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晚上住村長家里。第二天清早,村長要出門,說是要去找殷大仙商量事情。他臨走前還特別囑托,讓我以后都老老實實的呆著,也別輕易跑回家里去了。
村長讓他老婆子看著我,可我心里一直都記掛著家里的事情呢。
村長一走,我就找了機會,跑了出來。
我家到底發(fā)生了什么,我姐到底生出孩子來沒有,自從昨晚她生產(chǎn)之后,怎么好像殺豬的和妞妞都變得不太正常了。
我偷偷的溜回家里瞧動靜,表面看起來還蠻平靜,不過妞妞姐仍舊那么抱著空氣,就跟真的抱著個孩子一樣哄。
難道是因為沒生出孩子來,妞妞腦子里接受不了,所以才一下子瘋了。
妞妞姐一邊哄孩子一邊傻樂,我有些替她擔心。
殺豬的不在家,我也不敢逗留。我回到村長爺爺家的時候,村長已經(jīng)從殷大仙那回來了,他看著我不發(fā)一言,我給瞧的也很不好意思。
“不是跟你說看緊了他。”村長對他老婆子說。
“跟個猴崽子似的,一轉眼就看不見啦,我哪里看的住。”老婆子也沒好氣的瞪著我。
村長噗哧樂了,嘆口氣,說算啦。
“長生啊,這就跟爺爺走。”村長招呼了我一聲就出門。
我急忙跟緊了村長,問他,這是要去哪。村長就說是去鎮(zhèn)上,他又找了倆村民,然后開著一輛三輪車。
在路上,村長說,“長生,咱村對不住你嬸兒。我們商量了一下,這一次是村里出錢??倸w先讓你嬸子在地下安息。咱們這一趟,先去采辦些東西,要給你嬸出大殯,再讓殷大仙給瞧個風水寶地,把你嬸嬸風光下葬。”
“你們又要對付我嬸兒!”我氣呼呼的瞪著村長。
“這娃子,怎么是對付呢。這死人就得安息啊,總比她四處亂跑,操心受累的強。你這孩子還小,不知道活人不易,這死人活著那就更辛苦了。你就忍心你嬸嬸心里一直這么怨恨著,死了都不瞑目的。”
我沒再言語,心里不知道怎么辦才是好的。
我們到鎮(zhèn)上的花圈店買紙錢,花圈,各種紙糊的,反正這都是出殯時候該用的那種東西。弄完了這些,村長就讓村民將三輪子開到了鎮(zhèn)外不遠的一處道觀去。
道觀不是很大,而且挺破舊的。它建在山上,有個老道帶著幾個年紀不一的小道修行。
村長讓倆村民在外面等,然后帶著我去見觀里的道士。
大殿之上,村長找了老道說話。我就四下瞧那些三清的畫像,有個年輕的姐姐在焚香叩拜,然后又去求簽。
那姐姐看起來既漂亮又優(yōu)雅,穿著很時尚,在這破舊的道觀里,簇簇生新的,道觀也變得明亮了起來。
一看就是城里來的姑娘。
不過她求了簽后的舉動卻很奇怪。她撿了簽,也不看上面的簽文,更別說找道士解簽了。而是握著那支簽沉默半響,又把簽裝回了簽筒里去。
我就忍不住跟她說,你要找人解簽才行。
姐姐回頭看我一眼,咧開嘴笑了起來,露出白亮整潔的牙齒。
從來沒看到過這么溫柔甜美的笑,她一笑,就感覺整個世界都明亮了起來。就連我多日來郁悶陰沉的心情也開朗了。
“你是來我們這里支教的大學生嗎?”我忍不住問她。
以往有城里的姑娘來大山里,多半就是來我們那支教的。但是她卻朝我輕輕的搖頭,說不是,說我來這里,是希望能要回一些東西。
這話真挺奇怪的。
她看著我,也有些困惑的問,說小哥兒,我看你挺眼熟的,咱們以前是不是見過。
我從來都沒出過大山,以前到哪里見過。我覺得她肯定認錯人了。這時候村長跟道長說完了話,就帶著我離開。
我們出了道觀,正準備回村的時候,這位姐姐也出來了,她揚揚手,讓我們等她一下。
我們還以為她是想我們捎腳呢。
姐姐說自己確實要回鎮(zhèn)上,但還是自己走一走的好。她喊住我們,是想再跟我說幾句話。
她看著我半天,忽然說,弟弟,你最近是不是惹了大麻煩。
“你恐怕會有殺劫,你一個孩子,怎么會有人對你個孩子動了殺念。”她看著我默默念叨。
不過她似乎也不太確定,想了想,又看了看,忽然從三輪車上拿起一個紙糊的娃娃來,追問我的生辰八字。
把自己的生辰八字給陌生人,是很忌諱的事情。我們農(nóng)村很多人信神鬼,這生辰八字能夠救人,也可以用來害人。
我剛想說,一個村民就偷偷拽了拽我的衣服。
我正猶豫不決,村長卻發(fā)話了,說姑娘,我一早也注意到你了,之前看這觀里的老道長對你很恭敬,莫非是認識不成。
女生便說倒是有些淵源。
村長就直接對我說,長生啊,既然這位姐姐跟你有緣,你就隨緣好了。
我把生辰八字報出來給她,姑娘就有些震驚,又問我一遍確認,然后她咬破食指,用血在紙人身上寫下我的生辰。
這姑娘將紙人交給我,說紙人或許能幫我度過災禍。
回家的路上,那個村民說我們大驚小怪,他很不屑,說一個女娃子,能有什么本事,居然看得出殺劫來,莫非成仙了不成。
村長不理會,就只是對我說,長生啊,既然這是你的因,紙人你就留著好了,總該不是什么惡果。
回到村里,我忍不住又回了家。
我家到底是怎么了,嬸嬸也沒了蹤跡。我回去的時候,碰到了妞妞姐。她蓬頭亂發(fā),恨恨的看著我,她的眼神很怪很可。
她抱著看不見的孩子,問我,說長生,你跟村長跑出去外面,你們是去干什么了。“你老實跟姐說,是不是跟別人合伙想害死姐的兒子。”
“姐,你哪里有兒子了。”我無奈的說。
“你胡說!”妞妞紅了眼,呵斥我,“這不就是他么。”
妞妞舉著給我看,可是她懷里空蕩蕩的啥都沒有啊。她忽然兇狠的說,誰想害姐的孩子,我就跟他拼命。
“嬸嬸不成,你也不成!”
說完這些,妞妞就突然朝里屋喊我叔叔,殺豬的就沖了進來。
他一把將我揪住,扔進了柴房里。我?guī)缀醢朦c反抗的力氣都沒有,不光是因為殺豬的力氣大,而是我給他完全嚇壞了。殺豬的那種兇狠的眼神我見過,他揪著嬸嬸往山里走,殺她的時候就是那樣的。
我忽然想,叔叔真要宰了我不成。
我嚇的要命,殺豬的出去了。
我只好哭著求柴房外的妞妞姐救命,但妞妞只是惡毒的看了我一眼,又低頭去去逗弄她懷里的什么嬰兒了。
庭院里的妞妞也不理我哀求,徑自撥拉開自己的上衣,露出她的小小的乳房來,竟然毫無顧忌,若無其事的在我面前,給她看不見的孩子喂奶。
我忽然預感到,殺豬的肯定是去拿殺豬刀了。
他一時半刻就會回來。他要殺了我。想到這里我的魂都嚇掉了,急的要命,還真有殺劫,可怎么都沒想到會是師傅。
干著急,卻毫無辦法,我都要瘋了。
頭腦已經(jīng)失去了冷靜,就只是白茫茫的,什么都想不起來。還好有人提醒。忽然就有個聲音在我耳邊呢喃,問我,你的紙人呢。
是個男孩子在說話,聽著就是我自己的聲音。
但他輕輕的笑出了聲,口氣里滿滿的嘲弄。我愣了一下,四下看了半天,沒有人。莫非是我自言自語,或者剛剛只是幻聽了。但那時候,一經(jīng)提醒,我立刻想起來了,就馬上跟妞妞說,看沒看到我?guī)Щ貋淼募埲恕?/p>
妞妞四下看了看,從庭院里撿起剛剛因為慌亂掉落的紙人。
她朝我揚了揚。
我求她從門縫里塞進來遞給我,說自己真沒想害她的兒子,而是跟著去鎮(zhèn)上采辦嬸嬸殯葬的東西了,紙人就是,問能不能把紙人還給我。
妞妞姐想了想,最后想通了。
妞妞剛把紙人給進柴房里來,殺豬的就怒氣沖沖的從里屋沖出來了。他舉著殺豬刀,一下子踢開房間的門。
很奇怪的事情是,他四下看了半天,就好像看不到我似的。
終于確定了什么。
他撲上來,抓住我手里的紙人就用殺豬刀一陣亂戳。殺豬的一邊戳紙人,一邊邪惡的笑,嘴里惡狠狠的念叨。
他說我有親兒子了,我有親兒子了,反正留著你也一點兒都沒用了。
我嚇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