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面色一緊,躊躇片刻低聲道:“遠山寺。”
孟紫川一時沒明白過來,遂疑惑地看著青石。
青石不善于扯謊,且是個耿直少言的人,他別過臉去低聲道:“你見到王爺親自問他好了。”
孟紫川心頭更加疑惑,還想再多問幾句,卻見蕭瑜勵帶著半夏小陳走了出來。
她對青石快速吩咐道:“你忙去吧。”
蕭瑜勵望著青石急速消失的身影,問:“辰王有事交待你?”
孟紫川癟癟嘴,做出一副無辜模樣,道:“身為下屬,要時刻有為主子犧牲的準備。”
蕭瑜勵被她的“大義凜然”逗樂,笑容在嘴角輕輕蕩開,輕聲道:“小孟,自你進這驛館,你一只腳已經(jīng)踏進鬼門關了,怕不怕?”
孟紫川自然是怕的,但沒有壯士斷腕的決心,哪能拼出一番天地。她精神抖擻地看著蕭瑜勵,正色道:“不怕。我相信王爺不會置我于死地。”
她這個王爺一語雙關,既稱呼了凌晟鳴又稱呼了蕭瑜勵。
蕭瑜勵承諾道:“這個自然。”
她們一行人走走停停,遇到新鮮的玩意兒蕭瑜勵也會停下來瞅瞅,孟紫川滿腦子都在想青石說的遠山寺是什么東西,據(jù)她所知,凌晟鳴沒有親人住在寺廟啊。就連一向禮佛的禹王最近都住在皇宮。
“那個泥人很有意思,給靖兒帶兩個回去。”耳邊忽然傳來蕭瑜勵溫和的聲音,孟紫川這才發(fā)現(xiàn)他們站在一個捏泥人的小攤前,一位年邁的老者手藝精湛地捏著形形色色的泥人。
“靖兒?”孟紫川疑惑地看向蕭瑜勵。
蕭瑜勵笑道:“楚國的皇帝。”
原來是楚國幼帝的名字。孟紫川了然,只是幼帝現(xiàn)已十一歲,按照古人早熟的情況來看,他應該不會喜歡這些小玩意,反而對……春宮圖……比較感興趣。
說到春宮圖,森泉還欠她幾本手繪呢,在森泉離開前一定跟他要上幾本手繪。
“王爺。”耳邊突然傳來半夏警惕的聲音,“有人跟蹤咱們。”
蕭瑜勵淺笑著給半夏說:“不要緊張,你吩咐暗處的兄弟見機行事。”
半夏領命后身形一晃便消失在人群里。
蕭瑜勵俯身看著孟紫川,蹙眉道:“對方出手迅速,也不知你家王爺準備的怎么樣了。”
孟紫川想到剛才青石的話,又聽蕭瑜勵這樣說來,她心中頓時沒底了,誰知道凌晟鳴暗地里準備的怎么樣了。
她不知道蕭瑜勵給凌晟鳴開了什么條件,以她對凌晟鳴的了解,凌晟鳴向來不會做虧本的買賣,且謀劃前都仔細分析過利弊,也就是說——他看重的事會傾覆全力,他不重視的事則任其發(fā)展,不會為其浪費一兵一卒。
希望這次,凌晟鳴不要拿她當棄子。
官場攻訐權謀較量,從頭到尾講得就是一個“利”字。
而她暫時沒充分發(fā)揮自己的本領,尚未叫凌晟鳴看到她可利用的地方。
她心中有些惴惴不安。
害怕,被凌晟鳴遺棄,這種情緒起得有點莫名其妙。
“害怕了?”蕭瑜勵見她面色凝重,低聲安撫,“你放心,只要本王活著,本王一定護著你。”
雖然只是一句寬心的安慰話,孟紫川就這么猝不及防地被他感動了,她生活兩世,從沒有人給她講過這么貼心又溫暖的話。
上一世,方新武告訴她,你要像個猛士一樣戰(zhàn)斗,自打你踏上這條路,一切只能靠自己。你不堅強,懦弱給誰看。
這一世,凌晟鳴告訴她,那你隨意發(fā)揮好了。表現(xiàn)的好,本王留你。表現(xiàn)的不好,本王定叫你灰飛煙滅。
唯獨這個只見過三面的男人告訴她,你放心,只要本王活著,本王一定護著你。
冰冷依舊的心弦毫無防備地被人撥動,暖意瞬間蔓延四肢百骸。蕭瑜勵,當真叫她微微動心了呢。
“謝謝。”孟紫川的聲音微微顫抖,她調(diào)整好情緒繼續(xù)道:“只要我活著,我也會叫你活著。”
“有意思的小女人。”蕭瑜勵笑了起來,這天底下,第一次有人說要護他,還是一個嬌小瘦弱身份不明的安國女人。冰涼的心像是被春風拂過,暖暖的,癢癢的。
“你們?nèi)滕P陽城前就遭遇重創(chuàng),可見對方謀劃依舊,且安國有大量接應,故而你一來就找辰王結盟,你現(xiàn)在的情況很不樂觀。他們?yōu)槭裁匆辈豢赡偷貧⒛?,且一定要在安國境?nèi)?”孟紫川根據(jù)知道的情報仔細梳理蕭瑜勵這邊的情況。
蕭瑜勵沒想到孟紫川眼光還挺獨到,他無可奈何地嘆了一聲,說:“楚國的軍隊虎符在我手上。”
也就是說,他掌管了整個楚國軍隊的調(diào)令權。當然叛王的三十萬叛軍不算在列。
孟紫川略微有些吃驚,楚國的政權和軍權竟然都集在蕭瑜勵一人之手。也就是說,他將腹背受敵,一方面叛王時刻覬覦他手里的權力,另一方面幼帝遲早會長大,幼帝是個通透的人倒罷了,萬一是個心思狹窄之人,蕭瑜勵遲早會大禍臨頭。
攝政王向來是個吃力不討好的位置。
蕭瑜勵低頭看了孟紫川一眼,繼續(xù)道:“何震手里也有我要的東西,我們兩個,注定只能生存一人。此次不是他擒,而是我擒他。”
孟紫川就知道事情沒那么簡單,既然蕭瑜勵不愿意透露,她也沒興趣知道。
蕭瑜勵又道:“你家主子靠得住嗎?本王這邊情況緊急,且身邊已沒了足夠的援手。一旦本王這里出了狀況,就得他的人手暗中襄助于我。他可不能叫本王失望。”
這個問題,孟紫川可不敢打包票。剛才青石告訴她,凌晟鳴遇到了急事。誰知道那件事急到什么程度,會不會導致他不把蕭瑜勵的事放在心上。
“攝政王、小孟,你們叫我好找。”不遠處傳來顧星移的聲音,孟紫川心中一喜,凌晟鳴那家伙還算言而有信,叫顧星移過來相陪。
顧星移能出現(xiàn),那么他身后武功高強的暗衛(wèi)離得也不遠。
孟紫川總算放心了,她現(xiàn)在的身手跟上一世比起來還有些差距,沒有實戰(zhàn)過還不曉得能不能自保。
“攝政王,這位是奉常府的大公子顧星移。”孟紫川給蕭瑜勵簡單介紹道。
“這幾日要辛苦你了。”蕭瑜勵一語雙關,朝顧星移答謝。
顧星移笑道:“應該的,應該的。”
可他看孟紫川的眼神卻有些古怪,像在暗示什么。無奈孟紫川跟他尚未達到心意相通的地步,猜不透他的深意。
“要不咱們現(xiàn)在去珍饈館用飯吧,攝政王品嘗一下我們安國菜肴。”顧星移一來就想把蕭瑜勵往珍饈館帶。
珍饈館在鳳陽城最繁華地帶,在那兒可是引不出來何震的。
攝政王這邊早點完事她也好早點交差。
孟紫川正要反駁,顧星移卻在她耳邊低聲道:“王爺今日遇到急事,一時間帝都沒那足夠人手。今日,不易動武。”
凌晟鳴到底遇到了什么急事,竟能打亂他所有的計劃?孟紫川聽得出來,凌晟鳴為了他的“急事”應該動用了所有暗衛(wèi)。
這太反常了!
“本王此刻不想用飯,我楚國帝都冬季少有大雪,既然這個季節(jié)到了你鳳陽,本王想領略一下你們這邊的冬景。顧大人能否滿足本王的心愿呢?”蕭瑜勵笑得溫文爾雅,雖是詢問的語氣,卻叫人拒絕不得。
顧星移聽明白蕭瑜勵的意思,但今日不是動手的最佳時機。辰王接到消息后走得匆忙,幾乎將帝都所有的暗衛(wèi)帶走了,他身后的暗衛(wèi)不到十名,萬一真遇到危險,他們定不是敵人的對手。
再說了,他們尚不知道暗中支持楚國叛軍的安國大臣是何人,萬一是龐丞相,那以他現(xiàn)在的情況根本不是丞相的對手。
都怪陳宏笙那個大嘴巴,唯恐天下不亂。
“咱們?nèi)ツ睦锖媚兀?rdquo;顧星移覺得除了熱鬧的集市,哪里都不安全。
孟紫川看著為難的顧星移,微微一笑,道:“就去遠山寺吧。”
她現(xiàn)在很想知道,遠山寺里到底有什么。
“不行!”顧星移脫口而出,現(xiàn)在那里夠亂的了,他們這邊萬不能再湊熱鬧。
蕭瑜勵忽視顧星移的拒絕,輕快說道:“那么咱們就去遠山寺吧。勞煩顧大人為我們準備馬車。”
顧星移面帶難色,委婉說道:“攝政王,今日我這里有點不方便……”
話音未落,半夏不知從哪突然出現(xiàn),她的表情看上既嚴肅又興奮,“王爺,我們的人在……”
她湊到蕭瑜勵耳邊低聲私語,孟紫川和顧星移為了避嫌,只好轉過臉去。
“顧大人,咱們現(xiàn)在就去遠山寺。”蕭瑜勵近乎用命令的口吻對顧星移說,他的眸光中隱隱露出激動之色。
探子來報,何震受傷后一直潛伏在遠山寺周邊的村莊,這種緊急時刻,他豈能坐以待斃。他必須找到何震,否則三日后死的就是他,因為他……
顧星移見蕭瑜勵沒有商量的余地,只好硬著頭皮說:“攝政王稍等片刻,我現(xiàn)在就去準備馬車。”
孟紫川見蕭瑜勵也對遠山寺充滿期待,她心中更加好奇,那里到底有什么。蕭瑜勵跟凌晟鳴關注的東西到底是不是同一個?
幽靜的遠山寺門口,凌晟鳴長身而立,表情冷峻凜冽,眸色狂狷躁動殺機厚重,宛如嗜血閻王。
誰都沒想到一向寡淡冷漠的王爺,竟也有動怒的時候,那眼神看得人毛骨悚然。而這一切,全是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