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三生開在鬼市之外,路途此地必定先過鬼市。
對于這個一直出現(xiàn)在顧子遇口中的女人,我也是比較好奇的,還有,仙女應(yīng)該很美吧。
醉三生就像一家古時的小客棧,簡簡單單的一個牌匾高掛著醉三生三個字。
我離著醉三生酒館還有十幾步,可是酒香早已飄散在空氣中,沁入心脾。
小鬼停在了門外,“冥王有令,讓我送你到這,接下來姑娘自己進(jìn)去便是。”
我想了想,冥王其實對樓五娘還是很關(guān)心的,只是因為身份特殊不曾表露。
我輕微點頭,徑直走了進(jìn)去。里面是一大片的花園,種植的卻是人間的花,月季、玫瑰、雛菊等,都是常見的花。
看來,樓五娘也很喜歡人間。
遠(yuǎn)遠(yuǎn)就看到樓五娘正坐在桌前,手里拿著一些藥材,似乎在挑選著什么。
我款步走向她。
“坐吧。”細(xì)膩的聲線,溫柔動聽。雖簡簡單單兩個字卻如細(xì)雨般綿綿。
她黛眉杏眼,不施粉黛,卻氣質(zhì)若蘭。一身素雅青衣,不加其余的修飾。
終于擺弄完手中的藥材,才抬眸望向我,莞爾一笑,“你知道,有一種草叫斷腸草嗎?”
她將醉三生緩緩倒入銅爵中,推至我跟前。
我看了眼銅爵中的醉三生,清澈見底,猶如一汪泉水。酒香撲鼻。
今天來算是談?wù)?,我不能喝醉?/p>
我看向樓五娘,“斷腸草,真的存在嗎?”
以前只有在武俠電視劇里聽說過。
她執(zhí)起銅爵輕抿小口,“斷腸草,當(dāng)然存在。它是孟婆湯里不可缺少的一味藥材,單獨服食,它可以讓人恢復(fù)記憶,但它也可致命,人一旦服之三天之內(nèi)必會暴斃而亡。”
我一聽,這藥堪比砒霜。
“你跟我說斷腸草,但是我用不上。”
樓五娘眸子一暗,“多知道一些總歸是比較好的。記得以前你常跟我說,忘憂草忘千愁,斷腸草斷三生。”
“以前?”我挑眉,心里毫無頭緒。我才活了多少年,這樓五娘又活了多少年,這才是我們第一次見面。
樓五娘輕聲細(xì)語的說:“嗯,算一算,挺久了。如果有朝一日你記起過去種種,也許,并非是一件好事。過去我們情同姐妹,卻也曾兵戎相向,如今這樣生疏一點……也沒什么不好。”
我覺得現(xiàn)在是挺好的,跟樓五娘在一起感覺很舒心。
“過去,過去我是誰?”我看著樓五娘。
樓五娘一怔,臉色微變,“是誰并不重要。人生在世,哪怕是一只飛蛾又如何,只要開心便好。”
按照樓五娘的說法,我的過去讓我非常痛苦嗎……也可能,她說的都是假的。但她騙我干嘛。
我心里開始糾結(jié)。
端起銅爵仰頭一飲而盡,“你就這樣一直待在冥界,不再回天界了嗎?”
樓五娘輕笑,“天界看似是個高高在上的神壇,是世人向往的地方,卻不知,一旦踏入天界,隨之而來的痛苦,無人知曉。對我五娘來說,這里才是我真正的天界。”
因為這里有愛的人吧。情愿生生世世待在這暗無天日的冥界,情愿無名無分的留在醉三生里。
我臉上開始發(fā)燙,酒已上頭,我知道自己差不多就快醉倒了,我心急的問,“你知道龍蜒草長在哪嗎?”
“龍蜒草。我也不清楚,應(yīng)該是在冥界的某處生長著,也許你可以問問孟婆。”
龍蜒草可以在關(guān)鍵時刻保命,有備無患。而且,不知道能不能解除媽媽身上的詛咒。
不管我過去是誰,到底有沒有他們口中的過去,我只想活好現(xiàn)在,此時此刻。
只想要家人朋友都平安。
“如果可以,希望你們可以打破世俗的眼光,不要再被天界冥界左右。”我看著樓五娘,留下了這最后一句話,便從醉三生酒館走了出去。
我要去找孟婆,要一株龍蜒草。
小鬼見了我,恭敬的問:“小的送你回人界?”
“不用了,回人界的路我認(rèn)得。”剛想丟下這個小鬼就跑,倏地一個鈴鐺不知從哪飛到我面前,擋住我的道路,一直在空中旋轉(zhuǎn)。
我伸出手,它便落于我手心。
這個鈴鐺我明明記得放進(jìn)鐵盒子里,已經(jīng)埋入了花盆的土壤里。怎么現(xiàn)在會突然出現(xiàn)在冥界?
“嘿,這不是我送你的鈴鐺嗎?你隨身攜帶啊?要不小的現(xiàn)在就拿走它,免得再讓女鬼騷擾你。”小鬼說。
我掌心一收,眸光一斂。“不了,現(xiàn)在的我已經(jīng)不再懼怕鬼怪,不就是想奪我的身體嗎?”
我將鈴鐺掛至腰間。
小鬼緊跟著我,我眸光一凜,看著他,“是不是想讓我去冥王那告狀說你……說點什么好呢?”
我甩下他后,就只身按原路去了奈何橋。正好碰到孟婆在熬湯。我往她旁邊簍子里瞧了一眼。
“你看什么?這湯是給鬼喝的,怎么,你現(xiàn)在就急著去投胎了?”孟婆沒好氣的說,都沒正眼瞧過我一眼。
“快走快走,一個大活人,天天往冥界跑,真不知道你們年輕人怎么想的?”她擺擺手趕我走。
我呆站在那,注意力完全在那簍子里,討好般的口吻說,“孟婆你好,第一次見到你本人,我才發(fā)現(xiàn)原來你長得這么年輕,這整個冥界放眼望去,就屬你這奈何橋周圍的風(fēng)景最好了。”
孟婆終于正眼看我,努力掩飾她自己的笑意,“你這小姑娘,眼光好,懂欣賞。跟那些小鬼們不一樣。”
我笑笑,指著簍子里,“這些草長得好特別好漂亮啊。”
“不就是些龍蜒草,有什么特別的。”
“長得真的挺好看的,能送我一點嗎?從小我就沒了外婆,看到您就像看到我外婆一樣親切,”我轉(zhuǎn)身背對著孟婆,抬頭看著上面的懸崖,“可是……我馬上就要回人界了,以后,只怕是很難再見到您,也沒什么東西東西可以做個念想。”
孟婆從簍子里抓了一大把龍蜒草給我,當(dāng)即我就傻了眼,手里已經(jīng)滿滿當(dāng)當(dāng)。
“不就是龍蜒草,拿去,以后啊,有空再回來看看老婆子我。”孟婆握住我的手輕拍。
后來孟婆給了我個小巧的布袋,竟然可以把這些龍蜒草都裝下。
正當(dāng)我想帶著龍蜒草滿載而歸,已經(jīng)離白光還差十來步。一個嬌小的身影從山崖上一躍,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穆湓谖腋?,攔下了我。
“歐陽雪!”她張開臂膀攔住我,可個頭卻只到我的胸前。但氣勢上很強(qiáng)。
漆落很強(qiáng),上次我被她打成重傷,差點真的就要魂飛魄散了。
“漆落公主你找我有什么事?如果沒事,我就先回人界。”
漆落冷笑,眼底掠過一抹陰冷的暗光,“呵。你還有臉問我?上次是我父王在,所以我才不跟你計較。事到如今,我就跟你攤牌了,沒錯,女鬼是我派出去的。”
我看著眼前這外形可愛的小公主,卻莫名起了寒意。
小小年紀(jì),心機(jī)深重。
這事那天在冥王殿我就已經(jīng)猜到了。我垂眸深呼吸,“我親愛的公主殿下,這件事,我原諒你了。”
說完,就挪開了步子從她旁邊繞過。
咻——
腳卻突然無法向前,我低頭一看,一根鐵鏈將我的小腿捆的死死的。
越收越緊。
然后我還沒反應(yīng)過來,漆落用力一扯,我整個人撲倒在地。
一直將我拖著往忘川河走去。
漆落紅眸里殺氣涌動。手中握著鐵鏈,嘴角勾起,“我這鐵鏈可是十八層地獄里用來拴住惡鬼的,上面沾染了邪惡的血液,但是還從來沒有吃過活人的血。”
我被她一路拖著走,身體在地面上摩擦如火燒般難受。
忘川河很長,長到我根本看不到奈何橋,也看不到三生石,入眼只是一條無邊的血黃色河流。
漆落突然停了下來,揚(yáng)起鐵鏈一甩,半吊著我,我的半截身體被浸泡在血黃色的忘川河里。
蝕骨般的疼痛。
如火焚燒的煎熬。
我痛苦的叫喊著。手無力的想爬上岸,卻怎么也爬不上來。
漆落踩住我的手指,“蕭芳是我最忠心的手下,你卻讓嘲風(fēng)把她給吃了。”
十指連心般的疼痛,加上忘川河水的侵蝕,我的肉體根本承受不起如此的摧殘,只感覺靈魂快要與肉體分離。
我冷笑幾聲,忍著強(qiáng)烈的痛楚,“呵呵。忠心?公主殿下,那你是不知道她在你背后如何勾引你的心上人。”
“那也無所謂。反正就算是真的,那她現(xiàn)在是死得其所,你呢,是死無葬身之地!”漆落紅瞳驟縮,將我推入這忘川河底。
誰能救我?顧子遇你在哪?
我是真的要死在這了嗎?
玉佩不再亮,這次救不了我了。
我透過這血黃色的水看著漆落因過度開心而扭曲的臉。
心里的絕望不斷擴(kuò)散。
身上的小布袋浮在水中。龍蜒草……
我用盡所有的信念,在污黑的水中服下了龍蜒草。
它可以讓垂死之人不死……
我一直沉到最深處,是一片無盡的黑暗。
如果死了,我的靈魂又會飄去哪里?顧子遇,我們還會再相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