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天剛蒙蒙亮,蘇染就醒了。
每天的這個時候,全哥兒和安哥兒就要起床去上學(xué)了。她也要開始收拾屋子、給弟弟們準(zhǔn)備早飯,然后去地里、菜園子里干活。天長日久,她已經(jīng)習(xí)慣每天在這個時候睜開眼。
雖然她現(xiàn)在還覺得很困。
而且,她也不想起。
身上雖然只蓋著一層薄薄的被子,但是被窩里卻暖烘烘的,簡直比家里點了炭盆的時候還要暖和得多。這暖意就是從背后傳來的,還要一雙有力的臂膀從身后抱著她,讓她就像是置身在一個火爐的中間……不,這種溫暖的感覺,可比烤火還要舒服多了!
蘇染真想一輩子沉浸在這么溫暖的感覺里不要醒過來。
不過,她才只是稍稍動了一下,身后的男人就醒了。
睜開眼的瞬間,男人眼睛里一抹冷芒閃現(xiàn)。蘇染雖然沒有看到,但她卻冷不丁的覺得一陣?yán)湟獍阉龔念^到腳包圍起來。但馬上,這種讓人打從骨子里覺得涼颼颼的感覺就消失了。
她連忙回過頭,就看到李二又是那么一張冷冰冰的臉。雖然才剛醒,但他臉上卻看不出一點困意,一雙黑漆漆的眼睛里也看不出任何的情緒。
畢竟是新婚夫妻,現(xiàn)在兩個人又是以這樣的姿態(tài)抱在一起,蘇染瞬時臉頰通紅,趕緊低下頭:“你醒了。”
“嗯。”李二低沉沉的應(yīng)了聲,立馬就掀開被子起身穿衣服。
他人一走,蘇染馬上就覺得被子里又變得涼冰冰的。她趕緊也爬起來,抓起床頭的衣裳手忙腳亂的往身上套。
只是昨晚上等兩個人肌膚相親的時候,她才終于明白過來這個男人的那句話什么意思。
“你承受得住嗎?”
記得當(dāng)時他是那么問的。畢竟出嫁前夜,黃氏特地把全哥兒和安哥兒給趕出去,悄悄的從一個箱子里掏出來一份泛黃的畫冊塞進她手里,跟她說:“明天晚上,你和李二就照著這畫冊上的東西來。女兒家第一次都難受,你咬咬牙,挺挺就過去了。”
她就傻乎乎的點頭,說承受得住。畢竟娘親說了,女人都得經(jīng)過這一遭的。
結(jié)果,等這個男人采取行動的時候,她才知道他所謂的承受得住是什么意思!
昨晚的事情,現(xiàn)在想起來她還忍不住發(fā)顫。尤其現(xiàn)在酸痛的身體也在一再的提醒她昨晚上這個男人都對她干了些什么。
雖然是大冬天,李二身上的衣裳卻只是那么薄薄的一件,連件夾的都沒有。三下兩下把衣服給穿好了,他回頭就看到蘇染正齜牙咧嘴的一點一點彎著胳膊往袖子里伸。
他立馬走過去,提著被子把她給裹得嚴(yán)嚴(yán)實實的。
蘇染不明白他想干什么。“天亮了,我得下地干活!”她小聲說。
“你休息。”李二卻說。
這一次,蘇染沒有聽他的話。她推開被子:“不行,我得去做早飯!”
不管這個男人什么反應(yīng),蘇染堅持咬著牙穿好衣服,就慢慢的下床套上鞋子,一點一點往外頭挪出去。
眼看她這么不聽話,李二的眼神暗了暗,但也沒有再去攔她。
出外面井里打了盆水,兩個人洗完臉后,李二就默默的拿起掃帚開始清掃滿院子的狼藉。蘇染看他掃得比自己好多了,就不去那邊添亂,轉(zhuǎn)身進了廚房。
廚房里還堆著昨天辦喜宴沒吃完的飯菜。村子里辦酒席,講究的就是有酒有肉,要是再能冒點油星,那就最好了!所以小缸里留的剩菜都油汪汪的,還有好幾塊大肥肉往外冒出頭,很能勾起那些莊稼漢的食欲。
但蘇染卻皺皺眉,又轉(zhuǎn)身過去打開櫥柜,卻發(fā)現(xiàn)里頭就堆了一大碗昨天酒席上剩下的糙米飯,其他什么都沒有了。
她想了想,就升起爐子,在鍋里加了水架上去。水燒開水后,把糙米飯倒進去煮成粥。再去灶上點火,切了一顆菘菜清炒了,然后從小缸里舀出一點剩菜,肥肉夾出來,上頭浮著的一層油也撇了,用鍋熱一熱。
兩菜一粥做好,李二也已經(jīng)把外頭的院子打掃得干干凈凈。
然后吱呀一聲,袁先生的房門打開,他也起床了。
伸著懶腰走出來,看到早已經(jīng)忙開了的蘇染和李二,他愣了一下:“你們怎么這么早就起了?我不是和李二說了,家里也沒長輩,早上不用給誰敬茶,你們好好歇歇,睡夠了再起來。”
蘇染和李二一起陷入了一陣沉默當(dāng)中。
以前在蘇家的時候,蘇染就是最沉默寡言的那個。但還好身邊有娘親和弟弟,他們都能幫她把話給說了??墒乾F(xiàn)在,李二明顯比她更沉默。那么現(xiàn)在,就只有她來說話了。
蘇染抬起頭:“我們習(xí)慣了。”
袁先生聽了,也就只能無奈的笑笑。“好吧!習(xí)慣的確是個難改的東西。”
蘇染趕緊就回去廚房,從爐子上倒了一盆熱水出來。然而才剛把水端到袁先生跟前,李二就把盆接過去了。
“這是給先生的洗臉?biāo)?rdquo;蘇染忙說。
“他洗冷水。”李二卻說著,抓著她的手放進了熱水盆里。
現(xiàn)在天還早,外頭的雪又還沒化完,當(dāng)然還冷得不行。蘇染里里外外的忙了半天,背上早熱了,但一雙手一直露在外面,卻又被凍得涼冰冰的。而且手上的凍瘡也開始發(fā)紅發(fā)熱,癢癢得不行。
手落進熱水里,手上的熱和氧的感覺馬上就淡了不少,蘇染的確覺得舒服多了。
只是她臉上也爬上一絲著急。“可是先生……”
“沒事,李二說得對,我這些年一直都是用井水洗臉的,而且我自己來就行,以后你不用伺候我這些!”袁先生連忙擺手,就自己去井邊打了一桶水上來,果真就這么洗了。
他看起來文文弱弱的,但接觸到冷水的時候卻一點難受的表情都沒有。就和李二剛才一樣,好像感知不到水的溫度。或者說,是因為長年累月的這么洗,他們已經(jīng)習(xí)慣了?
不過看袁先生是真的習(xí)慣自己動手,蘇染也就暗暗記下了這件事。一會自己的手泡熱了,她就趕緊從李二手里把盆接過來,又轉(zhuǎn)身進廚房把早飯給端了出來。
看著熱氣騰騰的糙米粥和炒菘菜,袁先生高興得直夸她:“蘇大姐兒你怎么知道我現(xiàn)在就想喝點熱粥,吃點清淡爽口的小菜?昨天宴席上的東西真是太油膩了,膩得我啊,昨晚上躺在床上還覺得難受。還想著一會得多喝點水呢,結(jié)果你就做了這些正對我胃口的東西!”
夸完了,他才反應(yīng)過來:“對不住,一時喊順口了,現(xiàn)在我應(yīng)該改口叫你嫂子了。我和李二兩個人當(dāng)初一起來到吳山村,相互扶持到現(xiàn)在。明面上看,大家都以為他是我收的奴仆,但他可沒賣身給我。我一直是把他當(dāng)兄長一樣敬重的。那么現(xiàn)在,你也就是我的嫂子了!”
袁先生張口就把李二說成他的兄弟了,那蘇染現(xiàn)在再說別的也沒用。更何況,這些天她也早已經(jīng)領(lǐng)教過袁先生那利索的嘴皮子,像她這么嘴笨的人肯定說不過他。
所以她只是回頭看看李二,看他對這件事沒有異議,她也就低下頭認(rèn)了。
給三個人一人盛了一碗粥,袁先生立馬就大口大口的喝著粥,就著兩碟菜吃了起來。一邊吃,他還一邊夸蘇染:“嫂子你手藝是真不賴!明明就是一樣的糙米,也是這么普普通通的菘菜,甚至那么油膩的肉菜,可為什么經(jīng)你的手后,做出來的就這么好吃?我現(xiàn)在覺得比昨天吃酒席還舒服!李二,你說是不是?”
李二默默的看了他一眼,就低下頭繼續(xù)喝粥,但手上的筷子也沒少往那兩碟菜里頭夾。沒多大會,他的粥碗就空了,一碟子菘菜也已經(jīng)被消滅了差不多一半。
“這家伙,嘴上不說,手倒是挺快的!”袁先生一看,趕緊也飛起筷子去和他搶。
沒多大會,好大一鍋糙米粥,連帶兩碟菜就被這兩個人給吃得一干二凈。
這可是蘇染一家四口至少三天的飯量。
吃完飯,袁先生放下碗筷,滿足的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家里有個女人就是不一樣。從現(xiàn)在開始,我再也不用吃煮糊的面疙瘩,還有夾生的米了!”
說著,他又沖蘇染笑了笑。“對不住,實在是以前家里就我們兩個男人,偏偏我們都不會做飯,那日子真是苦得不行。要不是村里的大娘大嫂們偶爾接濟接濟我們,給我們送點吃的來,我們真要自己把自己給折磨死了!不過還好,現(xiàn)在你來了,我們的好日子終于來了!李二你高不高興?”
對他的問話,李二依然是一聲不吭。
蘇染卻是才知道,原來這兩個看似在村子里超凡脫俗的人,竟然私底下日子過得這么苦不堪言!
她忍不住嘴角往上彎了彎。“以后洗衣做飯當(dāng)然都是我的事。”
“太好了!那我就徹底放心了!”袁先生連忙拍手,“好了,今天一早辛苦你了。不過其實這屋子里也沒什么事,你吃完了就回去歇著吧!好好休息一天,也順便準(zhǔn)備準(zhǔn)備明天回門的事。”
然后,他又沖李二使個眼色。“你好歹對你媳婦溫柔點!人家小姑娘家家的,你下手不知道輕點嗎?”
李二扭開頭,直接收了桌上的碗筷就往外走。
蘇染也不知道怎么一回事,她臉上猛地一陣燒紅,趕緊也站起身,跟著李二一起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