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啟皇示意她起身,“以前丞相向太醫(yī)求藥,朕差人送去了幾枚,吩咐人說是普通的進(jìn)補(bǔ)丹藥,丞相也信以為真,給你服用了。”稍作停頓后,見蘇長笙已經(jīng)穩(wěn)穩(wěn)的坐回石凳上,笑問:“若那凝神丹真是那么神奇,你先前服用了那么多,怎么不見好?不過是些江湖術(shù)士,就是喜歡弄虛作假夸大其詞,不得太當(dāng)真!”
“什么保命丹,朕讓太醫(yī)院瞧了,里面幾味主要的藥材,都是些人參靈芝之類的大補(bǔ)之物,雖的確能救命,但也不是什么仙丹靈藥。”
“當(dāng)年圣祖建國時,對有功之人論功行賞,一個江湖術(shù)士獻(xiàn)藥有功,就封了他一個神算子的封號,那藥也賜名凝神丹,后來也不知怎么傳得,硬是說成了保命丹。”
“那神算子的后人也懂得經(jīng)營之道,把那凝神丹說得很難得,實(shí)際上,還不是朕一說沒了,立馬就奉上,哪有什么難得不難得的,你信不信,半個月之內(nèi),宮中又有一瓶凝神丹。”
蘇長笙不解,那她怎么吃了一枚凝神丹就醒了,不過,她更在意另一件事,“皇上是不是覺得江湖術(shù)士所說的都是假話。”
穆啟皇脫口而出,“當(dāng)然,”話音剛落,又想到蘇丞相真是聽了江湖術(shù)士的圓房治病一說,才有了今日之事,當(dāng)即又轉(zhuǎn)口,“不過,也要分情況,有些的確是得道高人。”
蘇長笙哪里沒聽出穆啟皇的意思,落寞的問:“皇上,是不是也覺得,阿爹和我信一個江湖術(shù)士說的,圓房能治病有點(diǎn)荒謬和愚蠢?”
穆啟皇為難了,他是要說真話還是假話。
蘇長笙苦笑一下,“我知道皇上的意思了。”
穆啟皇嘆氣,“朕曾經(jīng)問過太醫(yī),說你的確先天不足,氣血兩虛,還有心悸病,但若是調(diào)養(yǎng)得當(dāng),雖不能如常人般跑跑跳跳,但是生活起居還是沒問題的。”
蘇長笙的頭更低了。
“你跟朕好好說說,你身子是怎么回事?”
蘇長笙雙手絞著手帕,猶豫了好半會,才說:“其實(shí),我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像太醫(yī)說的,我其實(shí)不過是身子虛,容易昏倒。不止太醫(yī),連阿爹尋遍的大夫都這般說。但是,他們沒有一個能說清楚,為何我會一睡不醒,而且還渾身冰冷。”
“什么意思?”穆啟皇驚到。
“平常人,一天睡三四個時辰足以,可我卻會昏睡八個時辰。眼睛一閉上,不到八個時辰,哪怕在我耳邊敲鑼打鼓都醒不來。而且,即使是酷暑炎夏,只要一睡覺,整個人如同身在冰庫之中。”
“以前有個小丫頭剛剛來服侍我,有天晚上輪到她守夜,誰知道她無意間觸碰了下我手臂,說冰得嚇人,害得她以為我睡著睡著就死了,然后大喊大叫跑去找阿爹,”蘇長笙邊回憶著邊苦笑,“那次動靜不小,估計(jì)也是從那時起,時不時就有傳言我死了吧。”
穆啟皇問:“這些太醫(yī)都診治不了嗎?”
蘇長笙搖頭,“他們都說是因?yàn)闅馓摱w力不足,要我多吃藥就好??墒俏覅s知道,氣血不足心悸病都是些小問題,我最怕的就是一睡不起。”
“后來沒辦法,阿爹才又找了以前給我算命改名的江湖術(shù)士,就是他說,只要找到生辰八字相符的男子,與之圓房,我就能好了。”
“要是找不到,恐怕不能安然度過十九歲的生辰。如今離著術(shù)士說的日子不到半年,阿爹心急了,再荒謬,也是一個辦法。”只是沒想到,事情會發(fā)展成這樣。
穆啟皇了悟,“若真是這樣,那晟奕豈不是你救命良方?”
蘇長笙苦笑無言語。
穆啟皇道:“晟奕這個弟弟,朕還是挺了解的,”見蘇長笙疑惑的看著他,似乎不知道怎么說著她的病,一下子又說到他弟弟了,輕笑道:“既然晟奕是你的救命方子,就要把他抓住。”
蘇長笙瞬間瞪大了眼睛。
“怎么了?朕有說錯?”穆啟皇好笑。
蘇長笙疑惑的說:“皇上和太后的反應(yīng)有點(diǎn)特別。”
自己的弟弟和兒子娶的老婆身體不好,而且還不一定能救活,他們不是想著要拆散,反倒是要撮合。
這可是大大的不對吧。
穆啟皇不甚在意的說:“試一試又何妨,你有求生的意志,卻沒有行動的決心,雖說人不為己天誅地滅算不上是個好話,但卻是實(shí)實(shí)在在的真理。如今又不是要你去殺人防火做天地不容之事,只是讓你放開心懷與晟奕做對真正的夫妻,你卻瞻前顧后畏縮不前,你自問一句,你對得起當(dāng)年千辛萬苦把你帶來這世上的蘇夫人嗎?對得起一直為你尋醫(yī)求藥的蘇丞相嗎?你忍心讓他白頭人送黑頭人?”
蘇長笙被問得目瞪口呆。
穆啟皇接著說:“更何況,你與晟奕的婚事是太后的首肯、朕的賜婚,哪人敢質(zhì)疑哪人敢抗旨?你也無需對晟奕覺得虧欠,身為皇家子嗣,本身就有許多由不得自己做主的事。朕就明明白白的說了,即使沒有你,晟奕也絕不可能娶一個僅有美人名頭的妾氏女為正妻。外邦聯(lián)姻的拜帖直到晟奕成婚后都一直遞上來,若不是你,他的正妻很有可能是一位外邦公主?;始易铀玫呢?zé)任之一,不也有聯(lián)姻來締結(jié)兩國邦交嗎?說到底,還是你讓免受政治婚姻的痛苦。”
說著說著,穆啟皇的語氣不復(fù)之前的輕松,漸漸變得激動起來,眼底也有些看不透的陰霾。
待他說完,蘇長笙沉默了好一會,片刻后,低頭嘟噥了句,“皇上說的好像將軍和我不是政治婚姻似得,皇室與朝臣,武將與文臣,也是政治婚姻的一種嘛。”
穆啟皇被她弱弱的反駁,也不生氣,反倒有點(diǎn)高興,“如今會和朕唱反調(diào)了?”見她驚得抬頭,連忙安撫的輕拍她肩膀,“你說的對,但你只對了一半。本國的朝臣之女與外邦公主地位是一樣?說句不好聽的,滿朝文武大臣的生死不過就是朕點(diǎn)頭瞬間決定的事,就連你們這些家人也一樣。”
蘇長笙連忙起身后退幾步,皇權(quán)的威力她一點(diǎn)都不會質(zhì)疑。
“但外邦公主不一樣,她們代表的是一個國家,”穆啟皇此時也不理會他會不會再把膽小的蘇長笙嚇壞,雙手握拳置于膝上,遠(yuǎn)眺南方,“大燕國國力雖強(qiáng),也不是輕易能與其他四國對抗的。”
說完,語氣一轉(zhuǎn),神情也輕松起來,“所以,你想想,若是晟奕娶了個外邦公主,他會怎么對她?不需要他小心翼翼,但尊重禮遇,他還是要的,你覺得,他能時時刻刻做到?”
蘇長笙想象不出來,穆晟奕在她眼里就是一個稍有不順心就大發(fā)脾氣的暴徒,她想象不出這樣一個暴徒彬彬有禮的樣子。
“如今,他還能逍遙自在的在你面前耍威風(fēng),長笙,是你給了他一段相對自由的婚姻。”
蘇長笙苦笑,“皇上說的,像是我拯救了他似得。”
“說得對,你是他的恩人。所以你看,你和他的婚姻,對你有利,對他也有利,所以,不妨試試和他做對真正的夫妻?”
“皇上的口才總算見識到了,我都要信了。”
穆啟皇大笑,“那你打算怎么做?”
蘇長笙肩膀又耷拉下來,頭也低垂著,“不知道,將軍現(xiàn)在很厭惡我,還說不讓我打他的主意。”
“你這小不點(diǎn)還能打他什么主意?打又打不過,他大聲吼幾句就能嚇暈?zāi)恪?rdquo;穆啟皇一放松,語氣也親昵了起來。
蘇長笙沒有注意到她剛剛被人按了個小外號,不知想起什么,臉紅彤彤的一片。
“朕是不知道你們之間究竟發(fā)生了何事,不過,既然太后和晟奕都同意了這婚事,而你又嫁入了將軍府,不如就先這樣過著,以后的事以后再說,如何?”穆啟皇問。
穆啟皇是何等的睿智,看她神情,又想起那晚她衣冠不整的從晟奕宮里出來,當(dāng)下猜了個八九不離十。
輕咳一聲掩飾下尷尬,穆啟皇正色道:“首先,把腰挺直,把頭抬起。”如下圣旨一般。
蘇長笙噔的一下條件反射般照做,甚至動作過大,把她小小的胸脯挺了出來,有點(diǎn)突兀。
好半響,見穆啟皇難得錯愕的樣子,才驚覺自己的蠢樣,又如漏氣一般迅速的拱起身子,雙手欲蓋彌彰的捂著胸。
而后,又覺得不妥,放下手,轉(zhuǎn)了個身,背對他。
“哈哈哈,”穆啟皇仰頭大笑,當(dāng)真天真當(dāng)真好玩。
蘇長笙背對著他微微跺腳,實(shí)在拿不準(zhǔn)是該走還是該留,眼睛都有點(diǎn)急紅了。
一會之后,穆啟皇終于止住了笑意,“來,不笑了,我們來談?wù)隆?rdquo;
蘇長笙不動,仍然背對著他。
穆啟皇四周瞧瞧,見隨從都站得遠(yuǎn)遠(yuǎn)的,估摸著也看不到這里的狀況,于是起身伸手拉住她微微用力把她壓回石凳上坐著,“好啦,是朕的不是。”
蘇長笙有點(diǎn)窘迫也有點(diǎn)生氣,不僅氣自己,還偷偷氣眼前這個不太“正經(jīng)”的皇上,當(dāng)然,她不說,她就生生悶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