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已經和錢嫂子說好了年前的熏兔熏雞都賣給她,蘇染也就放心的又讓李二推著車到了雜貨鋪,她一口氣買了三十文錢的調料,然后三個人才喜氣洋洋的回村里去。
等回到私塾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了。袁先生正坐在院子里曬著太陽看著書,看著他們回來,他忙問:“都賣光了?”
李二點頭。
“我就說嘛!”袁先生歡喜的合上書,“嫂子做的熏肉那么好吃,那些人肯定吃了一口還想吃第二口,誰還不爭著搶著去買啊?”
事情哪有他說得那么夸張?不過他的語氣還是逗笑了蘇染。
袁先生就又問起他們賣肉的具體經過,蘇染也都一五一十的說了。
聽她說起孫五干的那些事,袁先生冷冷一笑:“這些地痞惡霸,也就這點本事了。還有蘇富……這小子小小年紀就這么陰險,以后肯定會吃大虧。你們就等著瞧吧!”
不知道為什么,他一直都這么自信滿滿,而且這份自信心也輕易的就影響到了其他人。聽他說上幾句話,蘇染的心情都好了不少。
今天蘇染和李二兩個人出去一天,也累得不行,晚飯就隨便做了點。不過,蘇染今天還特地叫李二去糧店買了點粗面,蘇染用切碎的蘿卜絲拌上,上鍋隔水蒸了一大盆蒸菜。雖然沒有香油,但這份軟糯就足以叫兩個男人都胃口大開,就著蒸菜他們一人吃了兩碗糙米飯。
晚上洗漱過后,蘇染把錢放進一個小罐子里存起來,只留了二十文錢在外頭留作日?;ㄤN。
然后她爬上床,就自然而然的靠在李二肩頭,開始掰著手指頭一一和他算賬:“這一次,咱們賺了四百文,下次應該可以翻個倍,那就是八百文。加一起就一兩還多了!這些錢夠咱們過好這個年了!”
說著,她又興沖沖的道:“回頭等再去鎮(zhèn)上送熏肉的時候,我看咱們就初七那天去好了。把東西都交給錢嫂子,換了錢,咱們去買米回來自己煮臘八粥。順便,再扯上幾尺布,給你還有袁先生一人做一件新衣裳!”
和這兩個男人同在一個屋檐下處得越久,她就越發(fā)現(xiàn)這兩個人男人是真不會過日子。袁先生這個人看起來斯斯文文好相處的樣子,但嘴巴卻叼得很,吃飯必須配菜,每兩三天還必須吃一頓白面,不然他就不舒服。但在這個鄉(xiāng)下地方,本來能進私塾讀書的孩子就不多,孩子們的束脩加在一起,也不夠他吃上幾頓白面的。所以,也就只能靠李二上山砍柴打獵什么的換些錢貼補家用。
李二之前天天就是砍柴打獵,東西攢夠一車就拿去鎮(zhèn)上換錢。拿到錢就去買米買面,有多少錢就買多少東西,基本不會留下多少余錢。
兩個人來吳山村這么多年,真的就只攢下了當初娶她的那一串錢。
虧的袁先生是先生,不用下地干活,所以衣服磨損不厲害,但這些年洗洗穿穿,他那兩件衣裳也已經洗得發(fā)白了。李二就更不用說,好歹袁先生對吃的還講究點,他就是什么都不講究,反正有的吃有的睡就行。蘇染就沒見過這么好養(yǎng)活的人!
這些日子,她把他的衣服清了一遍,發(fā)現(xiàn)他滿打滿算也就四套衣服,其中一套還是成親的時候黃氏去鎮(zhèn)上給他買的!好些衣服胳膊肘、褲腳那些地方都已經被磨破了,他也不知道給拿針線縫上,只管拿起來就往身上套。
蘇染給他縫好后問他:“你覺不覺得現(xiàn)在上山去砍柴的時候暖和多了?”
李二想想才點頭。“好像是的。”
蘇染都無語了。
所以現(xiàn)在,眼看手里有點余錢了,她腦袋里冒出來的第一個想法就是趕緊給他們換一身新衣裳!
“還有你。”李二突然加了句。
蘇染抬起頭,不大明白他的意思。
李二就又開口。“你也要扯布。”
“哦,那是當然。既然是做新衣裳,那當然是要咱們一起都做才對。”蘇染連忙點頭。
不過說著話,她又眨眨眼。“對了,我還有一個打算,你先聽我說說看好嗎?”
李二點頭。
“就是,我娘……你也看到了,其實她也不是得了什么大病,就是心情一直不好,再加上常年吃不飽飯,所以身子才越來越虛弱。可是這段日子,咱們成親給她沖沖喜,再加上吃了兩頓白面和一頓肉,她都能杵著棍子下地走了。我就想著,回頭咱們也拿點錢出來給她抓點藥,徹底給她把病根給去了算了!現(xiàn)在我不在那邊,全哥兒和安哥兒年紀都還小,家里只能靠她撐著。她又這幅身子骨……”
“好。”蘇染結結巴巴的說了這么多,彎來繞去的,好不容易才說到重點。但剛說到,李二就已經點頭答應了。
蘇染一頓,就又沖他綻放出一抹笑容。“我知道你肯定會答應。可是,現(xiàn)在聽你這么說了,我心里還是好歡喜。”
男人也勾勾嘴角,他的頭抵上她的頭,那大掌就又慢慢攀上她的肩膀,漸漸往下走去。
兩個人成親有一段日子了,蘇染當然知道他這樣的舉動代表什么意思。她立即臉一紅,趕緊拉高被子,把兩個人都蓋在里頭。
只是,計劃始終趕不上變化。
第二天,李二繼續(xù)上山去獵兔子山雞。袁先生閑的沒事,就和他一起去了,只留下蘇染就在家里收拾打掃。
剛忙完手頭的活計,她突然聽到住在蘇家隔壁的閨女桂花在叫她。
蘇染連忙走出去。“你找我?”
桂花一臉的著急。“染姐兒,你大伯又來了,這次又和你娘吵起來了!”
蘇染一聽,趕緊拔腿就跑。
趕到蘇家院子門口,她果然就聽到大伯蘇成才在叫:“黃氏,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人家趙老爺能看上染姐兒的手藝,那是她的福分!現(xiàn)在人家都愿意出二兩銀子買她的菜譜……二兩銀子啊,那是多少錢你知道嗎?你活了這輩子都沒見過這么多錢吧?有這么多錢,夠你們一家子過個好年了,你還有什么好不滿意的?”
“他大伯,你們一家子都已經坑害過我們家多少次了?尤其是染姐兒,她被你們都害成這樣了,現(xiàn)在你還想把她怎么樣?我告訴你,這一次,我不會再讓你們動我閨女一根手指頭!”
在經歷了差點害得女兒成為鎮(zhèn)上陳老爺?shù)男℃@件事后,黃氏是徹底對蘇成才一家絕望了。結果沒想到,現(xiàn)在這一家子還敢舔著臉再找上門,而且目的竟然還是想繼續(xù)坑蘇染!黃氏再軟糯得性子,現(xiàn)在也忍不下去了。
蘇成才一看她竟然敢反抗了?他也來氣了:“好你個黃氏,我好心幫你們家想法子,你還不領情?你知道你現(xiàn)在這是在干什么嗎?我告訴你,你這叫不敬長上!這就是大逆不道!我去官府告你,人家官府都要定你的罪,拉著你游街示眾!”
黃氏畢竟沒見過世面。一聽蘇成才的話,她好不容易鼓起的一點勇氣又噗的一聲滅了。
看她縮回去了,蘇成才就冷笑:“現(xiàn)在,你們最好乖乖把菜譜拿出來給我。只要你們給了,我就不去告你。再說了,人家趙老爺又不是不給你們錢!”
“那菜我不會做,是染姐兒的。”黃氏還是搖頭。
“染姐兒的不就是你的?”蘇成才根本就不信她的話,“我知道,這菜譜是你從黃家?guī)У教K家來的??涩F(xiàn)在你都是蘇家的人了,這東西那就是我們老蘇家的!染姐兒她帶到李家去就是不對!我沒和你們計較這個已經夠對你們寬宏大量了,你們還想怎么樣?信不信我到縣太爺跟前告你們去?”
“大伯!”
眼看這個人就差上前捏著黃氏的嘴逼她把菜譜給吐出來了,蘇染連忙推開籬笆門走進去。
蘇成才一聽聲音肩膀就是一抖。
趕緊回過頭,發(fā)現(xiàn)蘇染身后并沒有跟著李二,他才松了口氣,馬上又擺出一副趾高氣昂的嘴臉:“染姐兒,你來得正好!人家趙老爺愿意出二兩銀子買你們家熏肉的菜譜,你趕緊把菜譜跟我說。只要說了,二兩銀子就是你們的了!”
“大伯您拿了多少?”蘇染低聲問。
蘇成才一愣。“你說什么?”
“分我們二兩,那剩下的錢肯定都歸您了。那么,您拿了多少?”蘇染仔細的和他解釋一通。
蘇成才立馬板起臉。“染姐兒,你這說的什么話?我就好心給趙老爺帶個話,順便來告訴你們這個好消息,怎么在你眼里,我就成了這種人了?這點小便宜,我至于占你們的嗎?”
“至于!這種小便宜你占得還少嗎?”安哥兒剛才去地里叫全哥兒了。兩個人到了家門口,聽到這句話安哥兒立馬大叫。
“你個小崽子,你給我閉嘴!”蘇成才眼睛一瞪,抬手要打他。
但安哥兒才不怕他,立馬沖他做個鬼臉,就大大方方的和全哥兒一起推門進來。
蘇成才氣得夠嗆。
他才幾天不來,這一家子怎么都跟換了個人似的?
黃氏那么膽小怕事的一個人,之前不管他怎么罵,她都唯唯諾諾小心翼翼,從不敢頂一句嘴??墒墙裉?,她竟然還敢和他對著說!
不過,最讓他意外的還是蘇染。
想當初,蘇染可是出了名的鋸嘴葫蘆,隨便別人怎么揉搓都不吭一聲,和她娘黃氏一個樣??墒沁@次才幾天功夫,她就這么能說會道了,而且還一句話就直戳中了他最心虛的地方!
蘇成才眼珠子轉幾轉,他馬上又換了一副嘴臉。
“染姐兒??!”他溫柔的叫著蘇染,“這一次,大伯真是為你們在考慮。你自己說,你看你娘你弟弟住的這個屋子,他們吃的那些東西,你忍心叫他們就繼續(xù)這么下去嗎?明明你有手藝,只要你點頭,這手藝就能換成大把大把的銅板,你為什么不換?你要知道,你這樣的行為,就叫不孝!你愿意以后都被人戳著脊梁骨罵不孝女嗎?”
“大伯您說得很有道理。”蘇染點點頭。
“就是嘛!”終于搬出孝道把她給鎮(zhèn)住了,蘇成才又得意的笑了,“你趕緊把菜譜給我。今天你給我,明天我就把錢給你們送過來!”
“我不給。”蘇染卻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