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罵他:“開除?老子早就不想干了!”
劉三像個潑婦一樣罵街:“媽媽的,走著瞧!”
我不服氣,捂著臉直哼哼:“走著瞧就走著瞧,誰怕誰?”
得罪了廠長的兒子,我已經(jīng)無法在廠里立足了。我更無法面對以后的江靜靜。
當(dāng)天夜里,靜靜入了洞房,我提著口袋離開了廠房,我要遠(yuǎn)走高飛,離開這個傷心的地方。
幾天之后,我來到了千里之外的江城。
江城。別人的家鄉(xiāng)。
流浪了幾天,口袋里沒有什么錢了,心情也平靜了很多。我才想起以后的日子該怎么過?開弓沒有回頭箭,回去是不可能的,我無法面對江靜靜,她本該是我的女人,如今卻成了別人合法的妻子。
我要怎么生活?活人還能被尿憋死?打工唄!大街小巷到處都是招工的。
我進(jìn)了一家工藝廠。
招工的管理姓梁,也是四川人,問我:“叫啥名字?”
我脫口而出:“九萬!”
這個名字太刻骨銘心了。
我補(bǔ)充了一句:“我姓向!”
梁管理上上下下打量著我,像看稀奇,口中回味悠長:“九萬……向九萬,這個名字有點……怪!”
我心中很不是滋味:“不行嗎?”
梁管理一錘定音:“行,你可以來上班了!”
工藝廠的活簡單,就是給一些陶瓷磨具畫畫顏色,打磨邊沿,包裝,出廠。一天干十個小時,星期天放假。
星期天,廠里休息,寢室里有四個人正在打麻將,打得熱火朝天。旁邊圍著五六個人,看得津津有味。
“嘩啦!嘩啦!”四雙手在桌子上來回推動,麻將被搓得震天響。
“我打三萬。”甲喊。
“我跟五條。”乙跟著喊。
“碰了!”丙興高采烈地喊。
“還要碰呀!放炮了,放炮了,我胡牌了!”丁眉飛色舞。
“哎呀,我還沒有下叫呢!”甲一臉遺憾。
“清一色,大牌,六番,嘖嘖……”看的人紛紛發(fā)表自己的意見。
狗日的麻將,究竟是何物?此起彼落的叫喊聲,麻將撞擊桌子的聲音,如一根針一般直刺我的心,那脆弱的心,在戰(zhàn)栗,在流血……
別人會打麻將,為什么我就不能學(xué)會?難道我比別人愚蠢嗎?我暗暗地問自己,腳已經(jīng)不知不覺地移動到了麻將桌子邊,從兩個人的縫隙之中看打麻將。
花花綠綠,一個紅色的中字是認(rèn)識的;一個綠色,繁體的發(fā)字也認(rèn)識;那張框架結(jié)構(gòu)的喊什么?白板!旁邊已經(jīng)有看客大聲喊了出來!狗日的,是白板嘛。那個曾經(jīng)讓九萬蒙羞的鋼絲床不就是八條么?那個形如手槍一般的就是七筒……
“九萬,你想打麻將不?等他們打下場了我們幾個上。”喊我的人叫王兵,比我大幾歲,和我是一個車間,也是老鄉(xiāng),但不是同一個縣。
我的心一動,沒人知道自己不會打麻將呀!點了點頭:“打嘛,你們家那邊的麻將是怎么打的?”
“一樣的嘛,條子配條子,筒子配筒子,對子碰,卡張吃,紅中發(fā)財白板加番……”王兵滔滔不絕地指點江山一番。
夠了,我曉得麻將是怎么打了,十以內(nèi)的加減法嘛!我只用了兩分鐘就學(xué)會了。天??!居然!竟然!是這么簡單!如此簡單!比寫詩容易多了,每一個詩人都能學(xué)會打麻將,但是,不是每一個打麻將的人都會寫詩呀!
錘子!這個狗日的麻將!
我真想痛哭一場,為自己曾經(jīng)的愚蠢!
第一次打麻將,是工友們?nèi)币?,喊了我。我心中惶恐,卻故作鎮(zhèn)定!又沒人知道我以前沒有打過麻將?我怕個啥?再說了,不就是打個麻將嗎?又不是上刑場砍腦殼?
怕個錘子?
今天打麻將的另外三個人是老張,小李,何順紅。放炮一元自摸兩元,有番牌加一番,一把牌最多也能贏十塊八塊。
先疊牌,每個人面前疊一行。我在疊牌的時候,雙手有些哆嗦。疊得彎彎曲曲,別人的疊得整整齊齊。
老張看了我一眼:“九萬,以前沒見你打過麻將呀?”
小李:“我經(jīng)??匆娋湃f看書呢!人家是書生,不喜歡打麻將。”
何順紅說:“人家既然叫九萬,肯定是麻將高手,深藏不露,大家注意呀!別讓他把我們的錢贏光了!”
我嘿嘿一笑,掩蓋自己的慌張,說:“在家里經(jīng)常打,出門在外嘛!少打了!”
我們一邊說,一邊開局。我打得小心翼翼,一邊打,還要一邊觀察,學(xué)習(xí)。畢竟是第一次打,開始有些緊張,沒過多久,漸漸就平靜了下來。麻將本來就簡單,只要不是傻瓜,都能學(xué)會。只是出牌的時候稍微慢了一些。
老張抽出一張牌:“五萬。”
小李眉開眼笑:“我杠!”倒下了三個五萬,并把老張的五萬拿過來,整整齊齊放在面前。開杠是有錢的,胡了牌之后還會翻一番。別人打出的牌被另外的人開杠,叫點杠,出牌的人給錢。如果自己摸到四張一樣的牌開杠,叫自杠,三家都要給錢。如果開杠之后摸牌胡了牌,那就不得了了,那叫杠上開花。用一個成語來說就是錦上添花。如果很不幸你開了杠打出一張牌別人胡牌了,哈哈,恭喜你,這叫杠上炮。
杠上炮也是要加倍的。
這很公平合理。
何順紅羨慕得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狗日的小李,運氣硬是好。”
小李搖頭晃腦:“那當(dāng)然,童子功嘛!手就是硬。”
我也是暗暗高興,我手里有三個一筒,三個四條,萬事俱備,就等別人打來了。
老張摸了一張牌,往牌桌子中央看了看,嘀咕了一句:“媽的,這張牌一個都沒有現(xiàn),會不會又放杠喲?”
小李:“會喲!你千萬別亂打,我手里還有一門杠,正等你來送菜呢!”
我默不作聲:我還有兩門杠呢!
老張:“不打怎么行嘛!你要你就拿去嘛!”
老張把牌放到小李面前,是張一筒。小李皺了皺眉頭,搖搖頭:“不是這張,我不要一筒。”
一筒!不正是我要的牌么?
我興奮地喊了出來:“我要開杠!”
我倒下了三個一筒,老張的臉都變綠了:“??!真的有人開杠!倒了八輩子霉喲!”
我心情愉快,忘記杠牌要在最后的牌敦上摸一張,打出了一張。三人異口同聲地叫了起來:“小相公。”
我一時間沒有反應(yīng)過來:“啥子小相公?”
老張眉開眼笑,逃過一場浩劫一樣:“你沒有在后面摸牌,你手里的牌少了一張,這就叫小相公,小相公是不能胡牌的,哈哈,我的錢不用出了……”
我一怔:“哎呀!忘記摸牌了!”
小李幸災(zāi)樂禍,落井下石,唯恐天下不亂:“莫激動噻!看嘛!激動就耽擱了發(fā)財大計。”
我只能自認(rèn)倒霉了!不過在心里安慰自己:就算拿錢買個教訓(xùn)好了!吃一鑒,長一智。
麻將規(guī)則里,有小相公,還有大相公。大相公的意思就是手里多了一張牌。一般的情況下是摸了牌忘記了打出。無論是大相公,還是小相公,都不能胡牌。
吃了虧,學(xué)了乖,我打得更小心了。
這一手我胡了個炮牌,重新洗牌,拿牌,我是莊家,起了十四張牌。我開始組合牌:三個一萬,一對八萬。二,三,四的條子,三,四,五,六,七,八的筒子。
我一時不知道該打哪一張牌。
小李催促我:“九萬,還說你是個高手,磨磨蹭蹭的,你打牌呀!”
何順紅:“先打一張安客嘛!”
我仔細(xì)地看了又看,說:“我不知道該打哪一張牌?”
兩人一起哄笑:“就是牌太好,不會打牌了吧?”
我說:“我好像胡牌了。”
老張:“難道是天胡?”
我一愣:“什么是天胡?”
老張好為人師:“就是莊家起牌,就已經(jīng)胡牌了。”
我確定我胡牌了,把牌推倒:“我就是這樣的牌呀!”
三人湊過來看了看,一起驚叫:“天胡!”
之后,我的手氣出奇地好,又是自摸,又是胡炮牌。
第一次打牌,打了幾個小時,我居然贏了二十多塊錢。
開門紅??!