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輕柔的琴聲,再一次響起,只是這一次,聲音更加細(xì)柔,仿若清澈明凈的溪水,在山間潺潺流動。又如同來自深谷幽山,靜靜地淌著。淌過人生的皺折,淌過歲月的顛沛,淌過那滾滾紅塵,回歸了寧靜。
以鄧佳怡此刻的姿勢,就像依靠在蘇杭的懷里。而被一個不算特別熟悉的男人抓住了手指,她更覺口干舌燥,心臟都快要從嗓子眼里跳出來。但那汩汩韻味的琴聲,卻讓她逐漸恢復(fù)了平靜。四周升起了清爽的氣息,仿佛此時身處幽靜的山谷之中。
她忽然發(fā)覺,這是自己剛才彈的曲子,但與自己彈的又有些不一樣。
這時,蘇杭那溫和的聲音從耳后傳來:“彈琴,不應(yīng)該僅僅是彈琴。如果熟練琴譜,便算會彈,那任何一個孩童都能做到。我說你手法錯了,并非是指如何撥動琴弦,而是指你的手,沒有和這曲子的意聯(lián)系在一起。手指的動作,仿佛已經(jīng)被固定住,該有三分高,便只有三分高,該是兩分挑,便只是兩分挑。真正的琴師,不應(yīng)該固定自己如何去撥動琴弦,如何坐位,而是應(yīng)隨著曲子的意,隨著自己的心去融入。就像電影中張三豐說的那句話,只有先忘了你會的,你才能學(xué)會。”
話落,曲畢。
蘇杭放開了抓住鄧佳怡的手,問:“現(xiàn)在,你明白了嗎?”
鄧佳怡有些明白,但有有些不明白。她唯一能確定的,就是自己現(xiàn)在渾身發(fā)軟。蘇杭身上那強(qiáng)烈的男性氣息,讓從未與陌生男子親密接觸過的她有一種怪異的感受。那是從骨子里傳來的酥癢,讓人想撓,卻不知道該撓哪里。而蘇杭說話時,從耳后吹來的氣息,更讓她耳朵都在發(fā)燙。
回想著自己剛才好似躺靠在蘇杭的懷里,鄧佳怡就覺得沒有任何力氣。她既留戀那從未有過的感受,同時又有些緊張。
見鄧佳怡悶不吭聲,蘇杭伸手敲了敲琴體,發(fā)出清脆的聲音。這聲音讓鄧佳怡嚇了一跳,她連忙抬頭,正見蘇杭一臉認(rèn)真的看著自己:“你在想什么呢?”
鄧佳怡像做賊一樣,連忙搖頭,說:“我,我什么都沒想!”
“那我剛才說的話,你明白了嗎?”蘇杭問。
“呃……”鄧佳怡微微低頭,看著身前的古琴。蘇杭的話,她聽的一清二楚,但話語中的意思有些深奧,讓她似抓住了一些東西,又想不通究竟是什么。
一看她這樣,蘇杭就明白,這丫頭還沒完全理解自己的意思。在這一點(diǎn)上,唐振中就比她好太多了。稍加點(diǎn)撥,便能悟透。當(dāng)然了,這和閱歷有關(guān)系,鄧佳怡畢竟年輕,跟唐振中這樣的老人相比,還差的遠(yuǎn)呢。
不過這沒法逼,只能靠她自己慢慢悟。本想讓鄧佳怡自己多體會體會,誰知這丫頭卻把他拉住,死活非要聽一曲作罷。
被她纏的沒辦法,蘇杭只好坐在禪月古琴前。略一思考,修長而優(yōu)雅地雙手輕輕撫過琴弦。
層層泛著漣漪的樂音響起,那音色猶如一汪清水,清清泠泠……又似夏夜湖面上的一陣清風(fēng),引人心中松弛而清新。
這是一首歡快的琴曲,如春風(fēng)綠過田野,如雨筍落殼竹林,又如孩童們追逐風(fēng)箏。聽著琴曲,恍惚自己回到了兒童時代。無憂無慮,歡快的玩耍。沒有憂愁,沒有責(zé)難,那記憶力的童年,在琴曲中如流水一般逝去。
鄧佳怡癡了,她迷戀的看著蘇杭的雙手在琴弦上撥動。想到那柔軟的手指,曾與自己五指相貼,她又紅了臉。
彈琴的蘇杭,是那么的靜,如黑夜中升起的明月,不甚明亮,卻有著朦朧的魅力。這份魅力,讓鄧佳怡無法抵抗。她忽然想起唐振中珍藏的那支白玫瑰,那是戀愛的沖動。
是的,她想戀愛了。
想和眼前這個男人,談一場花前月下,耳鬢廝磨……
良久后,蘇杭輕撫琴弦,留下一串尾聲。這歡快的琴曲,同樣讓他心情愉悅。被林巧巧激起的那份不快,如陰云被烈陽沖散。心境再次開朗,四周的靈氣,不由自主被吸引過來,融入到血肉之中。感受著靈氣的增加,蘇杭心情更加舒暢。
而等他抬頭時,卻見鄧佳怡專注的望著自己。癡迷的樣子,讓她那張本就清純可人的面孔,顯出了幾分天真。一頭柔軟的黑發(fā)順著肩膀披散下來,混著陽光,蕩漾著迷人的光彩。蘇杭不是沒見過像她這樣的美女,但舒爽的心境,讓他在此刻有些難以自控,望向鄧佳怡的目光,也帶著幾分沖動。
好在靈氣不斷涌入體內(nèi),使他很快恢復(fù)了清明,連忙收斂心神,不再為外物所動。
從禪月古琴前離開時,他刻意弄出了一些聲響。鄧佳怡身子一抖,醒過神來。蘇杭裝作沒有發(fā)現(xiàn)她的異樣,抬腿向琴房外走去,說:“你再自己練練吧,如果能有所悟,我便教你剛才那曲子。”
看著他離開的身影,鄧佳怡沒有去追。這是女孩子的矜持在作祟,也是她的害羞在阻撓。沒有談過戀愛的女孩,怎么可能那么輕易邁出第一步呢?
這時候,蘇杭遠(yuǎn)遠(yuǎn)傳來一句話:“別忘了準(zhǔn)備一萬塊學(xué)費(fèi)。”
鄧佳怡愣了愣,不知道為什么,忽然忍不住笑了起來。她突然覺得,蘇杭有些可愛,并不是想象中那么冷淡,總拒人于千里之外。如果能和這樣一個男人談戀愛,或許是件不錯的事情?
離開琴房的蘇杭,沒有去教室,而是直接離開了學(xué)校。他去了趟店鋪,發(fā)現(xiàn)那里依然在裝修。展文柏親自監(jiān)督,忙的熱火朝天。讓他意外的是,鋪?zhàn)友b修的速度很快,看起來,估計(jì)明天就能裝好。
發(fā)現(xiàn)蘇杭到來,展文柏立刻迎了上來。他頗為得意的指著鋪?zhàn)?,說:“大師,進(jìn)去看看?”
那一副邀功的口氣,讓蘇杭不禁笑起來,便點(diǎn)頭過去。
藥鋪的格局沒有變動,只是墻壁上鋪了仿青磚。整個屋子,被一扇巨大的屏風(fēng)分割開來,展文柏介紹說:“這些墻壁上我打算掛一些字畫,正巧家里有幾副不錯的山水畫可以拿來。還有這屏風(fēng),是以前一位老客戶定做的,結(jié)果這倒霉鬼破產(chǎn)了,一直沒來拿,正好用在這里。屏風(fēng)上是單向隔音玻璃,里面看得到外面,但外面看不到里面。左邊有一扇暗門可以進(jìn)出,中間根據(jù)大師的要求開了口子。問診的時候可以推開,如果關(guān)上的話,外面聽不到里面任何聲音。”
整個屏風(fēng)框體以暗色實(shí)木打造,完全看不到釘子在哪,也沒有涂抹油漆,稍微湊近點(diǎn),還能聞到淡淡的木香。而所謂的單向玻璃,看起來更像一副字畫,底襯是亮眼的金黃色。雖然這顏色有些俗氣,但不可否認(rèn),看著相當(dāng)氣派。上面的字也還算不錯,有幾分古韻。
造型如此獨(dú)特的屏風(fēng),怕是價格不菲,而其與鋪?zhàn)拥膶挾韧耆恢?,墻邊半點(diǎn)縫隙都沒留下,蘇杭怎么也不會相信這東西是別人遺留的。
“我還打算弄一張石桌和幾張石凳來,估計(jì)最遲后天能送貨。”展文柏在旁邊說:“另外牌匾也找好了木材,打算請市里最有名的楊振光先生幫忙題字,不知道大師有沒有給這診所取名?”
“題字我自己來就好,不用麻煩別人了。”蘇杭說:“至于診所的名字,暫時還沒想好。等裝修完,你把牌匾放在這里就行。”
展文柏嗯了一聲,然后好奇的問:“不知道大師擅長治什么???”
蘇杭想了想,然后回答說:“各類疑難雜癥。”
這答案,讓展文柏愣了愣。疑難雜癥?這算什么病?在他想來,或許蘇杭是不愿意說的太清楚??蓪?shí)際上,蘇杭確實(shí)沒撒謊。他開這家診所,就是為了治各種疑難雜癥,越難治越歡迎。你要是感冒發(fā)燒跑過來,他還不樂意給你看呢。
見鋪?zhàn)由系氖虑?,自己?shí)在插不上手,蘇杭就告辭離開了。而裝修的錢,他沒問。心里很清楚,僅僅那扇屏風(fēng),就不知多少萬才能買下,現(xiàn)在就算問清楚價格,自己也掏不出那么多錢來,何必矯情。等以后賺了錢,再把這人情還上就是。
離開了鋪?zhàn)?,蘇杭又順手買了些水果,準(zhǔn)備去出租屋看看。妍妍體內(nèi)的藥力,應(yīng)該在三天里吸收了七七八八。他需要進(jìn)行細(xì)致診斷,確定下一次治療的時間。再加上過幾天周末,還答應(yīng)要去唐氏珠寶店做雕刻,如果不把時間安排好,這幾天亂成一團(tuán)不可。
很快,他來到出租屋樓下。樓梯旁,站著一個穿著黑色衣裙的女人,戴著墨鏡,看起來很有些神秘的氣質(zhì)。蘇杭打量了一番她那玲瓏有致的身材,確定這人身上沒有危險的氣息,便不再有興趣。
但是,當(dāng)他準(zhǔn)備上樓時,那女人卻開口說:“你叫蘇杭。”
這不是問句,蘇杭轉(zhuǎn)過身,看著那女人,一臉平靜的問:“你認(rèn)識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