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一進了院子,便看到華輕云坐在涼亭中淺酌,似是在等她。
“如何?”他開口問道。
“還行,人世果然繁華。”她笑著打馬虎眼。
他卻并不買賬,只盯著她看了一會兒,才冷哼一聲,“以后不要做一些自以為是的事情,沒有任何意義。”
她聞言頓時也斂了笑容,猶豫片刻,到底還是開口問了,“那不如你直接告訴我,糾結(jié)是不是你?”她去義莊之前也曾特意去試探過他,而他的表現(xiàn),卻讓她疑心更重,故而更要前去義莊一看究竟。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人已經(jīng)死了,而我們的命還是連在一起,這樣的問題,還有什么意義呢?”他放下酒杯起了身,“回去準(zhǔn)備一下,明日便要帶你回京了。”說完再也不看她,只轉(zhuǎn)身回了房間。
蘭曄咬了咬唇,她知道這毫無意義,無論那些侍衛(wèi)是不是被華輕云滅了口,她都做不了任何事,只是徒添困擾罷了。
可是……若這條路便是要不斷地傷及無辜,她真的忍受的了么?她抬頭看著天上的明月,輕聲呢喃,“天道,便是如此么?”
次日一早,華輕云便帶著剩下的為數(shù)不多的軍隊和蘭曄踏上了回京之路。
華輕云一早就看到了蘭曄的臉色不太好,想來心中還是有些疙瘩。他抿了抿唇,只當(dāng)沒看見。他是不后悔殺了那些人的,只是有些后悔,到底做的不夠妥善,被她瞧出了端倪。
是他小瞧了蘭曄,本以為她雖然可能很有才華,可是畢竟沒有出過村莊,多少有些不諳世事,應(yīng)當(dāng)不會想太多,沒想到她心思倒是玲瓏的很,一下子便想到了。
當(dāng)日老族長當(dāng)著眾人的面說出了那些話,是為了得到他的信任,可是同時也把那些侍衛(wèi)逼上了絕路,不論是蘭曄是神使的秘密,還是他是命定之人的秘密,都是不能泄露出去的,否則以父皇那樣多疑的性格,自己必然要被猜疑。
他想,蘭曄既然想的到是他滅了口,那么他的疑慮她自然也是想的到的,只是,正如老族長說的,她到底是有些天真善良的,因此才一時有些想不開罷了??墒沁@個世界不就是這樣么?有些時候,別人不死,自己就可能會倒霉,那么自然還是別人去死好了。蘭曄如今還想不明白,可是沒關(guān)系,她早晚會懂。
蘭曄一路上都有些蔫蔫的,她想起書上說的,自古帝王多薄情,也唯有薄情的人,坐皇位才坐的安穩(wěn)??墒且苍S……那些人不是他殺的呢?他并沒有承認(rèn)不是么?如此……自己還是不要胡亂憂心了,就算是為了自己能活下去,她也該堅定的站在華輕云的身邊。
就這樣,蘭曄很快也就恢復(fù)了活力,一路上坐著馬車,觀賞著外面的美景。走了一日,終于趕在日落之前到了一個小鎮(zhèn)。等到眾人在客棧安頓了下來,蘭曄就有些坐不住了,出了村子,她還沒有好好的逛過。
華輕云難得如此好說話,聽她說想出去走走,便給了她一些銀子,讓她帶了兩個侍衛(wèi)出去了。如今并沒有人知道蘭曄的身份,就算看到他帶著她了,也只會以為是他看上的人,沒人會對一個看起來毫無用處的人動手。
蘭曄帶著兩個侍衛(wèi)出了門,看著這里的一切,都覺得新奇極了,特別是這里的吃食,多數(shù)都是她沒見過的,一路走一路吃,心里很是愉悅。
這樣逛著逛著,便不知不覺的走到了橋上,遠遠的看到河面上有一只小船,蘭曄瞇了瞇眼,看到船頭站了一個帶面具的男人。
夜色正濃,明明看不清楚,蘭曄卻莫名的覺得那人在看她,腦子里不禁浮現(xiàn)出那日在義莊見到的人,那個除了華輕云之外,她所遇到的第二個她看不透的人。
看著那船漸漸的駛近了,蘭曄眼睛轉(zhuǎn)了轉(zhuǎn),便對那兩個侍衛(wèi)說,“我忽然改主意了,剛剛那白玉釵其實還蠻好看的,你去幫我買回來。”然后又指了指另一個人,“還有你,糖葫蘆我都吃完了,你再去幫我買兩串。”
兩人對視了一眼,都不想去,畢竟她說的地方離這里也有些距離了,萬一她出了什么事,他們可是不好交待。
蘭曄見狀不禁冷下了臉,“怎么?我命令不動你們么?這么一點小事都不想做?是不是要華輕云親自下命令你們才肯?”
兩個侍衛(wèi)一聽到殿下的名字,頓時老實了,就憑這姑奶奶敢直呼殿下名諱,就不是他們得罪的起的。兩人掃視了一下周圍,人不多不少,他們就離開一會兒,想來應(yīng)該不會出什么亂子,便應(yīng)了下來。
看到兩個侍衛(wèi)走遠些了,蘭曄這才轉(zhuǎn)頭,正巧這船也快到跟前了,她叫道,“是你么?”
那人輕笑一聲,“姑娘好眼力,支開了侍衛(wèi),可是要到在下的船上一敘?”
蘭曄微笑,“正有此意。”話音剛落,就見那人躍到了橋上,然后飛快的扯過她回了船上。
“你倒是不怕我?”那男人似是輕笑了一聲。
“上次在義莊你沒對我動手,如今想來也不會傷害我的。”蘭曄瞇眼笑了笑。
“只是不想打草驚蛇罷了,若是讓華輕云知曉我在這里,還是有些麻煩的。”他轉(zhuǎn)而又問,“你上次又為何沒有告訴華輕云遇到我的事?”華輕云并沒有查他是誰,想來是她沒有說。
蘭曄不在意的道,“本來想說的,可是后來心情差的很,不想搭理華輕云。”頓了頓,又有些不懷好意的說道,“不過這次回去我應(yīng)當(dāng)會記得說的。”
那人卻是不怒反笑,“呵,我真是越來越好奇你的身份了,敢于直呼三皇子名諱,又因為心情不好就可以不搭理他,想來你的身份是不簡單啊。”本來是笑著的,可是忽然間他的雙手便攀上了蘭曄的脖子,笑意不改,聲音卻有些冷,“而且,在我的船上,還敢威脅我,嗯?”
蘭曄訕笑,“別生氣嘛,我只是開個玩笑,怎么敢出賣你呢?”可是心里卻在腹誹,該死的,回去我一定要告訴華輕云!
他慢慢挪開了手,“我既然敢再見你,自然是有了準(zhǔn)備,過了今日,即便是華輕云知道我來了,他也拿不出證據(jù)了。”
蘭曄頓時覺得無趣,撇撇嘴,又突然想到了什么,便試探的問道,“你是皇上的其他皇子么?幾皇子?”頓了一下,突然后退一步,見了鬼一樣瞪大了眼睛,“該不會是六皇子吧?”
那男人一頓,好奇道,“六皇子怎么了?莫非你認(rèn)識他?”
蘭曄狐疑的看了他一眼,卻沒搭腔。六皇子怎么了?六皇子可是三皇子最大的宿敵,可以說,若要三皇子登基,必須要鏟除六皇子才行。
那人見蘭曄不說話,也不再追問,只轉(zhuǎn)移了話題,“義莊之事,不知姑娘可有答案了?”
蘭曄神色一斂,“原來是來套話的,不過有沒有答案,我也沒什么義務(wù)告訴你。”
那人盯著蘭曄瞧了一會兒,忽然笑道,“原來如此。”像是一切已經(jīng)了然。
這種被看透了的感覺真是糟透了,蘭曄微惱,“我要回去了。”
他像是猜到了她此刻的感覺,又笑了一聲,拉著她的衣領(lǐng)便又給送回了橋上。
不多時,兩個侍衛(wèi)便買了東西回來了,蘭曄總覺得他最后一聲笑是在取笑自己,心中煩悶,也沒心思再逛,便道,“行了,我們回去吧。”
離開時不知怎的,她又回頭看了一眼,可是那小船早已走遠了,船上的人,也早已不見了蹤影。
一切,只如南柯一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