我是長得丑，可是長得丑就沒人權(quán)嗎？！我留著長發(fā)，遮住自己的臉，怕嚇到別人。我從不敢照鏡子，從不敢看自己的照片，從不敢抬著頭走路，甚至連學校里的廁所和公廁都很少進。我努力的學習，勤快的做家務，從來不給任何人找麻煩！甚至從來不敢大聲說話，怕被人關(guān)注。即便是這樣，為什么很多人還要嘲笑我？

我就是長得丑！

怎么了嘛？！

地球又不是圍繞著美女帥哥轉(zhuǎn)的！

我心中莫名的惱怒起來。

我知道，多少年來，壓抑我心中的痛苦，終于徹底爆發(fā)了。沈周陽的話，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在地攤上買了一個皮筋，把長發(fā)束了起來。

我長得丑，臉上有塊礙眼的胎記！我就是這樣的人！不想再自欺欺人的遮遮掩掩了！有生以來，我第一次仰著頭走路，眼淚不受控制的順著臉頰滑落。

一個個從我身邊經(jīng)過的人，不論是男人還是女人，都會朝著我看來。他們的臉上，寫滿了關(guān)注。

呵呵——

他們一定沒有見過長得這么丑的一個男人，臉上竟然還有一塊漆黑的胎記。

他們怪異的眼神，猶如一把把鋼刀，插進了我的五臟六腑。我努力的告訴自己，不要在意。但是，人言可畏，我終究還是承受不了這樣的關(guān)注。

心好痛，感覺好難堪。

不知道什么時候走過了操場。

一個籃球朝著我的臉飛來，正中臉頰。

鼻子酸痛，眼淚止也止不住。

“哎呀！對不起對不起！”一個穿著球衣的男生慌慌張張的跑了過來。他的身后，一群打籃球的男生嘻嘻哈哈的大笑著。

我擦了一把眼淚，惡狠狠的瞪著眼前的男生。這家伙！看起來好眼熟??！哦，是了，他是跟我一樣從六中升上來的學生。

好像現(xiàn)在跟我還是一個班級的。

媽的！

他一定是故意用籃球砸我的！

長得丑就要被砸嗎？！

我想都沒想，一拳揮了過去。

那男生都傻眼兒了。

我一拳打在了他的鼻子上，之后憤怒的大喊：“滾開！”大概是因為太過憤怒，聲音變得很尖很細，聽起來真他娘的難聽！

男生依然杵在我面前，鼻血從鼻孔里流了出來。

我推開他，正準備跑回教室，卻忽然看到了我們的班主任。

班主任喊了一聲，“洛然！怎么回事？”說著，快步走了過來。

我忍著哭泣，瞪著那男生，對班主任說，“他用籃球砸我！”

“我不是故意的！”男生慌慌張張的解釋，“我們在打籃球……”男生回頭尋找證人，沒成想，原本在看笑話的那群男生，呼啦一下子都跑了。

班主任擰了一下眉頭，說，“都跟我去辦公室。”說著，從口袋里摸出了一包紙巾，遞給那男生，讓他止住鼻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